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熹微的光影照拂眉眼,纖薄的塵土在金色的空氣中飛舞,混著米粥的香味,不知覺間覺得似乎有些熱。
劉泠緊貼沈宴站著,她看著他,他和睡起來前沒什麼變化。這個人自持到極點,她從他漆黑的眼睛裡,什麼也看不出。
但是他伸出手時,她自覺地就把自己的手貼了上去。劉泠看到他濃密的眉眼,輕微地顫了一顫。若有明光,在夜中點亮。
劉泠被他握住的手有些出汗,她同時覺得口乾。少女從沒經歷過這個階段,但她心思聰慧,沈宴才深深看著她,她就已經感覺到男女間強烈的吸引力。
當沈宴握住她腰時,隔著夏日薄衫,劉泠發現他手是那麼的燙。
劉泠沉默著,好像站在火與水中間,有熱風吹向她,越來越近。
【那是我未知的世界,我已看到坎坷路徑和懸崖峭壁。這個世界,我要走下去麼?】
沈宴看到劉泠眼睛裡片刻的茫然和猶豫,他停頓一刻,往後退開,「你後悔了。」
劉泠抬頭,她笑,「別開玩笑。」稍頓,「我怎麼會後悔?」
【而不論那是萬丈深淵,還是萬道光芒,它都在深深吸引我。我要走下去,遍體鱗傷,萬死不辭。】
她手抬高,撫摸他的眉眼。她的手因緊張而出汗,她面色一時白一時紅,硬逼著自己,踮腳親吻他。
沈宴拉住她的手,沉默片刻,「……你真的決定了?」
「當然。」
劉泠察覺到自己不穩定的情緒帶給沈宴猶疑,她吸口氣,擁抱沈宴,「我真的喜歡,真的想要。我有很多不確定,但我不想問,我想自己去看。那個未知的世界,它美好或糜亂,你能帶我去麼?」
沈宴的眸子暗下去,比最深的夜還要黑。
他俯身,親上劉泠嘴角,將她往上一抱,帶入自己滾燙的一呼一吸間,「來。」
他抱起她,以強勢又絕對的姿勢。他之前遲疑,但到了這時候,堅定下來,也不允許她退後——「劉泠,你來。」
兩人一路纏到床邊,髮絲繞到一起,衣裳也凌亂。跪在床榻間,劉泠看沈宴盯著她,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他解下腰帶,環佩落地,衣衫一點點褪去。
劉泠面頰緋紅,有些緊張和不自在。在他的眼睛裡,她也覺得羞澀。
但她一點點看到他赤、裸的身體呈現在面前,健碩的體魄,男人的八塊腹肌,流水線一樣的弧線向下……
除了那些多餘的情緒,她更是心跳激蹦,脊背一僵,手指如過電般發麻。她知道,主導著她的那種情緒,是興奮。
她因為這個男人,而心潮激動。
「滿意麼?」沈宴目中含笑,似並不覺得她的反應不太良家婦女。
劉泠胡亂「嗯」一聲,就向他的腰伸出了手,「我要摸。」
「還要親。」
要把他拆開,一點點吃入腹中。要血肉相融,要他成為自己的。
到這一刻,之前的那些猶豫,全都變得可笑。劉泠理所應當覺得:如果錯過了沈宴,這真是她一生難以彌補的損失。
她主動坐起來,重新摟住沈宴脖頸,帶給他纏綿悱惻的親吻。他的吻一開始還算溫柔,後來便有些粗暴,箍住她,將她推倒在床上,整個人傾埋下去。
劉泠偏頭一躲,濕熱的吻落在她紅通通的耳尖。
沈宴恨不得掐死她!
他眼有紅絲,因克制而聲音沙啞,「你又怎麼了?」
「我要在上面。」劉泠看著她身上的這個男人,宣布道。
他緊盯著她,慢慢點了頭,往後退,劉泠起身跟著他,目有不服輸的躍躍欲試光芒,將他推倒,自己翻身而坐。
俯視著沈美人微紅的面孔,劉泠眉目舒展,「我一定帶給你絕美的體驗。」
……絕美的體驗。
他帶她拔開重重雲霧,帶她一同埋入火海中。那火光燎燎,燒得她白如雪的肌膚上染了紅色。
四肢相纏,膜拜般,去親吻所有想親吻的地方。她親他的眼睛,看他眼皮微跳。她親他的喉結,看他喉結滾動。她彎下腰,往下而去。
沈宴手指輕輕動了下,按住劉泠。
劉泠懇求,「讓我來。」
沈宴面有汗意,臉上神情有些微妙。他咬著牙,只輕輕親了親她。
火里來,水裡去。
窗外竹影疏疏,飛鳥行,流蛇走。蟲鳴聲輕微,伴隨著屋中男女紊亂的呼吸,還有時而忍不住發出的聲音。
他拉她一同站起,又一同躺下。
他們在光怪陸離的世界中飄蕩,浮浮沉沉,劉泠就緊跟著沈宴。
沈宴坐起,將她抱在自己身上。他冷聲,「坐下來。」
搖搖晃晃,吱吱呀呀。
砰。
紗帳被扯下,粉紅淡青,將男女埋在其中。
沈宴被劉泠的驚駭表情逗笑,劉泠眼皮一撩,小腹微收,男人壓在她肩上的手一下子緊起。
她聽到他在耳邊的低喘聲,自己也全身發軟。
昏色的光中,劉泠抿嘴,目光迷離。
這是從不經歷過的世界。
沈宴不曾,劉泠也不曾。
這裡有迷亂風景,走近又抽遠。沈宴牽著她,從叢木迷迷中走進遍地花海,又爬上山頭,看了瀑布,觀賞林海松濤,再從雲顛上跳入紅塵滾滾。
這美好的肢體語言,讓人著迷。忍著痛,也要走下去。
劉泠幾為此搭了半條命進去。
他們從傍晚一直鬧騰到子時,戰況激烈又刺激,雙方緊抱又擁吻,一刻也不分開。
劉泠已經有些後悔,她有些高估自己,又低估沈宴。以致到後來,完全是昏昏沉沉,欲哭無淚。
晚上侍女欲來請郡主回房,敲了幾次門,聽到裡面男女喘氣的微妙聲音,幾個年輕姑娘乾咳一聲,一下子就紅了臉,慌慌張張退去。
此一夜,就把郡主交給沈宴了。
劉泠膽大妄為,即使她並沒有嫁給沈宴,她也能一點點誘拐沈宴,嘗到他的滋味。這不得不說是她的勝利——畢竟沈宴之前一直拒絕。
不知是什麼時辰,劉泠被輕微的碰撞聲所驚。床上紗帳一層又一層,劉泠費力地撩開,撐著酸痛的身體,往外看去。
青年只著單薄中衣,發披散著,蹲在爐前煮粥。他背影散漫,與平常的冷格調完全不同。人並沒有回頭,劉泠就好像察覺到他不為人分享的好心情。
啊,昨晚鬧得太兇,竟忘了本來是給沈宴熬粥。都怪他太迷人,那鍋粥估計早糊了。
劉泠撐著下巴,光一個背影,她也覺得值得欣賞。
「餓了麼?」並沒有回頭,沈宴突然問她。
「什麼時辰了?」劉泠心想,有這麼個五感強大的情郎,真是省去了不少浪費口水的麻煩。比如人家沒回頭,就知道她在看著他發呆了。
「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沈宴答。
劉泠側頭去看,窗簾拉著,只能隱約看到外面天還陰著。劉泠確實有些累,她的腰、腿,到現在都還疼著。只一個起床動作,便難受得很。
既然還早,不如再睡一會兒吧。多餘問題,等有精神了再解決。
雖則如此,劉泠還是撐著眼皮,對背對著她煮粥的沈宴說,「好好吃,別隨便應付,畢竟精力有虧。」
「……精力有虧?」沈宴側頭,臉上表情有些古怪。他沉吟半天,舀一碗粥起來,「那你也補補吧。」
劉泠眉揚起,「我需要補麼?我昨晚表現不好麼?」
她覺得她都快秒殺沈宴了!
就沈宴第一次那樣……哼,她看眼瞬間臉黑的沈宴,聰明地選擇沒有說出來。但眉眼間的得意卻是掩不住的。
沈宴挑眉,冷眼看著小姑娘那花孔雀般的高姿調,不知她哪來的那麼大自信。他面無表情,「你的表現?尚可。」
「……」劉泠覺得她要被沈宴氣死了。
沈大人已經端著粥走向床邊來了。面對伸到眼皮下的碗,劉泠想一想,眼珠輕飄飄轉一圈,眼底有了玩味的笑。她順著沈大人的好意,去喝那碗粥。
她長發烏雲般散下,包裹著她瘦小的肩頭。巴掌大的小臉,染著水霧般的杏眼,紅潤的唇珠。
她就著他的手喝粥,身子前傾,光裸的肩及其下稍許肌膚,男人昨天留下的紅痕若隱若現。
沈宴的神色微僵。
劉泠偷偷觀察他的表情,眸底染了笑。但這還不夠沈大人失去理智……她身子傾得更低些,雪兔般的……彈跳,唇角一舔,鮮紅水潤。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再輕輕向上飛,似是而非地撩過沈宴。
沈宴拿碗的手往後一退,目光放在少女身上。他聲音暗啞,「不吃了。」
劉泠疑惑,眼前一暗,她被重新推倒在床上。
劉泠大驚,結巴道,「我、我、我只是開個玩笑……」
「沈大人,之前都是誤會,你英明神武,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啊。」
「沈宴!你再敢碰我一下你試試!」
沈宴垂著眼皮,乾燥大手摟著懷裡橫眉怒目的劉泠,似笑非笑,「我不就在試麼?」
「……」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周身如從水裡爬出來般潮濕。
劉泠深深後悔,她不該在這種時候挑釁沈宴。沈大人從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這樣胡來的後果,就是一整天,劉泠在馬車中都在昏昏沉沉地補眠。錯過了早飯,也錯過了午飯。
等她終於睡足,發現自己還在馬車中。她頭有些疼,聽到幾個守著她的侍女在小聲討論:
「早上是沈大人抱郡主過來的,沈大人真疼郡主,都幫郡主換了衣服,還不許我們打擾郡主。」
「哎你說,郡主昨晚一宿未歸,是不是和沈大人……了?」
「這、這,你不要壞郡主名聲。也許郡主只是跟沈大人聊了一晚上呢?而且沈大人封口,不許我們說出去。」
「聊天?我不信……」
……
「你們真閒啊。」劉泠一發聲,車中幾個姑娘回神,臉有些僵,但看郡主並沒有生氣的跡象,就大著膽,再認真去看郡主一眼。
這一眼,便發現郡主眉眼如春山春水般婉約,面色紅潤,嘴角微微上揚,眼皮上撩,露出小貓般饜足滿意的神態。
這跟郡主平常那「移動冰山」樣相去了十萬八千里。
簡直跟吃了十全大補藥似的。
幾個侍女交換眼色,心裡有了猜測,一時有些憂愁。到底郡主胡作非為,不把名節當回事,但是吧……她們該怎麼跟郡主的長輩們交代呢?
沈大人會娶郡主麼?
靈犀抱著一線希望問,「郡主,你昨天跟沈大人……?」
劉泠心情愉快,眼界不同,她跟侍女的想法也不同。像她這樣尊貴的身份,很少有太把貞操看得如眼珠子似的。且她本身帶有自毀傾向,更不把這個當回事。
她言笑晏晏,「我只說一遍,聽好了,我把沈宴給睡了。」
恰時馬車停下,外面有叩窗聲。一切正常,被郡主的豪言壯語弄得氣氛詭異
從馬車下來,劉泠看到羅凡等一眾錦衣衛不太自然的紅臉,還有走在最後方的沈宴,瞬間僵硬的臉色。
羅凡磕磕絆絆道,「郡、郡主,該、該歇息了。」說完,他就落荒而逃。
其他錦衣衛也落荒而逃。
沈宴冷看她一眼,也走了。
劉泠:「……」
她回頭,面對侍女們因為深覺丟臉而垂下去的頭,淡問,「我才以*為代價,哄好了沈美人。然後剛才,我又把他氣走了?!」
侍女無言以對,「……好像是這樣的。」
長樂郡主沉默半天,漠然道,「錯誤在於錦衣衛武功太高,耳力太好,跟我有什麼關係。而且本來就是事實,有什麼不能說的。」
靈璧建議,「郡主可以把這個道理跟沈大人去探討。」就算她們認同,也是沒用的啊。
劉泠瞪她一眼,想到沈宴,氣勢一下子萎了後,又深深覺得有趣。
這麼奇妙的巧合都能被她和沈宴遇到,不正說明他們太合拍麼?
都是她的人了,哄一哄有什麼關係。
當晚回房,沈宴就在他屋子裡見到了早已等待在那裡的劉泠。她趴在書桌上寫東西,他一進屋,劉泠就抬頭看他,點下巴打招呼。
「……」沈宴先懷疑自己走錯了房間,退出去後又進來,問她,「做什麼?」
他倒沒有廢話問她怎麼進來的,就劉泠那手段那臉皮,她想做什麼,錦衣衛哪裡攔得住。
劉泠起身,「跟你培養下感情。」
她想到一個賢妻良母應該有的架勢,意識到自己鳩占鵲巢的行為,就殷勤地去接沈宴手中卷宗,誰知沈宴身子一側,隔開了她的動作,「這是機密,不能給外人看。」
外人?!
她難道要刺探錦衣衛的情報?
「……」劉泠的「賢妻良母」做不下去了。
誰知他不給她碰他的東西,把卷宗往桌上一放後,倒拿起了她寫了一半的字來看,「寫什麼?」
劉泠伸手去搶,木著臉,「這是我的機密,也不能給外人看。」
可惜她的武力值根本無法跟沈宴相抗,沈宴一把扯住了她,漫聲,「放在我屋中的東西,都是我的,我當然不是外人。」
這個人,病一好就跟她對著幹。
劉泠冷笑,一邊尋機會咬他以掙脫,一邊伶牙俐齒回擊,「錯了,我雖然在這個屋子裡,但我可不是你的。」
若他說她是他的,她就能跟他洋洋灑灑辯論一通。贏了他,肯定有好處。
沈宴望她一眼,嘆道,「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沈宴被你睡了麼?」
劉泠耳根紅起,氣勢一下子弱了,沒理由再跟沈宴吵。
額,她是不是該適度地害羞嬌嗔下?比如「討厭啦,人家不是故意的」之類的?
劉泠被自己雷了一下,同時,沈宴也被她雷了一下,「追慕沈美人八十大計?這是什麼?」
他晃了晃手中紙。
劉泠眼神虛虛飄了下,才鎮定地與他對上,「就是追慕沈美人八十大計。」聲音平順,「我寫的。」
沈宴用「……」的眼神看她,劉泠覺得他會對她翻白眼,但事實上,沈宴只是側了側臉,她看到他發紅的耳尖。
空氣一時又有些熱。
沈宴看起來很淡然,但那種不自在……劉泠是能看出來的。
她一下子就輕鬆了,專注欣賞沈宴難得一見的害羞。
沈宴真不是害羞的人,他一會兒就收斂了情緒,回過了頭,「想追我,我告訴你一個更簡單的辦法,一個字。」
「睡?」劉泠靈感激發。
沈宴無語,又失笑,摸摸她的臉,溫柔道,「好姑娘,你真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姑娘。」
劉泠自然地「嗯」一聲,表示他說的對,「我從來都很有想法。」
沈宴低眼,看她雪白的面容,乾淨的眉眼,傲慢的神態。且還乖乖依偎在自己懷裡,被他控著,她卻已經忘了要掙脫。
沈宴心裡對她的喜歡更多了點。
他道,「等。」
「我不懂。」
「我是說,若想得我好感,這幾天,你不用想亂七八糟的法子,把我也鬧得頭疼。對我來說,我們過段時間再見面,效果是一樣的。」
劉泠半信半疑,但沈宴說得篤定,她只能一邊不屑著,一邊點頭應下。
等她被沈宴送回去,自己沉思半天,又覺得再次被沈宴所騙。
他拿走了她的攻略計劃書。
他還騙她發誓。
一行人第二天就到了鄴京城門,錦衣衛一行人跟長樂郡主分開。
劉泠本不願意,但對上沈宴的眼睛,又不說話了。
她懂,他還是為了她好。
一進鄴京,沈宴就真正恢復錦衣衛身份,成為眾人焦點。他把陸銘山那個麻煩攬到了自己身上,護著劉泠。他估計要打好幾個硬仗,不想把她牽扯。
分道揚鑣前,劉泠問沈宴,「我每天給你寫信,這總行吧?」
「嗯。」
劉泠微放心,沈宴這個淡定的語氣,讓她對他的擔心少了點。她每天給他寫信,起碼會知道他的情況。而他肯同意,說明他對接下來的硬仗是有把握的。
青草蔥綠,楊柳依依。
劉泠一步一回頭,看沈大人悠閒站樹下,看她走遠。
他看她這樣,笑了笑,走來,擋了身後人望眼欲穿的目光,在她額上親了下,「可以了吧,小阿泠?」
小阿泠。
他叫的真親昵。
劉泠忍著胸中雀躍,問他,「我到鄴京後,你有什麼話要囑咐我的麼?」
她的眼睛裡滿是星光,在提示沈宴答案:說你想我,說你喜歡我,說你愛我,說你離不開我。
沈宴說,「你記得,面對萬丈深淵時,不要想著跳下去;面對萬道光芒時,不要忘了去擁抱。」
她心跳起,若死去活來,生命復甦。
【你看著萬道希望,卻從不上前擁抱。我看著很心疼。不過這也沒關係,我會教你。我會帶著你走下去。】
劉泠點頭,似心不在焉,「嗯。」
艷陽下,綠蔭中,她心不在焉地望向遠方,神色漠漠,卻早已情意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