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調查幕後主使需要用到馬嗎?」
燕七搖了搖扇子,胸前的紅玉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白稚下意識眯了下眼睛:「當然需要,畢竟你也不能確定這人的老巢在哪兒吧?」
燕七:「聽你這語氣,你還要跑遍各地去找他?」
白稚:「如果資金充足的話……」
燕七失笑道:「你就會拿著資金跑了?」
「我怎麼會做那種事!」
白稚佯裝慍怒地反駁,心裡卻在暗罵。
這死燕七,猜得還挺准。
她的確是不願意找這什麼變態主使,畢竟她只是個小炮灰,這種事情交給主角去做就好。
她不是正義的夥伴,也不是懲奸除惡的女俠。
她只是一個想要好好活著的,卑微的羅剎而已。
她的願望很簡單,就是賺夠了錢,然後和季月搬到一個遠離人煙和羅剎的地方,安寧地生活下去。
雖然她知道這對季月來說有點強人所難,畢竟季月這種性格,讓他忘記殺戮改行種田……怎麼想都不可能。
更何況雲陰天師的威脅依舊存在,他們隨時都會被追殺,隨時都會陷入死局。
要不不苟了,乾脆直接一鼓作氣莽上去吧?
白稚越想越糾結,燕七見她表情複雜,大度地答允了她的要求。
「好吧,你要幾匹馬?」
白稚想了想,伸出七根手指:「七匹吧。」
以防萬一,她替殷念容也要了一匹。
燕七爽快地答應下來:「好,晚上我會讓人把馬送來,你記得牽進馬廄就好。」
燕七說完這話便要轉身離開,白稚忽然喊住他。
「等等——」
燕七微微側過臉:「還有事嗎?」
白稚直視他:「有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
為什麼不自己去救那些被困的女子呢?
你的身手也不差吧?」
雖然白稚從未見過燕七出手,但身為羅剎,她能夠輕易地察覺到燕七的身手不凡。
明明自己也有能力進入那個暗道,卻繞這麼大彎子讓她和季月進去,白稚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燕七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小姑娘,你是傻了吧?」
白稚一頭霧水:「?」
「難道你忘了,那暗道里藏的都是一群怪物嗎?」
燕七笑容燦爛,可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我可不想賭上自己的命啊。」
「但是你們就不一樣了。」
「你們的命有很多……就算死了一兩個,還會有更多的人願意為我賣命,不是嗎?」
燕七打開扇子,扇面遮住他的臉,只露出一雙涼薄的眼眸。
「畢竟你們忠於的只是酬金而已。」
白稚沉默了一瞬,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因為燕七讓他們殺的是大奸大惡之人,她就下意識地認為燕七是個好人。
然而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純粹的好人與壞人……除了真善美的蘇木瑤。
燕七隻是想要尋求真相而已,他並不打算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選擇僱傭別人替他調查,至於那些人的生死?
又與他何干呢?
「你這麼想我倒也能理解。
只是你為什麼要說出來呢?」
白稚不解道,「你就不怕我撂挑子不幹了?」
燕七無所謂地笑笑:「你問我了,我就告訴你,僅此而已。
既然你能從那群怪物的口中完好無損地逃出來,想必你也是個怪物吧?」
「怪物會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嗎?」
白稚挑起一邊眉毛:「你說我是羅剎?」
燕七無奈地嘆氣:「怎麼可能,這只是個形容而已……我是在誇你啊小姑娘。」
白稚:那我就放心了。
她抬起手對著燕七擺了擺,便先他一步轉過身,向客棧里走去。
「彼此彼此啦。」
燕七微頓了頓,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稚回到客棧的時候,蘇木瑤他們也討論得差不多了。
由於從邑州到石蓮谷走水路不通,青鳥又背不了這麼多人,他們只能選擇騎馬前行。
只是這買馬容易,想要買到好馬卻很難,更何況蘇木瑤還趕時間。
因此在白稚告訴他們有人願意提供汗血寶馬的時候,他們幾人是很震驚的。
「真的嗎?
小白,是什麼人要提供好馬給我們呀?」
蘇木瑤急急問道。
白稚:「就是之前來找過我的那個燕七啦。」
蘇木瑤更驚訝了:「是那個人?
他為什麼要平白無故送馬給我們……」
白稚: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因為他有求於我,是我的僱主兼金主。」
姜霰雪頓時敏銳地望過來:「僱主?
他雇你殺人?」
「……」白稚鎮定地摸摸鼻子,「當然沒有,他只是雇我調查那些失蹤的女子而已。」
這個姜霰雪,怎麼猜得這麼准。
「是麼?」
姜霰雪的聲音冷清,眼眸深深,顯然是不信。
白稚不願與他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她將燕七給她的錢袋亮出來,簡明扼要地說:「總之,我會分給你們四匹馬,如果你們需要錢的話也可以拿走一些。」
「我們不缺錢……等等?」
蘇木瑤聽出白稚話語裡的不對勁,「小白,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白稚一臉疑惑:「你們去石蓮谷,我與你們一起幹嘛?」
姜霰雪神情依舊淡漠,只是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起來。
蘇木瑤:「可是……你之前說過會去石蓮谷找我們的……」
白稚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道:「害,那是為了還姜大哥的錢嘛。
現在錢已經還了,魏離的解藥又遙遙無期,我跟你們去幹嘛?
觀光旅遊嗎?」
她這話說得直接,言辭間將自己與蘇木瑤等人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蘇木瑤臉上不由浮現出不加掩飾的失落。
「可是,我還想和小白一起……」
「蘇木瑤,你別忘了我是誰。」
白稚不冷不淡地提醒了她一句,然後握住季月的手,「況且我還要和季月留下來調查之前的事件,暫時不打算離開這裡。」
「你們還是儘早回谷吧。」
她說完這句話便拉著季月上樓了,沒有一絲可以挽留的餘地。
蘇木瑤怔怔地看著白稚與季月消失在樓梯轉角處,失落地低語:「小白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唐映安慰她:「殿下,她畢竟不是人,離她遠點總歸是好的。」
蘇木瑤:「可是……」
他們的聲音隱在嘈雜的人聲之中,只有姜霰雪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白稚離去的地方。
白稚又對他撒謊了。
「阿稚,我們還要繼續留在這裡嗎?」
季月一臉厭倦,看得出來他已經對邑州感到無趣了。
白稚坐到床邊,反問他:「難道你想和他們去石蓮谷?」
季月搖了搖頭:「我可不想和他們一起走。」
白稚:「我看你也不是很嫌棄嘛,還去找蘇木瑤聊天呢。」
季月沒有察覺白稚語氣里的酸味,認真地解釋道:「我是想找人問個問題,剛好看到她而已。」
白稚不服氣:「那你怎麼不來問我?」
季月看白稚的眼神像極了一個學渣在看另一個與他不相上下的學渣。
「我一問你,你肯定又要說不知道了。」
白稚:「……」
好吧,這點她承認,她知道的的確不多。
「算了,她能解決你的問題就好。」
白稚繼續道,「現在我問你,你想去石蓮谷嗎?」
季月:「我為什麼要想去石蓮谷?」
白稚頓了頓:「因為雲陰在那裡……」
「雲陰?」
季月的神情微訝,「所以呢?」
白稚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季月對雲陰的反應未免也太平淡了些。
按理說,雲陰折磨他那麼久,他應該對雲陰恨之入骨才對。
之前在暗道里也是,他看到那些羅剎後,當場就失控了,可事後他卻再也沒提起過,情緒也很穩定,就像一切都從未發生過一樣。
他依然天真如稚子。
怎麼會這樣?
一般這種情況下,總該黑化一下的吧?
雖然他本來就是黑的……
只是他也太平靜了些。
就好像是……完全沒有感情和情緒一樣。
白稚情願季月憤怒一下,也不希望他毫無反應。
「季月,雲陰那麼可惡……」白稚斟酌著言辭,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就不想殺了他嗎?」
季月將桌子上的杯子一一排開,盯著杯底細細地查看:「想啊。」
白稚:「那你聽到他在石蓮谷的消息,不會想要立刻趕過去嗎?」
「不會哎。」
季月似是對這幾隻杯子不滿意,遺憾地搖了搖頭,便將杯子都推到一邊,轉而抬起自己的手腕。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其他事情不是很感興趣。」
白稚臉一紅:「可是那些對你來說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嗎?
仇恨也是,痛苦也是……」
「那些事情?
哪些事情?」
季月劃開自己的手腕,鮮血登時滲了出來,「阿稚,該進食了。」
白稚見他一臉無所謂,漸漸感到哪裡不對。
「你在暗道里殺了那些羅剎,還有一隻羅剎差點強……吃了一個女孩兒,這些事你都忘了嗎?」
「沒有忘呀。」
季月舉著滴血的手腕走過來,自己在腕上吮了一口,然後欺身壓倒白稚,垂首將鮮血餵入她口中。
「我只是很討厭那些噁心的記憶。
所以,都會消失的。」
「很快就會消失的……」
他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在安撫白稚,唇舌混合著鮮血,與她輕柔地糾纏。
白稚的心卻在一點點下沉,仿佛溺水之人,漸漸喘不上氣來。
她還記得,季月的記性很差。
她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因為季月懶得去記不感興趣的人和事,所以才總是不屑地說他不記得了。
現在看來,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他從內心深處厭惡著,抗拒著那些噩夢般的回憶,因此他選擇強行忘記它們,淡化它們。
漸漸地,他便失去了本該有的記憶與感情。
那她呢?
她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在他的記憶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