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句答案,莊凡心莫名失去了繼續關心的欲/望,他從震驚、好奇,到猜對之後的激動,此時此刻竟然演化成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他忍不住想,關他什麼事兒呢。
他自己都沒有對象,何苦操心別人的感情生活。
莊凡心擠出一點笑容,捧場道:「哇,那祝你成功!」
顧拙言胸有成竹地說:「很有可能成功。」他摟著莊凡心走出教學樓,夜風那麼一吹,人也禁不住散德行,「因為對方好像也喜歡我。」
莊凡心猛地扭臉看顧拙言,靠,真的假的?秦微和王楚然怎麼這麼不矜持?!他掙開,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聽,快步走出去一截:「你別跟我說了!」
顧拙言含笑跟在後頭,甬道旁的路燈昏昏黃黃,莊凡心疾走的背影朦朦朧朧,怎麼那麼容易害羞啊。
這天之後,莊凡心再也不過問顧拙言的情與愛,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希望回到電影院那一刻,從源頭治理,在顧拙言出聲的瞬間用爆米花堵住他的嘴。
然而莊凡心嘴上不問,身體卻很誠實,有事沒事總悄悄偷看秦微和王楚然,但卻沒發現什麼異常。不應該啊,網上不是說「喜歡」就像打噴嚏,根本忍不住嗎?
他還沒研究出結果,顧拙言請假三天,那男主角都不在,也不必費力觀察女主角了。
周三傍晚,學校噴灑消毒水,所有年級取消晚自習提前放學,莊凡心到家時天還亮著,看趙見秋在餐桌旁擇菜便洗洗手幫忙。
「下班回來碰見小顧遛狗,他沒上學嗎?」趙見秋問。
莊凡心說:「他家裡請的老師專門飛過來給他上課,請了三天假。」原本感覺自己學習還不錯,提到顧拙言就有點沒自信,「媽,你知道嗎?顧拙言早就修完高中課程了。」
趙見秋面露驚訝:「真的啊?」
「可怕吧?」莊凡心酸唧唧的,「我覺得好可怕啊。」
趙見秋說:「得了吧,你成天找人家講題,占人家便宜。」
莊凡心不爽道:「我是替你省補課費。」他將一把擇好的菜丟盆里,想起一件比較爽的事,「媽,ACC比賽我審核通過了,你和我爸準備一下!」
本次比賽在洛杉磯舉辦,一家三口可以全都飛過去,比賽之餘陪陪莊凡心那邊的爺爺奶奶。莊凡心半學期加一暑假沒去過,說:「真想他們,我每次過去都不想走。」
莊顯煬從廚房端出來蒸好的大閘蟹,道:「你以後去洛杉磯念書的話,可以住到他們倆嫌你煩。」
莊凡心又不爽了:「你才煩。」
他拆一隻螃蟹啃,盯著掰折的蟹腿微微走神。他三歲開始學畫畫,第一次被爺爺奶奶帶去公司的時候就喜歡上絢麗璀璨的珠寶,知道「理想」這個詞後便立志做一名珠寶設計師,並早早開始學習。
莊凡心早已有心儀的學校,如今他念高二,本次比賽如果取得不錯的成績,那麼他申請留學會更早一點。但離理想近一步,也意味著離這裡的一切遠一步,他總是怯懦地不去觸碰這個問題。
偏偏趙見秋問:「出國的話,你最捨不得誰?」
「小裴啊,這還用問?」莊顯煬搶答,「噢,還有齊楠吧,不過他跟班長也挺好的。」
莊凡心默不作聲,用筷子挑著蟹肉一口接一口,腦海依次閃過朋友們的身影,仿佛一卷拉開的膠片。忽然定在某一格,裡面的人漫不經心,又好像在笑,是認識時間最短的顧拙言。
他走了的話,顧拙言會捨不得嗎?
大概不會,顧拙言一個月就能忘記前女友,一周就能喜歡上別的女生,這種狠人怎麼會捨不得一個總麻煩他講題的鄰居。
莊凡心想,可能不等他走,顧拙言先回家了!
算了,還是吃螃蟹要緊。莊凡心吃完用深口盤裝了幾隻大的給薛茂琛送去,顧拙言正在二樓學習,兩人沒有碰面。
第二天早晨,莊凡心獨自騎車上學,人啊,由奢入儉難,從前一個人走也沒覺得什麼,如今有伴之後再落單,那感覺好像失戀似的。
莊凡心繞個路給自己買兩隻新出爐的蛋撻,這才好受些。到了學校,他往教學樓走的過程吃掉一隻,另一隻打算留給齊楠。
途經小花園時,他被風紀主任叫住。
莊凡心趕緊擦擦嘴,生怕嘴角殘留丁點酥皮,又心虛地摸一下肩膀,文身的事兒沒走漏風聲吧?他規矩道:「馮主任好。」
主任說:「樓梯那塊讓你打掃一學期,怎麼一升高二就甩手不幹了?」
莊凡心好冤:「沒有啊,我周一晚上還打掃了呢。」
「這都周四了。」主任遙遙一指,「你自己去看,那裡面扔著多少菸頭。」
莊凡心立刻道:「不是我抽的!」
主任無語:「我沒說是你抽的,誰抽的我肯定會調查,但你負責的衛生區必須打掃乾淨。要是我再發現菸頭,就先記你一個失職的過。」
大清早就挨訓,還被周遭來來往往的同學偷瞧,實在是倒霉。莊凡心拉著臉兒、噘著嘴去掃菸頭,有六七個,應該不止是一個人抽的。
他清掃乾淨,今天英語早讀,得趕緊回教室組織。
等到中午,莊凡心和齊楠與班長吃完飯四處溜達,再去小角落瞧一眼,誰料一上午過去又出現三個菸頭。
他們三個人蹲成一圈,圍著地上的菸頭,莊凡心無解道:「到底是誰呢,我要給校長寫信,請求安裝監控。」
「那也需要時間嘛。」班長說,「現在沒有監控,除非逮個正著,否則沒有辦法知道是誰抽的。」
齊楠點點頭:「肯定是課間抽的唄,那就每個課間來巡邏。」
莊凡心委屈道:「憑什麼要我抓,我課間還喝水發作業去衛生間呢。」他掏出紙巾將菸頭捏了,「老馮怎麼回事,能聞見牛肉粉,聞不見煙味兒。」
當初本是兩個人一起嗦粉,齊楠因中途買飲料躲過一劫,於是所有的懲罰都由莊凡心承擔。他拍拍莊凡心的肩膀,說:「我陪你輪流巡邏,爭取放學前抓獲嫌疑人。」
莊凡心傾身,小聲問:「你們覺得誰比較有嫌疑?」
三人無聲地用目光交流,貌似一切已在不言中,人人都知道年級里
有幾個走社會路線的學生,校外也見過他們抽菸,因此嫌疑比較大。
「哎呀……」班長提問,「逮住的話,他們肯聽嗎?」
這是一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可是不聽怎麼辦,又沒辦法扭送到風紀主任面前,齊楠呼一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們願意戒菸的話,我可以請他們喝奶茶。」
班長又問:「如果他們不愛喝奶茶,就想抽菸呢?」
莊凡心愁道:「你別拐彎抹角的行嗎?」
「行。」班長挑明,「發生衝突,吵起來甚至打起來怎麼辦?」
莊凡心分析:「那會記過的,他們不敢吧?」他雖然瘦瘦的,但並不窩囊,「大家都是學生,身高體重沒有差太多,對方未必更厲害。其實他們故作酷炫而已,我還有文身呢,豈不是更拽拽的?」
齊楠聽得認真,都被說服了:「那我們逮住直接揍他們吧?」
三個人一直研究到午休結束,腿都蹲麻了,莊凡心回教室製作一張提示牌,下樓貼在小角落的牆上——吸菸有害健康。
下午第一節課後,齊楠巡邏,第二節課課間,莊凡心巡邏,如此輪流到晚自習。其他同學都是吃點零食墊墊,他倆因上樓下樓餓得受不了,一起去食堂吃了碗海鮮面。
天已經隱隱發黑,莊凡心和齊楠手挽手,雙兔傍地走一般朝教學樓移動,假裝不經意路過小角落時,終於發現牆角站著一個人!
黑,看不太清,莊凡心悄悄說:「呃,好敦實。」
齊楠說:「別怕,他就一個人。」
他們放輕腳步踱到那人背後,身高差不多,不過對方有點胖。莊凡心和齊楠二對一,信心比較充足,同時抬手搭上對方的肩膀。
「同學,幹嗎呢?」
將人一扒拉,終於看清是風紀主任。
莊凡心和齊楠嚇得收回爪子,連連後退兩步,驚道:「馮主任?您在這兒幹嗎啊?!」
馮主任日常轉班,順便來看看能不能逮著抽菸的,沒人,正看有沒有新的菸頭,結果被莊凡心和齊楠一舉拿下。
莊凡心問:「主任,您下個課間還來嗎?」來的話他就不用巡邏了。
主任說:「我哪有那麼多時間?趕緊回教室去!」
莊凡心和齊楠跑回去上課,這期間天色黑透,探出窗外就能看見星星。莊凡心自然沒有心情看星星,鈴聲一響,是最後一個需要巡邏的課間。
他磨蹭會兒,拿著笤帚下去順便打掃,教學樓外沒什麼人,安靜得只有夜晚的風聲。走近小角落,夜風吹來,似乎帶著一股淡淡的煙味兒。
莊凡心隨之一振,猛吸著氣走過去,逐漸看清幾點燃煙的火星,數了數,一共五點,也就是此刻有五個人在抽菸。
他的腳步驚動對方,有一點火星晃了晃。無監控、無燈光,黑黢黢之下兩方無聲地對峙。片刻後,對方一人問:「誰啊?」
莊凡心答:「搞衛生的。」
那邊大概很無所謂,說:「搞吧。」
莊凡心握著笤帚掃過去,默默掂量要如何開口,然而沒等他想好,對方忽然問:「牆上的標語是你貼的?」
「……是我。」莊凡心承認,既然承認了,索性切入正題,「你們可不可以別在這兒抽菸?」
對面笑聲起伏:「這塊地的產權歸你啊?」
莊凡心搬出上級領導:「馮主任不允許抽菸,萬一被他抓住怎麼辦?」
這話聽著還挺為對方著想的,一人說:「那你就別操心了,老馮要抓就抓,誰他媽怵他啊。」
莊凡心的邏輯能力很強:「既然不怵老馮,就不必躲在這黑燈瞎火的地方抽了,我覺得操場不錯,寬敞,明亮,還能比比誰的菸頭扔得遠。」
對方聽出這話里的諷刺,語氣一凶:「你哪位啊?」
「我是三班的。」莊凡心回答得不卑不亢,意思是不怕你們七八班的學生,躲起來抽個煙就自以為很厲害,吸進去吐出來誰不會。
他可是有別人沒有的非主流文身呢,於是沒忍住:「幼稚。」
說完,五點火星相繼掉在地上,被踩滅。莊凡心不無驚訝,他就回嗆了幾句,這麼管用?感覺好菜啊。忽覺迎面一陣風,他的衣領被抓住,然後整個人被舉了起來。
莊凡心雙腳離地,被舉了起來!
啪,他嚇得笤帚掉了,咚,他被砸到了牆上。
莊凡心一聲悶哼,摔在牆根兒有些暈眩,那五個學生心情愉悅地離開,他才發覺對方根本不是七八班的人,估計是練舉重的吧?!
莊凡心緩了好久才爬起來,渾身都疼,一路扶著牆回到教室,上課鈴早已響過,他一進門吸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十分震驚,夏維問:「你這是怎麼弄的?!」
莊凡心敘述前因後果,但當時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楚對方是什麼人。夏維生氣道:「明天不要去搞衛生了,馮主任有意見就來找我。」
莊凡心一臉委屈,只是不搞衛生啊……他明天都不想來上學了。
此事目前無解,齊楠陪莊凡心去醫務室,但校醫已經下班鎖門,連個創可貼都沒摸著。後半節課莊凡心趴在桌上休息,他的眼下擦破一塊,一邊肩膀被撞得生疼,手臂和膝蓋也擦傷了。
齊楠恨道:「我應該和你一起巡邏!」
莊凡心說:「那我們就難兄難弟了。」
齊楠道:「話說我運氣好好哦,那次嗦粉逃過一劫,這次輪流巡邏又逃過一劫。」
莊凡心想哭,盯著卷子一直枯坐到放學,鈴聲響起的同時手機振動一下,是顧拙言發來:「幫我拿一下今天的作業。」
他回:「好。」
顧拙言又發來:「昨天的螃蟹挺好吃,今天姥爺烤了披薩,給你拿一張。」
「好。」
大概過去兩三分鐘,手機再沒動靜,莊凡心認為對話就此結束,正要收起來時,顧拙言的第三條發來:「怎麼了,跟我說。」
莊凡心抿抿嘴,仿佛找到靠山一般:「我好倒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