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2024-09-03 20:47:46 作者: 北南
  齊楠龍飛鳳舞地寫著,忽然想起什麼,說:「對了,上次你去一楠走得太急,我媽讓我把兩百塊錢還給你。」

  莊凡心早把這茬忘了,那天他答應請客,結果卻是顧拙言扔下錢走了,況且兩塊蛋糕根本不到兩百塊。他攤開手:「錢呢?」

  「改天再還。」齊楠嘿嘿一笑,「我充遊戲了。」

  莊凡心狠捶對方幾拳,從錢包抽出二百走向顧拙言的座位,他停在桌旁,左手攥著筆帽右手攥著鈔票,問:「坐在這兒還習慣嗎?」

  顧拙言答:「挺好的,謝謝你給我擦桌子。」桌面有一層淺淺的水痕,很清亮,想必擦了好幾遍。

  「不客氣。」莊凡心伸出兩個拳頭,「你猜哪只手裡有筆帽?」

  幼稚得像逗小孩兒,顧拙言敲一下左手:「這個。」

  一翻,手心裡躺著那隻筆帽,莊凡心將右手也攤開,恭喜道:「猜對了,獎金兩百元。」他看顧拙言不碰那錢,便塞進對方的筆袋,「那天吃蛋糕的錢,收著。」

  恰好齊楠補完作文,作業收齊了,莊凡心抱著一大摞練習冊朝外走,顧拙言起身追過去,二話不說搶走一大半。

  「我幫你抱。」顧拙言說。他經過思考總結,認為快速高效地追求一個人不外乎這幾點——誇獎他,幫他幹活兒,送他禮物。

  當然前提是你長得還行,丑的話還是建議暗戀。

  兩個人走出教室,一前一後沿著走廊的牆根兒慢行,作業送到辦公室,回去的路上莊凡心告訴顧拙言各科老師的脾氣秉性。

  顧拙言聽得不太認真,他在琢磨別的,為了增加二人之間的親密度,應該多接觸才行。既然這樣,他想陪莊凡心一起上下學,據民間野數據統計,許多高中生的戀情開始於搭夥上下學。

  高中搭夥上下學,大學搭夥吃飯,畢業搭夥過日子。

  身旁沒反應,莊凡心問:「想什麼呢?」

  顧拙言說:「我想去買輛單車。」

  莊凡心面上一喜,和他同行的同學不多,如果顧拙言買輛單車的話,以後上下學就有人作伴了。那表情正合顧拙言的意,他說:「就是不知道去哪兒買。」

  「我知道我知道。」莊凡心立刻上鉤,「我陪你去啊。」

  報到這天沒什麼事情,大掃除結束,班主任嘮叨幾句就放學了。班裡一幫人去一楠享受八折優惠,莊凡心陪顧拙言直接奔了車行。

  中午時分顧客不多,他們倆在單車區慢慢地轉悠,眼都挑花了。莊凡心看一輛款式不錯的,說:「那輛喜歡嗎?騎一圈試試?」

  顧拙言一瞄:「顏色好醜。」

  莊凡心又看別的:「那一輛怎麼樣?純黑色的。」

  「車座設計得太低。」這一句還不夠,顧拙言多說一句,「你騎倒差不多。」

  說人不說短,莊凡心不樂意了,也不繼續推薦。顧拙言恨自己老說實話,攬住莊凡心揉揉肩頭,示好道:「都聽你的,等會兒你讓我選哪一輛,我馬上付錢。」

  莊凡心根本不信,進入下一區自行車收藏館,陳列的都是老式的自行車,出售的新車也都依照老款的設計。

  他瞧著新鮮,玩笑道:「那你買一輛這樣的。」

  顧拙言說:「行啊。」


  莊凡心以為對方說笑而已,誰知顧拙言真的選一輛試騎,二八的,前面帶大橫樑,腿不夠長都踩不住腳蹬子。

  顧拙言騎一圈回來,單腿支著地面,說:「挺輕便的,就它吧。」

  付完帳,票據開好,這輛復古的自行車便歸顧拙言所有。莊凡心有點暈乎,難以置信顧拙言真的買了這麼一輛單車,離開車行到街面上,顧拙言跨上去,書包掛車把,再捏一捏清脆的車鈴鐺。

  顧拙言問:「你坐橫樑還是后座?」

  坐橫樑像什麼樣子……莊凡心坐到後面。

  車輪很大,輕輕鬆鬆就超過其他行人,顧拙言被涼爽的風吹得心情頗好,說:「放首歌聽聽。」

  他想著,應該放一首老歌,這車這麼颯,適合聽黑豹樂隊的搖滾。

  這時背後響起前奏,綿綿的,溫柔得不像話,前奏結束唱起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顧拙言握著車把一晃:「你有事兒嗎?」

  音量不大,莊凡心舉著手機:「電影《甜蜜蜜》你沒看過嗎?黎明載著張曼玉,騎的就是這種自行車。」

  顧拙言不好意思承認沒看過,只好屈服於鄧麗君的歌聲,此刻已經午後,折騰一遭還沒吃午飯。途經一家麥當勞時他剎停在路邊:「曼玉,餓嗎?」

  莊凡心早飯就沒吃,早餓扁了。

  兩個人進去吃飯,這個時段人很少,點完餐在大片的空位中隨便挑了一處。滿滿當當一餐盤,顧拙言喝口可樂,然後默默地吃巨無霸。

  莊凡心一手甜筒,一手薯條,或者用薯條蘸冰淇淋。顧拙言瞧一眼,實施「幫他幹活兒」,於是撕開一包番茄醬擠出來,說:「蘸吧。」

  莊凡心搖搖頭:「我不吃番茄醬。」

  這傢伙挑食,只是愛吃薯條卻不愛吃番茄醬有點奇怪,顧拙言問:「為什麼不吃?」

  莊凡心咕噥道:「小時候特別愛吃,有一次開顏料盒,看紅色顏料像番茄醬就嘗了一口,後來就再也不想吃了。」

  顧拙言笑道:「傻小孩兒。」說完一想,幫他幹活兒行不通,那誇獎他,「……你真可愛。」

  莊凡心害臊地啃辣翅,假裝沒有聽見。安靜地咀嚼片刻,他時不時抬眼看看顧拙言的笑容,當顧拙言望來之際,又倏地將眼睛垂下。

  如此幾個來回,顧拙言想不察覺都難,不過雙手占著,只好在桌下踢踢莊凡心的腳。莊凡心一驚,活像被揪住尾巴的貓狗,著急道:「這雙鞋不許踩!」

  顧拙言側身一瞧,是他送的那雙,於是變本加厲又去招惹,嘴上說:「沒事兒,踩壞了再給你買。」

  莊凡心吸一口可樂,把雙腳縮在椅子下,抬眼含著不忿瞪過去,顧拙言接住這一眼,目光相對,他挑明了問:「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他很好奇,因為他判斷不出莊凡心想說什麼,莊凡心此刻的眼神、表情,透著一股試探的味道,而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試探。

  顧拙言覺得,朋友之間沒必要那樣,除非涉及隱私。

  莊凡心擦擦嘴,有點鄭重地問:「你的心情變好了嗎?」

  顧拙言納悶兒:「我的心情本來就不壞啊。」

  莊凡心說:「我是指你來榕城這段日子。我知道,你當初來這裡是不情願的,經過這一段時間,想知道你有沒有情願一點?」


  這個問題顧士伯沒有問,薛曼姿也沒有問,顧拙言沒想到時隔一個多月,僅僅認識一個多月的莊凡心會惦記著問一問他,心情有沒有變好一點。

  他發自真心地答:「我現在很喜歡這兒。」

  莊凡心鬆一口氣:「今天開學了,相當於你暫時在榕城安定下來。」他停頓一下,語氣變得相當溫柔,「忘記來之前的不愉快吧。」

  顧拙言一愣:「不愉快?」

  「其實。」莊凡心說,「我知道你來這裡的原因了。」

  陡地,顧拙言的腦海一片空白,莊凡心知道原因?知道他激情出櫃轟動全校父子反目然後被發配到這個……綠化很牛逼的地方?

  莊凡心怎麼會知道?!

  那天在機場,莫非是連奕銘那三個孫子透露的?

  顧拙言驚愕地看著莊凡心,莊凡心平靜又溫和地看著他。

  其實莊凡心一早就看出來,顧拙言不情願來這裡,所以剛來時冷冰冰的。那次在一楠喝東西,顧拙言接電話時提及原來的學校,以及他對父母表現出的態度,更加驗證莊凡心的想法。

  他基本肯定顧拙言是被父母強制送來榕城,但他當時不明白,什麼樣的矛盾要跨城市轉學這麼嚴重?

  除非,在原來的學校已經無法安心學習。

  莊凡心甚至假設幾點。一,顧拙言遭受校園暴力,但很快否認,他看這人的成績、外貌,做校園明星還差不多。二,顧拙言犯錯被開除,但轉學去別的學校就好,不至於去別的城市。三,顧拙言早戀,家長強制分手。

  思來想去,莊凡心認為顧拙言是因為戀愛問題被父母送來榕城,和女朋友被迫分手異地,那家庭矛盾也解釋得通了。

  那天在機場,連奕銘等人對他說了一些話,「女朋友什麼的沒必要」,並囑託他和顧拙言好好相處。他當時覺得不對勁,後來才想明白,是因為顧拙言失戀受傷,連奕銘他們讓他作為朋友多加安慰。

  莊凡心一點點驗證自己的猜測,直到今天顧拙言做自我介紹,他終於確定。

  擅長抓娃娃是因為給小姑娘抓得多了,想必沒少給女朋友抓娃娃。

  莊凡心無意揭對方的痛處,只是想安慰:「你沒有錯,雖然我們這個年紀容易衝動,但只要不違背自己的內心就好。」

  顧拙言喉結滾動,看來自己那點事兒莊凡心真的知道了。他當時公開出櫃的確有點衝動,卻也的確順應內心的想法,所以一直不曾後悔。

  看他不吭聲,莊凡心又說:「你爸媽不能接受,對嗎?」

  「……對。」顧拙言難得有一丟丟發懵。

  「其實許多家長都不能接受。」莊凡心像是哄人,「就……都給彼此一點時間吧。」

  這些道理顧拙言都懂,他也不需要什麼安慰,此時此刻他更想知道,莊凡心了解他的性取向之後會如何看待他?如果心生牴觸的話,他就及時止損不追求了,免得自討沒趣。

  顧拙言不喜歡拖泥帶水,利落地問:「既然你知道了,那你怎麼看我?」

  「和之前一樣啊。」莊凡心真誠中帶著點意外,「你沒有問題,也沒有錯,我送你畫的時候說過,希望將來你能牽喜歡的人的手,我的祝福不變。」

  顧拙言的心內一片柔軟,心中吊起的石頭也緩緩降落到安全地帶,這是幾個月來他聽到最動人的一段話。


  半晌,他怕自己顯得矯情,生硬地說:「趕緊吃,薯條都軟了。」

  莊凡心吃得慢條斯理,體貼過後有點八卦,他不禁思考顧拙言和女朋友真的分手了嗎?還是暗度陳倉般搞異地戀呢?

  「那個,」他小聲問,「你現在是單身嗎?」

  顧拙言倏地看來:「我是啊。」

  莊凡心想,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祝願對方早日找到真正喜歡的人吧。

  直到騎車回家,顧拙言始終恍恍惚惚,莊凡心抵著他的後背打盹兒,他都覺不出熱。到家後,莊凡心下車進門,他連「再見」也忘了說。

  顧拙言到家聽見狗叫聲才清醒些,拎著書包上樓,被顧寶言尾隨到臥室。

  「哥,姥爺接我放學,我們去逛街了!」

  「噢。」

  「我們還看電影了,爸爸媽媽總沒時間帶我看。」

  顧拙言往床上一仰,雙眼盯著吊燈,腦中全是莊凡心安慰他的模樣……這時顧寶言晃他的肩:「哥,姥爺不會抓娃娃,你改天帶我去吧?」

  顧拙言敷衍地應一聲,抓什麼娃娃,他有點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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