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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3 19:00:08 作者: 酒小七
  那韓牛牛盡心盡力,把林芳洲照顧得很好,閒時就做鞋和繡花,林芳洲覺得很新奇,嘖嘖稱嘆。

  韓牛牛更覺新奇,「公子你都沒繡過花嗎?」

  「沒有。不過我會補鞋襪。」

  小元寶自從習武之後,每日勤學苦練,又跑又跳,衣服鞋襪很費,隔不多久就破個洞。他還有些富家公子的習性,東西壞了就扔,林芳洲看得好不心疼,搶過來給他補上。

  第一次補得很難看,小元寶也不嫌棄,非常給面子地穿著去上學了。胡四郎以為他腳上落著大蜘蛛,嚇得不敢坐在他前面,小元寶又懶得解釋。後來同窗們瞎傳,莫名其妙地就說林芳思開始養蠱了……

  再後來林芳洲多摸索幾次,補的也就很像樣了。

  韓牛牛說,「公子,以後你的鞋襪都由我來補。」

  林芳洲贊道,「牛牛,你真是一個好姑娘。」

  韓牛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芳洲又問:「你有沒有考慮過改嫁?」

  韓牛牛搖了搖頭,「我生是我亡夫的人,死是我亡夫的鬼。」

  林芳洲心道:現在他是你的鬼。

  倆人正說著閒話,王大刀來了,一手提著幾包藥。

  「王捕頭,又麻煩你幫我取藥。」

  「這是哪裡話,我反正順路,正好取了,也省得你們麻煩。」王大刀將藥放在桌上,問林芳洲,「小元寶走了幾天了?」

  「七天。」

  他便沉吟不語。林芳洲看他神情有些不太對,便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小元寶出事了?!」

  「不是不是,」王大刀連忙擺手,「你不要急,我只是有點奇怪。」

  「奇怪什麼?」

  王大刀往窗外望了一眼,答道:「你家門口,東邊一個賣栗子的,西邊一個賣西瓜的。」

  林芳洲點頭道,「是呢,賣栗子那個根本不會炒栗子,半生不熟,我今日買了一些,不好吃。」

  王大刀愣了一下,「不是,我說的不是這個……那倆人,都很面生。」

  「這有什麼,全永州縣有那麼多人,王捕頭你也不可能個個都認識。」

  「但是這兩人不簡單。面生還罷了——他們都會功夫。」

  「是嗎?」林芳洲覺得很新奇,也伸脖子看向窗外,「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們在刻意隱藏,尋常人可能無法察覺,不過我練了多年武功,這點還是能看出來。這兩人不止會功夫,且功夫還不低。」

  「武功這麼好,還賣炒栗子?而且炒得又不好吃,是哪裡來的落魄好漢?」林芳洲喃喃念叨了一下,也覺說不出的奇怪。

  王大刀神色有些戒備,道,「這是我能看到的,我看不到的,還有沒有其他人,這我就不知道了。」

  一番話把林芳洲說得有些緊張,「連你都看不到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韓牛牛聽著他們倆談話,立刻說道,「我今天在後門看到一個乞丐,我還給了他一口吃的。有個經常在附近行乞的,想要打跑他,被他拎起來輕輕一扔,摔出去一丈多遠!」


  「前門有,後門有,屋頂上會不會也有啊?」林芳洲突然很沒有安全感,「怎麼我家裡突然圍上來這麼多人,是不是那個楊仲德派來監視我的?外邊有一個捕快還不夠嗎,那楊老虎以為我能長翅膀是怎的!」

  王大刀立刻搖頭,「不會是楊仲德的人。縣衙里的人手是什麼水準,我比楊仲德清楚。那兩人雖有些深不可測,但看起來並無敵意,我感覺不是楊仲德能驅使的。」

  「那會是誰呢?會不會是小元寶找來的人?」

  「我與你想到了一塊,小元寶走了這些天,可有音信?」

  「沒有。這臭小子,好歹讓人捎句話回來啊……」

  仿佛是專等著打她的臉,林芳洲這話剛落,冷不防外邊一聲異響,韓牛牛跑去看,回來時拿著一封信並一個暗器。

  林芳洲拆開那信,點頭道,「是小元寶的筆跡。」

  三個人中,只有林芳洲是個半文盲,另外兩個全盲,於是這封信便由林芳洲來讀。大概是考慮到這一點,小元寶的信寫得很簡單,他寫的字,林芳洲竟然都認識,怪難得的。

  信的內容無非是報個平安,讓林芳洲不要惦念。

  念完信,林芳洲思索道,「難道真的是小元寶花錢雇來的人?這麼多好手,要花多少錢呀?唉,我都快要死的人了……」

  王大刀勸道:「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林芳洲到底是不太放心,到夜裡睡下後不久,突然高聲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第三句還沒喊完,呼啦啦——屋子裡突然闖進三條大漢。

  雖早有心理準備,林芳洲還是被他們嚇了一跳。她縮在床上,韓牛牛勇敢地擋在她面前,她數著那突然闖進來的三人,「你是賣栗子的,你是賣西瓜的,你是乞丐吧?……你們還有別人嗎?」

  三人面面相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賣栗子的恭恭敬敬朝他一拱手,問道:「公子,方才為何高喊救命?」

  「我……做惡夢了。」

  「公子請安歇,我等告退。」

  「等、等一下,」林芳洲叫住他們,問道,「那個,小元寶最近在做什麼呢?他給我信里也沒寫。」

  「我們不認識小元寶。」

  「他大名叫林芳思。」

  「也不認識林芳思。」

  「那是誰派你們來的?是不是一個小孩,十六七歲,長得很俊?」

  「我等……無可奉告。」說著又要走。

  林芳洲忙說,「等一下,急什麼,聊會天再走啊……」

  他們不打算和她聊天。

  林芳洲說,「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到底是來監視我的還是來保護我的?」

  「保護你。」

  「會偷看我嗎?」

  「不會。」

  林芳洲感覺事情的走向越來越神秘,簡直莫名其妙。

  最後她思考一番,還是傾向於這幫高手是小元寶雇來的,江湖豪傑嘛,總要為僱主保守秘密,可以理解。

  韓牛牛問道:「公子,你為什麼這麼確定他們是小公子派來的?」


  「因為這世上除了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對我這樣好。」

  這樣過了有將近半個月,林芳洲的日子還算太平。在韓牛牛的指導下,那個賣栗子的終於學會炒栗子了,林芳洲很滿意。她每天都在家門口蹭他們的栗子和西瓜吃,吃了還不給錢。

  栗子需要韓牛牛給剝,西瓜呢,林芳洲可以自己吃。她用兩個手腕的頂端托著彎彎的一條西瓜,吃得又快又乾淨。

  像個豬八戒。

  駱少爺看林芳洲吃得那樣香甜,也過來買西瓜,買了西瓜他就蹲在林芳洲旁邊吃,又一個豬八戒。

  一邊吃西瓜,駱少爺對林芳洲說,「芳洲,聽說了嗎?最近朝中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林芳洲對朝廷的事情不太上心。就因為朝堂上搞風搞雨尸位素餐,才有楊仲德那樣的狗官當道。

  所以她覺得朝堂就是烏煙瘴氣的。

  不過永州縣距離京城並不遠,所以京城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般情況下很容易就傳到永州。

  駱少爺說,「前陣子蔣國舅從河裡淘到一個六十八斤重的大狗頭金,這事你聽說了嗎?」

  提到」蔣國舅「時,那個賣西瓜的低頭掃了他一眼。

  林芳洲點頭道,「聽說了,六十八斤呢,澄黃澄黃!老天也太不開眼了,一個國舅,又不缺錢花,為什麼讓他淘到狗頭金!」

  「他淘到了也不是他的,論理,這是祥瑞,要獻給官家的。」

  「哦,這樣啊?」

  「對,官家迷信道教,他養著好些個道士,你想啊,他是不是特別喜歡祥瑞?」

  「對對,唉,那句話怎麼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官家的!」

  「我跟你說,奇事還在後面呢!你聽說過沒,原先那個死了的皇后有一個死了的兒子——」

  賣西瓜的突然打斷他:「皇后去世該稱『薨』。」

  駱少爺翻了個大白眼:「你一個賣西瓜的哪裡來的這些講究……芳洲我接著跟你說,國舅就派人把祥瑞獻給官家。獻祥瑞的幾個兵丁里有個十幾歲的孩子,官家看到那個孩子,覺得眼熟,仔細一詢問,你猜怎樣?!……芳洲?芳洲?你做什麼?」

  駱少爺正講到關鍵處,林芳洲卻不理他了。她緩緩站起身,西瓜也忘記吃,望著前方,滿臉震驚。

  駱少爺有些奇怪,抬頭一看,登時驚得西瓜脫手,「太爺?潘太爺?!」

  潘人鳳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一隊官兵,都騎著馬。這一行人,從頭到腳,連頭髮絲都威勢煊赫。

  他們從進城前就減速了,奈何因人馬眾多,一路走,還是揚起了許多煙塵。

  百姓們早已在煙塵中認出了潘人鳳。這些天夏糧豐收,楊仲德貪得無厭橫徵暴斂,弄得民不聊生。此刻看到潘人鳳,許多百姓激動得淚流滿面:「太爺回來了!太爺回來救我們了!永州有救了!」

  潘人鳳擰著眉頭對身旁人道,「我花六年時間,才得把永州治得安民樂業,現在才離任幾個月而已,楊仲德已經將永州糟蹋成這樣!」

  「大人息怒,我們今日前來,不正是要除掉此等奸吏。」

  潘人鳳點了點頭,見路邊站著一個人,捧著一條大西瓜,正呆呆地望他。


  他搖搖頭道,「這個林芳洲,怎麼還是這樣呆頭呆腦?」

  潘人鳳騎著馬走到林芳洲面前時,林芳洲驚喜地叫他一聲,「太爺!真的是你啊?我沒做夢?!」

  潘人鳳竟然下了馬。

  林芳洲簡直受寵若驚,「太爺,你進屋坐會兒?吃塊瓜歇歇?要不讓兄弟們也吃塊瓜歇歇腳?放心吃,他的瓜不要錢。」

  賣西瓜的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潘人鳳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答道,「不了,我還有要務在身。」

  「哦哦,太爺你來永州要做什麼?不對,我不該打聽這些……太爺你帶著這麼多士兵,你棄文從武啦?」

  潘人鳳終於還是翻白眼了:「沒有。」

  「那太爺你……」

  「林芳洲。」

  「小人在。」

  「你隨我去縣衙。」

  「啊?我不去,我是——」林芳洲湊近一些,掩著口壓低聲音道,「死刑犯!我調戲了楊老虎的小妾,他要弄死我呢!我可不敢去戳他的眼眶子。」

  「你且隨我去,我與你出氣。」

  「真的嗎?好!」

  林芳洲樂顛顛地跟著潘人鳳來到縣衙,一直跟著潘人鳳的一個官兵高喊了一聲:「聖旨到——」

  她嚇得膝蓋一軟,差一點跪倒在地。

  潘人鳳拉了一把她的胳膊,哭笑不得,「現在先不用跪。」

  那官兵喊一聲也只是個形式,實際潘人鳳來之前早已派人通知了楊仲德,此刻楊仲德已擺好了香案,跪在大堂外迎接聖旨。

  潘人鳳一手握著聖旨高高地舉起來,滿院子人都跪下了。

  然後他宣讀聖旨。

  那個聖旨寫得有些……若是有十成,林芳洲只能聽懂一成。

  聽不懂不要緊,從別人的反應里也能猜出個大概。讀的人聲色俱厲,接的人瑟瑟發抖,想必是很厲害的事。

  果然,潘人鳳讀完聖旨,給左右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士兵上前控制住楊仲德,摘了管帽,把他壓了下去。

  楊仲德一邊走還一邊高呼「臣冤枉」。

  林芳洲嘖嘖搖頭,「虧他說得出口。」

  外頭早已有百姓聽聞風聲,前來圍觀。聽說楊仲德被官家一道聖旨臭罵一頓,摘了管帽,還要押到京城去審判呢。眾百姓不由得拍掌相慶,早有人回家掛起鞭炮來放,漸漸的鞭炮越來越多,全城噼里啪啦的,比過年都熱鬧。

  潘人鳳又指了兩個官兵,道,「你們帶著捕快,去把那馮癩子抓來,一併押送進京。」

  官兵得令去了。

  潘人鳳又派人分別去搜卷宗、去抄楊仲德的家,等等。等把事情分派完,堂前只剩下他和林芳洲兩人。

  好事來得太快,林芳洲感覺還有些輕飄飄的,仿佛做夢一般。

  潘人鳳這才對林芳洲說,「我此行專為傳旨拘拿楊仲德,順便料理一下永州的事務,新的縣令應該很快就到。過幾天我押著楊仲德回京,你也跟著我一起去。」

  林芳洲知道自己有望平冤,連道「蒼天有眼」,不過她轉念又問,「必須過幾天就走嗎?我能不能晚些時候再去?小元寶還沒回來呢,我想等他回來。」


  「他在京城等你。」

  「誒?」

  潘人鳳奇怪地看了林芳洲一眼,「你不知道?」

  林芳洲一怔,「知道什麼?……啊!」她恍然拍手,「我知道了!」

  潘人鳳點了點頭。

  林芳洲:「小元寶去告御狀了吧?他膽子也太大了,真有他的!」

  潘人鳳:「……」

  莫名其妙的,潘人鳳突然有些惡趣味地想,假如我不說,到時候這小子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呵呵,竟然有點期待……

  潘人鳳讓林芳洲和韓牛牛暫時住進縣衙,他調查了一下楊仲德這些天作的孽,心裡有了個譜,等到新縣令上任,他仔細交代一番,尤其強調「還稅於民」,這便帶著人馬浩浩蕩蕩地往京城進發。

  楊仲德和馮癩子被關在牢籠里,囚車走在隊伍的中間。圍觀的百姓紛紛往他們身上扔石子兒,打得他們頭破血流狼狽不堪。有個百姓舉著塊青磚,押送的官兵立刻喝住他:「放下!打死了他,你也要償命的!」

  那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青磚。

  另一個百姓準備了一桶大糞,一路走一路潑,潑得楊仲德和馮癩子臭氣熏天。

  官兵有氣無力地說,「熏死了我,你也要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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