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稚開始很認真地考慮去不去石蓮谷這件事。
原本她是不打算去的,急著把錢還給姜霰雪也是這個原因。
石蓮谷有雲陰,她和季月現在去,無疑是自投羅網。
即使原書中季月對付一個雲陰輕而易舉,但如今情況有變,白稚實在是不想冒險。
然而現在她的想法卻發生了改變。
季月的問題很大,僅憑她根本無能為力。
她在想,如果請求姜霰雪的師父,是否可以治好季月的記憶問題。
要知道姜霰雪的師父可是真正的神醫,和雲陰那個半吊子的神棍完全不同。
他連蘇木瑤哥哥的病都能治好,季月這種問題對他來說應該不難吧?
只是季月和她畢竟是羅剎,姜霰雪的師父不對他們下毒就算仁慈的了,想要說服對方治療季月,只怕比登天還難。
而且還有雲陰這個危險。
白稚陷入深深的沉思,壓根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季月已經睡著了。
現在是下午,在喝完季月的血後,她的精神便好了很多。
相對的,季月就顯得疲憊了不少,因為她這次喝的量與往常相比實在是有些多。
——不是她要喝這麼多的,是季月強行餵給她的。
其實白稚在喝下幾口後便開始退縮了,但季月卻還是強硬地抵住她的身體,他將自己的血一口一口渡給白稚,以不容拒絕的姿勢。
「季月,太多了,我已經飽了……」白稚艱難地捂住自己的唇,不讓他再繼續下去。
季月微微蹙眉:「你不想要我的血嗎?」
白稚:「不是,我只是怕你會受不了……」
「不會的。」
季月撩開白稚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朦朧的盈盈水眸,「阿稚,你知道嗎?」
「……嗯?」
「一想到我的血在你的體內,我就感到很歡喜。」
季月舔了下唇角的鮮血,笑容輕柔而繾綣。
「我很喜歡這種和你融為一體的感覺。」
白稚:「……」
她盡力壓下兩頰隱隱發燙的溫度,暗暗在心底慶幸。
還好季月不知道其他可以與她「融為一體」的事情。
夜幕降臨後,燕七派來的人將七匹好馬送到了客棧門口。
這些馬個個高大健美,皮毛光滑水亮,一看就是血統優良的汗血寶馬。
白稚心想這燕七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是出手還是很闊綽的。
或者說,他對手下的人很大方。
畢竟這些人都是拿錢賣命的,如果錢不到位,他們幹活也不會盡心盡力。
白稚喊來店小二,將七匹馬牽去馬廄,又將蘇木瑤一行人喊了出來。
「你們挑吧,挑剩下的留給我和季月就好。」
白稚站在馬廄前一隻手叉著腰,語氣寡淡地說。
蘇木瑤神色戚戚:「小白,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石蓮谷嗎?」
「這個問題上次不是就討論過了嗎?」
白稚略微有些不耐煩,她仰起臉看了眼星月稀疏的夜空:「快點,入夜後羅剎會越來越多的。」
現在羅剎的威脅仍然存在,只是他們一直待在城裡才沒有遇到而已。
一旦離開城郊,藏在山林中的羅剎就會如同餓狼般接二連三地冒出來,必須儘快度過危險地帶才行。
不過他們現在有香蝕草……就算遇到羅剎也不用慌張吧。
白稚覺得自己擔心這幾人根本就是多此一舉,與其擔心他們,不如擔心擔心自己。
她不想季月忘了她。
「那你打算繼續留在邑州嗎?」
姜霰雪突然出聲。
「……是啊。」
白稚回過神,視線自然地掃過他,「僱主的任務還沒有完成,當然不能離開。」
姜霰雪目光淡淡:「不准殺人。」
「知道啦。」
白稚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絮絮叨叨的,像個不討人喜歡的老父親。
她轉身便要走出馬廄,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去而復返,一臉神秘地將蘇木瑤拉到一邊。
「蘇……姐姐,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蘇木瑤的臉上旋即綻放期待:「小白,你改主意啦?」
「不是。」
白稚搖搖頭,「我是想問你,我身上的血跡……是你幫我洗乾淨的嗎?」
雖然這裡的女性只有蘇木瑤一個,於情於理都該是她,但是為了放心,白稚還是決定確認一下。
「不是啊。」
蘇木瑤答道。
白稚:「……」
她的表情瞬間便僵住了。
「那……」
「是季月幫你洗的哦。」
蘇木瑤不好意思地說,「他不讓我碰你,我一想反正你們都這樣那樣過了,清洗一下血跡應該沒什麼吧?」
白稚:「……」
這樣那樣是哪樣啊!不要說得好像他們已經本壘打了一樣啊!
白稚一想起自己那乾淨到離譜的指甲縫,一股幾乎爆表的羞恥感瞬間充斥全身。
雖然她的確有猜過這個可能性……但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季月乾的啊!
白稚全身的溫度開始不受控制地上升,為了緩解羞恥和尷尬,也為了制止自己瘋狂亂想的大腦,她只得生硬地轉移話題。
「那、那那件事呢……」
蘇木瑤:「什麼?」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和季月住在這間客棧的?」
白稚平復好心情,慢慢說道,「我不記得我有和你說過。」
也不可能是殷念容說的,殷念容並不知道她和季月住在這裡。
難道蘇木瑤這一方也在跟蹤他們?
「啊,這得多虧了姜兄呢。」
蘇木瑤佩服地說。
白稚一愣:「多虧他?」
「對啊,姜兄一看到你們也在那個巷子裡,立即就要送你們回我們住的客棧。
但是他又擔心你的東西落在別處會暴露你的……身份,所以便一家家客棧找過去,最後才找到這裡的。」
蘇木瑤笑了笑:「小白,你看。
姜兄並不是真的想殺你,他只是……他只是害怕意外發生罷了。」
白稚聞言,不自覺地望向站在不遠處的姜霰雪。
姜霰雪正在無聲地注視著她,白稚的視線剛移過來,他便將臉別過去了。
是她誤會姜霰雪了?
白稚一時不知是該對姜霰雪道歉,還是該對他道謝。
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姜霰雪提劍向她走來的畫面,略微糾結了幾秒後,終於還是作罷。
算了,就當是扯平了。
白稚什麼都沒說,只是對蘇木瑤道了一聲「一路小心」,便轉身離開。
所以也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道深邃的目光。
深夜,繁華的邑州仍舊歌舞昇平,在深重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喧鬧。
白稚聽到樓下傳來馬蹄聲響,心道蘇木瑤他們磨磨蹭蹭,終於啟程了。
她心不在焉地放下手中的棋子,季月頓時皺起眉毛:「阿稚,你走錯了。」
白稚低頭看了眼棋盤。
「沒有啊。」
「還說沒有,你這顆棋子落在這裡必死無疑,難道你沒看出來嗎?」
季月不滿地戳戳白稚的額頭。
白稚:「……」
對不起,是她愚笨了,她還真沒出來。
原本只是閒著無聊教季月下棋,沒想到短短几局後,季月就已經掌握得爐火純青,甚至可以做到吊打她這個「老手」。
看來季月不但在美貌上碾壓她,連智商也是。
白稚頓感挫敗,乾脆賭氣似的將棋盤推到一邊:「不玩了,睡覺。」
季月托著下巴,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她:「可是我已經睡過了。」
白稚:「那你自己和自己玩吧,我要睡了。」
季月立即說:「我和你一起睡。」
白稚本來還覺得沒什麼,可一想到蘇木瑤說過的話,突然又扭捏起來了。
「你、你還是下棋吧,別管我……」
她不自在地低下頭,不讓季月注意到她此時的表情。
「可是我不想下棋。」
季月蹙眉道。
白稚:「那你剛才還一個勁地纏著我陪你下棋?」
季月無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是想讓你陪我而已。」
白稚:「……」
太黏人了!太黏人了!簡直要粘在她身上了!
白稚無奈地教育季月:「季月,你不能總是圍著我一個人呀。
我總會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你要離開我?」
季月聞言頓時危險地眯起眼睛。
白稚:「不是,我只是打個比方……」
「啊啊啊——!」
一聲悽厲的尖叫忽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出什麼事了?」
白稚與季月對視一眼,立刻跑到窗邊向外看——
漆黑的夜色中,正在進行著一場突如其來的屠殺。
不知何處出現的羅剎,如同成群的猛獸,正從街道的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他們出現得太過突然,街上的百姓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一時間全都呆愣在原地。
直到第一隻羅剎撲向離它最近的一名男子,男子發出痛苦的叫聲,人群這才炸了開來。
「是羅剎……是羅剎啊!」
「羅剎進城了!官兵快來救人哪!」
「啊啊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啊——!」
百姓如同炸了鍋的螞蟻,紛紛尖叫著四處逃竄。
然而羅剎的數量眾多,這些手無縛雞的百姓根本無處可逃,很快便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寬闊擁擠的街道上頓時鮮血四濺。
糟了,城裡怎麼會突然冒出來這麼多羅剎?
白稚立刻想到之前在暗道里的經歷,一種強烈的不適感瞬間湧上心頭,她隨即叮囑季月:「你待在這裡別出去,我下去看看。」
季月:「不行,我和你一起。」
「聽話,你別下去。」
白稚態度堅決地拒絕了季月。
她現在無法判斷這些羅剎是否也被下了藥,此時貿然讓季月和她下去,一旦再次出現上次的情況,季月就不止是殺幾隻羅剎就能恢復正常的了。
而且季月下手不知輕重,傷到下面的百姓也是極有可能的。
這裡不比深山,絕不能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
白稚打定主意,湊巧客棧里也傳來羅剎的吼聲,她旋即鄭重地握住季月的手:「季月,客棧里的這幾隻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季月不太高興地停頓了一秒:「好吧。」
白稚欣慰地上前一步,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利落地爬上窗台。
「我很快就回來,你看好樓下的那幾隻,別讓他們殺人哦。」
季月不情願地撇了撇嘴,算是答應了。
白稚隨即跳下窗台,輕盈地落到街道中央。
此時街上的人群還在混亂地逃竄著,他們尖叫著、哭喊著,甚至沒人注意到從樓上跳下來的白稚。
這麼多人……對這些羅剎來說,無疑是一頓豪華的自助餐吧?
她混在人群中逆向前行,小心翼翼地接近一隻正在撕咬人手的羅剎。
輕一點,再輕一點,不能讓他發現。
白稚一邊在心裡提醒自己,一邊屏住呼吸。
然而——
「……唔?」
羅剎的耳朵動了動,慢慢轉過頭來。
金色豎瞳與白稚的雙眸倏地對上。
……還是被發現了麼?
白稚瞳孔一縮,沒有一絲遲疑,瞬間便高高躍起,如閃電般閃到羅剎的背後!
「吼——!」
羅剎頓時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巨大的獸爪猛地向後伸去,想要抓住白稚。
然而白稚的動作比他更快,在他做出反應的同時,白稚的雙臂便已緊緊地鉗住羅剎的腦袋。
幾乎是沒有絲毫停頓,只聽一聲清脆的「咔嚓」,她便將羅剎的腦袋擰了下來。
吼叫戛然而止,下一秒,羅剎的身體轟然倒下。
「噫……呀啊啊啊——!」
躺在羅剎身下的那名男子看到這驚悚的一幕,頓時失聲尖叫起來。
但即便如此,他的叫聲仍然很虛弱——他已經被這隻羅剎開膛破肚了。
白稚將羅剎的腦袋扔到一邊,彎腰向男子伸出一隻手。
「別怕,我拉你起來。」
男子驚恐地看著她,又低頭費力地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鮮血淋漓,內臟混在染血的衣物中,顯得髒污不堪。
「我、我活不了了……」他痛苦地涕泗橫流,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求你……殺了我吧……」
白稚忍不住皺眉:「我是來救你,不是來殺你的。」
「可是我已經活不了了啊!」
男子絕望地大吼一聲,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求求你,我不想就這麼等死……給我個痛快吧,我受不了了……你現在殺了我,就是在救我……」
他悲愴而痛苦地望著白稚,眼中滿是哀求。
「……我明白了。」
白稚終於還是於心不忍。
她從旁邊一具官兵的屍體身上取下一把刀,然後重新回到男子的面前。
「求你……」男子眼巴巴地盯著她,腹部和斷臂處血流不止。
「……走好。」
白稚將刀尖對準男子的心窩,輕聲說完這兩個字後,便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鮮血湧出,男子的表情停留在了哀求的那一瞬。
白稚長嘆一口氣,慢慢拔出長刀。
她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正要去追其他羅剎,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你果然又在騙我。」
白稚身形一頓,而後一點點轉過身,望向來人。
黑衣的青年仿佛融進了深重的夜色里,唯有那雙清泠的眼眸,正直直地注視著她。
——她又一次沒有察覺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