勇敢的人幫助,想容只能幫一時,其實我心裡有個人選。」
「你是說……阿燈?」
「不知傅燈姑娘是否會願意。」
「讓賀憶城找阿燈她肯定會答應,不過我之前聽阿燈說,她過段時間想回揚州來著。」
雎安還沒有回應,便聽見門外傳來慌張的腳步聲,門被大力推開。賀憶城一襲紅衣站在門外,臉色有些憔悴蒼白,他說道:「思薇醒過來了。」
即熙騰的一下站起來飛奔而去,徑直走到思薇休息的房間。只見床簾之後思薇有些艱難地慢慢坐起來,她脖子上裹著紗布,氣色極差,看起來虛弱疲憊。
即熙找到她和賀憶城的時候,她差點就失血過多而亡。
即熙立刻坐在思薇旁邊讓她乖乖躺著養傷,思薇難得乖順地聽了她的話躺回去——或許也是因為沒有力氣反抗了。
她似乎有些恍然,還沒有能完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問道:「賀憶城他怎麼樣了?」
即熙回頭看去,發現賀憶城並沒有跟進來,便回答道:「他好好的活泛著呢,沒變成惡鬼。」
思薇似乎鬆了口氣,點點頭。她摸摸自己的脖子,喃喃道:「我是不是差點就死了?」
「呸呸呸!你胡說什麼呢?有我在,就算閻王爺召你我也把你搶回來。」即熙皺著眉連呸了三下。
思薇看著即熙含著惱怒和心疼的眼睛,她突然輕輕笑了一下,那是有點憂傷又很純真的笑容,她喊道:「我問你,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我重要的都告訴你了!你有什麼問題就問我,我絕不隱瞞你!」即熙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好,以後不要總是瞞我騙我了,姐姐。」
即熙怔了怔,她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點結巴地問道:「你叫我什麼?」
「姐姐。」
思薇的聲音不大,但是將這兩個字說得格外清晰。
失去意識的時候她突然想到,如果她死了怎麼辦,她還沒有叫過即熙姐姐,還沒有告訴即熙她已經不生她的氣了,也沒有說看到即熙來救她,她其實很開心。
即熙離開星卿宮,又被她找到,死去又復生,這麼多的離離合合,她全部錯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這輩子就一直在錯過,從出生起錯過她的母親,到如今錯過她的姐姐。
所以她想著如果能醒過來,她一定要馬上說出來,再也不要遺憾悔恨。
雖然即熙確實如魔主所言,總是騙她,有很多事情瞞著她。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
誰讓她是她的姐姐。
「姐姐,其實我一直……」
思薇還沒說完,即熙就眼眶發紅地抱住了她,思薇怔了怔,也抬起手抱住即熙,把她的話繼續下去。
「……一直很愛你。討厭過你是真的,嫉妒你也是真的,但是現在更愛你。」
現在她已經不是星君了。
她只是個普通人,感覺不到自己的元嬰,更沒有一絲修為。
那糾纏她多年,讓她無法心平氣和面對即熙的焦慮和攀比之心終於消失,她不用再處處拿自己和即熙比較。
可以坦然地承認自己的想念和在乎。
這樣也……挺好的罷,做一個普通人。
思薇這麼想著,淚水卻斷了線似的落下來,打濕了即熙的後背。
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要繼續往下說什麼,只有抱著即熙的後背,哭得像個小孩子。
賀憶城站在房門外,他低著眼眸咬著唇,手慢慢握緊。
晚上賀憶城拿了熬好的肉粥過來,他走進思薇房間時步子有點猶豫,走過屏風之後和思薇的目光對上。
思薇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坐了起來,原本正抱著被子發呆,看見賀憶城進來便轉過頭望向他。
「你的眼睛恢復了。」她低聲說道。
她還記得那晚賀憶城漆黑如鬼魅的眼睛,如今已經是正常的黑白分明,與他人無異。
「……嗯。」賀憶城點點頭,他移開目光,從食盒裡拿出肉粥來吹涼了,一口一口地餵思薇。
思薇乖乖吃了兩勺,然後說:「剛剛雎安師兄來找我,他說待魔主這件事結束之後,他便渡我一半修為,幫我重新築基,還要我不要告訴即熙。」
「我拒絕了,他長年鎮壓天下心魔,比我更需要修為。更何況我也不是有了修為就能重新做星君。」
「雎安師兄和即熙關係這麼好,他們之間都會互相隱瞞,你有事瞞著我,好像也是很正常的。」
思薇慢慢地像是閒話家常一樣地說著,賀憶城卻少見地沉默著。平時他總是非常聒噪插科打諢的,如今情形卻像是反過來了。
思薇的話停了下來,她如平時習慣的打了一下賀憶城的肩膀,說道:「你說句話啊。」
這一拳打在賀憶城的肩膀上,思薇也愣住了。雖然她也沒有使太大力氣,但是這一拳的虛浮還是超出她的預料。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握緊再張開,輕聲說:「沒了修為,力氣都比以前小太多。」
然後她抬頭看向賀憶城,淡淡道:「可能真的要打不過你了。」
——那要是有一天我能打敗你了,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就要嫁給我嘍?
——等你先能打過我再說罷。
似乎在幾個月前,他們之間曾有這樣的戲言。
若在平時賀憶城肯定會揪住這句戲言,大開思薇的玩笑,多半會厚著臉皮鬧著要讓思薇嫁給他。
但是此時賀憶城沒有,他放下舉著的粥,抬眼看向思薇。
他眼裡深藏著複雜的感情,低聲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你知道我之前做過的事情……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害了這麼多人,你為什麼要救我?」
思薇面色蒼白,神情卻平靜,仿佛知道他會這麼問一樣,她回答道:「所以我在等你的解釋。」
「解釋重要嗎!?」賀憶城突然爆發,他一向漫不經心帶笑的臉此時染上了痛苦,一身紅衣如同深秋覆蓋了寒霜的楓葉。
他聲音顫抖地說道:「你怎麼可以拿你的星命來救我……你怎麼能夠忍受做一個普通人……得封星君那是你二十年來全力以赴的夢想不是嗎?」
她是一個多麼自律,多麼驕傲的姑娘。
她怎麼可以失去如此重要的星命。
「我值得嗎?我值得嗎!你會後悔的,我跟你說過我不是什麼好人,如果魔主又來了怎麼辦?如果我又召鬼了怎麼辦?你已經對我失望了,就拋棄我啊!」
「啪!」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賀憶城激動的發言,思薇舉著手,賀憶城的臉頰逐漸顯露出紅色的痕跡。
賀憶城被打得偏過頭去,聽見思薇的聲音帶了一點點顫抖的哭腔。
「我當然很傷心……很難過,自我疏解都已經很困難了,所以別這樣讓我放心不下你。」
「我確實非常非常努力才得到星君之位,但若是為了保住這個位子,而不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情,那這個星位還有什麼意義?」
賀憶城沒有轉過臉來,他低聲說道:「這是正確的嗎?」
「我相信你。」
「在我做了這種事情之後。」
「還是如此,更何況,你向我求救了。」
賀憶城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拉過去,他轉過頭來,便看見思薇把他手裡的粥拿過去放在旁邊的桌上,然後翻起他的衣袖。
他的手腕上有被捆綁的淤痕,嚴重到呈現出紫黑的顏色,大大小小的傷口一路蔓延到衣袖遮蓋的深處。
思薇的眸光閃爍,她突然向賀憶城的衣襟伸出手,在賀憶城驚詫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她已經扒開他的衣服,露出他的胸膛。
在他的左胸之上有一個深深的刀傷,新結的痂還沒有脫落,一片棕紅。
思薇伸出手觸碰那道傷痕,似乎心有餘悸。
「魔主說他在你的心臟上刺了一劍,這是真的。」
賀憶城拉過自己的衣襟,垂下眼眸:「別看了,像我這樣的怪物。」思薇捧著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平日裡總是說著男女授受不親,對他退避三舍的姑娘,毫不避諱地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不是怪物。」
頓了頓,她說道:「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你,一定很疼吧。」
賀憶城眸光顫了顫,他一把把思薇抱住,他攬著她的肩膀,把頭埋在她的脖頸處,忍不住淚流滿面。
「我不是故意的……魔主給我灌了迷藥,他誘導我以為自己回到了玉周城,他刻意讓我再次召鬼……」
「之前在玉周城……我父親是玉周城主,正室家的哥哥把我父親殺了,我非常生氣卻沒有別的方法,就試著召鬼……我不知道我會召來這麼多鬼……我也不知道我會控制不住……那次即熙幫我疏散了大部分百姓可是……還是有很多人死了……」
思薇慢慢抱住賀憶城的後背,她聽著他的哭聲和解釋,感覺到他溫熱的眼淚。
他總是說自己不是個好人,也不算壞人,原來是因為這樣。
他還活著。
思薇想,她這麼相信這個人,這麼希望他活著。居然連犧牲星命,也覺得值得。
78、醉酒
即熙聽著房間內賀憶城的嗚咽聲,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轉身悄悄地離開。從她找到賀憶城他就一直情緒低落,不怎麼說話,滿身駭人的傷口也不解釋。
如今終於說開了。
丫的重色輕友的賀憶城!對著思薇就讓她收回祝符。
當年在玉周,是哪個沒皮沒臉的傢伙哭著跪在地上求她救他的?是誰口口聲聲,聲嘶力竭地說不要做鬼想做人?她給賀憶城祝符救他,被反噬痛得死去活來,也沒見他叫她收回去嘛!
她算是看透賀憶城這傢伙了!
不過她見過這位賀郎流連花叢,傷了無數姑娘的心,還沒心沒肺地逍遙自在,這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消沉。
賀憶城明明占了天大的便宜,得了永久的庇護。若放到平時,他大概要鳴鑼敲鼓大宴八方罷。
即熙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喃喃道:「這聲稱皇帝要嫁女兒給他,他也要掂量嫁妝的傢伙,居然也會覺得自己配不上思薇?這可是見了鬼了。」
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是這樣,一旦喜歡上誰就突然沒了自信,小心翼翼地掂量是否般配?
她之前不也是這樣麼?
如今的思薇對賀憶城來說足夠特別嗎?他對思薇的愛有多少?不會辜負思薇罷?
即熙一邊活動著筋骨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心想看眼下還可以,日後他要是敢辜負思薇,她不介意真讓他去見鬼。這件事按下不表,她得先去找雎安算帳。
即熙於是拎了兩瓶酒拉了雎安,不由分說就一起上了房頂對酌。
「怎麼在這裡喝酒?」雎安坐在漆黑的瓦片上,墨藍色的衣衫和髮帶隨風飄揚,他有些不解地問道。
即熙哼了一聲,道;「你都和想容師姐一起坐過房頂,卻沒有和我一起坐過呢。」
雎安聞言忍俊不禁,說道:「當時你果然偷看了。」
「誰偷看了?我光明正大好不好?我是去采果子的,誰叫你和想容師姐闖進我眼裡……那些不重要,你當時看她到眼神就不對勁,她抱你你也不拒絕,你是不是喜歡過她!」即熙一拍放酒的小桌,怒氣沖沖道。
雎安笑聲更大,他搖搖頭道:「我沒喜歡過想容,只是她那時候提起家人,讓我很羨慕。」
即熙面色稍霽,她抱著胳膊開始她掰扯找雎安算帳的正事。
「我聽說你要渡一半修為給思薇,你怎麼不告訴我?她是我妹妹,要渡也是我渡啊!」
雎安似乎思索了一會兒,道:「你又去偷聽了?」
「……你老實回答我!」
「你修為比我低不少。」
「……我不接受這個理由。」
即熙撐著身體靠近雎安,以一種威逼的姿態對著他的臉,一字一頓道:「你總是背著我做些犧牲自己的事。」
從守生祝符到賀憶城手上的索命符咒再到思薇,她真是怕了他了。
幸好賀憶城說他最初還沒被綁走,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就燒了雎安的索命符,不然這要是落在魔主手裡豈不是後患無窮。
她的這句譴責並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一個事實。雎安並不能反駁這個事實,只能笑笑不說話。
即熙一把撈過旁邊的酒壺,塞進雎安手裡:「你別想著矇混過關!我們今天一定要把你這惡習聊明白了!」
雎安晃了晃手裡的酒壺,驚訝道:「這是酒嗎?你要我喝酒嗎?」
「有道是酒後吐真言,你平時口風太緊了!」即熙盯著雎安,思索一會兒繼而說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喝醉過。」
「我不喜歡自己不受控制的感覺。」雎安點點頭。
「非要控制自己幹什麼!你在我面前不需要這樣!」
即熙想,從她認識雎安開始,雎安一直都在學著控制自己。她還記得當初他差點失格時,師父抓住他的前襟要他冷靜,要他克制。
那時雎安看起來非常痛苦。
雎安從沒有肆意地活過。
「雎安,你醉一次吧,一個晚上也好。有我在你身邊,不要擔心。」即熙放軟了語氣。
雎安沉默了一下,他側臉轉向即熙的方向。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是什麼樣子。」雎安輕聲說道,他微微皺著眉頭,有些猶豫。
「你會害怕麼?」
「有點。」
「就這一次,你試一次。」
雎安向來很難拒絕即熙的請求,這次也不例外。即熙搖著他的手臂懇求片刻,雎安漸漸鬆了皺著的眉頭,嘆息一聲,便將手裡酒壺的酒一飲而盡。
「但願我不會像你那樣耍酒瘋。」雎安無奈地擦擦嘴角,含笑揶揄道。
雎安的酒量不多不少,正好一壺。這壺酒喝下去之後,他的目光就變得有些茫然,反應也遲緩起來。
即熙喊他的名字:「雎安?」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他的臉透露出一點紅,連帶著眼角的紅暈說不出地惑人,露出一種天真無辜的神情:「怎麼了?」
這樣的雎安美得驚心動魄,即熙一顆心砰砰亂跳。
她勉強止住了自己滿腦袋旖旎場景,對雎安道:「你為什麼做什麼事情都不想讓我知道呢?」
雎安低眸沉默不語,即熙心想別人都是酒後吐真言,雎安卻是酒後不吐言了?
一陣夜風吹來,即熙縮了縮脖子,已經是冬日這料峭寒風實在有些扛不住。她琢磨著雎安喝醉了這樣吹風是不是不太好,還是拿個毯子披一下吧。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啊。」即熙囑咐雎安道。
她正欲從房頂上下去,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