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將軍武安君李牧祠!」
香案上擺著靈位牌,篆刻著排小字。閱讀卓草精通列國文字語言,所以知道上面寫的什麼。望著青年作揖叩拜,英布的人眼神皆是變了。特別是呂澤他們,神色更是極其複雜。
大白天的在這祭拜李牧?
這小年輕活膩歪了?
呂澤知道卓草臥底的身份,可其餘人未必知曉。若是私底下碰見,他就是上前叩拜上香都不成問題。他的父親呂公可是多次提及李牧大名,還說當時趙國雖然敗局已定,可要是李牧還活著,秦國就算能滅趙自身也會消耗頗多。可惜,一代名將卻遭諂臣陷害冤殺!
先前他們遊歷趙地,也遇到有人祭拜李牧的。不過那時候都是偷偷摸摸在深山老林裡頭,而且大部分都是夜晚。他與其翁也上香祭拜,以表心意。
卓草現在若是不管,只要被人舉報那他可就慘了。要知道他本就是趙人,這事也是可大可小。若是深究,那他就等同於是要造反!
「卓君,你看這該如何處置?」
「處置什麼?」
「他在此祭拜趙國亡將李牧,不管嗎?」
「沒必要。」
卓草自戎馬跳了下來。
李牧都死了十來年,趙國也早就亡了。人家趙人緬懷李牧,那也屬實正常。同樣都是武安君,同樣都死的極其慘澹。白起死而非其罪,像杜郵一帶很多秦人都會自發為其立宗祠。
有的時候堵不如疏,他記得後世某些朝代還會給前朝的武將追封什麼的,像是什麼武廟十哲七十二將這些。搞這些,自然也是為了收買人心,免得出什麼亂子。
像李牧這樣的名將可不光只是和秦國交手,他打匈奴同樣是把好手。卓草是覺得就算祭拜李牧,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好好宣揚,沒準還能化解往日的仇恨,對秦國興許還有好處。
「左庶長何意?」
「我來祭拜李牧將軍。」
「你是秦人……」
「秦趙同源,諸夏一體。不論是秦人還是趙人,亦或者是楚人還是魏人,其實都是諸夏,現在也沒這些區分。李牧將軍大敗匈奴,為邊陲贏得十餘年的太平。如此名將,吾也極其欽佩。可惜吾從未見過其英姿,只得在此上柱香聊表心意。」
李左車望著卓草,一時間也是啞口無言。對於卓草的回答,他不知該做出如何評判。明明放過了他,可說的似乎又對秦國沒什麼怨恨,這傢伙到底是幫哪邊的?
「左庶長還記得武安君的功績?」
「那是當然,不光我記得,千百年後同樣有人會記得。而且我還聽說,有人將其評為戰國四大名將,與廉頗白起王翦齊名。你想想這麼多年來,有此殊榮的可是只有他們四人,哪個不是戰功赫赫?」
「四大……名將?」
「對,就類似於四大公子那樣的。」
李左車雙眼泛紅。
他沒想到,卓草對李牧會有這麼高的評價。
李左車還是很客觀的,他雖然痛恨秦人,但白起王翦二人被稱為名將絕對不成問題。白起一生從無敗績,因他而死的士卒就有上百萬人。光長平一戰,便足足坑殺四十萬趙國降卒。至於王翦更加不用說,可以說是秦滅六國的最大功臣!
「來來來,都給武安君上香。」
「我們也得如此?」
「當然!」
「……」
「……」
李左車看著他們一一上香作揖,此刻也已打消疑慮。如果卓草沒心思反秦,又怎會這麼做?剛才說的這些話,只怕都是幌子而已,純粹只是為了能祭拜李牧。
看來,卓草真的是他們的臥底!
「左庶長……其實吾本名並不叫木車。」
「我知道,李左車嘛。」
「你……」
李左車瞳孔頓時放大,不可置信的望著卓草。他這名字知道的人並不多,而且他這些年都是用木車這名字行走江湖。
卓草是如何得知他的真名?
難道是張良暗中告訴的?
「昔日李氏三族被坑殺,李氏無後無子,所以汝就以木為氏。汝名為左車,就去左稱車。你不是李左車,能是誰?」
其實,卓草純粹是猜的而已。李字若按小篆來寫,同樣也是上下結構,卓草這麼解釋也都能解釋的通。
卓草昨天其實就懷疑過李左車的身份,畢竟這傢伙不論談吐氣質都相當不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豪門勛貴。今日一大早又在他們的必經之地祭祀李牧,明擺著就是來試探他的。
「呵!卓君果然聰明!」
李左車也沒再打算掩飾,點頭應下。
「張良呢?」
「你知道我與他的事?」
「動動腳趾都知道。」
這倆貨要不認識,卓草死都不信。他記得先前張良就曾跑路到河東郡,為此還把卓彘扣在這。他如果猜的沒錯,當時張良在河東住的地方可能就是李左車提供的。
「那吾就帶卓君去見他。」
「自是極好的。」卓草轉過身看向英布等人,「你們暫且在此地歇息,吃點乾糧,我去去就回。老驢,你要不要一塊去?」
「同去同去!」
「額也去!」
「你就別跟著去湊熱鬧了。」
看到激動的卓彘,卓草當即擺手拒絕。
好端端的,你過去別又被扣下了。
……
……
張良的藏身之地頗為隱蔽,約莫著在三里地開外的山腳下。搭著個簡陋的茅草屋,裡面還烤著火爐,窗戶半開著。張良就坐在火爐前,暖了兩壺好酒。看到卓草與李左車共同進門後,當即是站起身作揖。
「卓君,多日不見分是想念。看到卓君與左車共同來此,想必左車也都明白。良已與你說過,卓君乃是我們這邊的人。」
「所以我說你們能別三天兩頭來試我嗎?」
卓草說這話都有些心虛,剛才他真沒多懷疑,純粹只是想著祭拜李牧而已。畢竟他也是趙人,再加上後世經常聽李牧的故事,祭拜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他這算是誤打誤撞讓李左車打消疑慮。
至於李左車,在後世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秦末亂世,李左車輔佐趙王歇,為趙國立下赫赫戰功,被封為廣武君。只不過後來被韓信擊敗,而後韓信還賞金千兩要活捉李左車。
毋庸置疑,李左車自然是被韓信生擒。但韓信並未為難他,反而是親自給他鬆綁,以師禮相待,並向他請教攻滅齊、燕方略。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這句話其實就是說李左車的。
再往後韓信被殺,李左車是二話不說辭官跑路。後來隱居民間,在民間扶危濟困,廣使恩德。像是民間還有傳言,說他降冰雹於章丘,落滿溝渠而不傷莊稼。論兵法謀略李左車也不差,他還寫了本兵書《廣武君》,論述用兵謀略。
「還望卓君見諒。」李左車長拜作揖,帶著濃濃的歉意道:「卓君也知道吾現在是李氏唯一的傳人,所以吾絕不能走錯半步。卓君在秦國如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怕有子房擔保,吾也不敢貿然行動。卓君要打要罵,吾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算了,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卓草非常大度的揮了揮手。
「哈哈,說起來其實左車與卓翁也有些淵源。」
「蛤?」
「卓君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啥?」
「昔日武安君三族皆被坑殺,便是卓翁斥巨資收買宮中人士,左車方能逃出邯鄲城撿回條命。你說,這是不是很有緣分?」
「草……」
卓草差點沒吐血。
額滴親娘咧!
那老傢伙竟然這麼厲害?
也就是說,他爹還救過李左車?
「卓君似乎很不開心?」
「不不不,我只是很驚訝而已。」
卓草連連擺手。
媽了個巴子的!
這麼重要的事,他爹竟然都不和他說?!
等回去後,絕對要狠狠罵他兩句!
「這些事卓翁沒和你說嗎?」
「他鮮少會說這些。」
「來,先喝杯酒暖身子。」
張良給他們一人倒了杯,遞給呂澤的時候笑了起來,「還真是巧了,想不到還能碰到呂君,呂君來此是所為何事?」
「過些天便是吾翁壽辰,便吩咐吾來咸陽這買些東西。恰好知道卓君開了野草鏢局,所以就想著讓他們幫忙押鏢。自咸陽至沛縣,攏共也只要三千錢左右,實在是便宜的很。」
「哈哈哈!」
張良和李左車對視了眼,皆是爽朗的笑了起來。野草鏢局的生意現在很好,這事他們也都知道。他們好歹也算入股鏢局,能得兩成的利潤。有了錢後,他們就能大規模採購錢糧。
等聽明白後,呂澤倒也很灑脫,笑著道:「子房可別得意。吾與卓君可都商量好了,這次去沛縣就準備開分店的事,到時候就由我呂氏主持。嘿嘿,到那時還請子房多多關照了。」
「我可還沒答應。」
「咳咳……」
「那這分店的買賣,怎麼分錢?」
張良還是更關心錢的事。
「既然要掛我野草鏢局的招牌,那肯定得要有個加盟費。也不貴,十萬錢就行,後續的利潤五五分成就好。」
「嘶……這買賣划算!」
十萬錢加盟費看似驚人,實則不算什麼。相較於野草鏢局的生意,估計幾個月就能把加盟費賺回來。
張良則是笑呵呵的看向李左車,「左車,吾剛才就說了,卓君最厲害的本事就是做生意,堪比范蠡白圭。這鏢局如何,左車也已見識。」
「的確。」
張良又看向卓草,帶著幾分試探道:「卓君,吾聽說秦國推遲北伐,這事與你有關嗎?」
「和我沒關係……」
「難道不是卓君上諫給那暴君的?」
「娘的,你們又懷疑我?」
卓草差點就要跳黃河以證清白了,所有讀者都能證明,這事真不是他幹的。從頭至尾他也沒提過什麼意見,那都是韓信的意思,和他有啥關係?況且韓信也沒說要推遲,而是蒙恬的想法。畢竟要率銳騎北進,還是得挑春天更為合適。
「咳咳。」
「秦國果然還是藏龍臥虎。」
呂澤在旁不住點頭,「這是自然。吾聽說那蒙恬三代為將,在北地郡戍守多年。寒冬臘月進攻匈奴,並非明智之舉。特別是今年天氣更冷,秦人自己都受不了,如何能討伐匈奴?」
他們都是年輕一輩,看待事情也會更為客觀。秦國要是沒點本事,也不可能滅的了六國。如果秦國蠢的話,那被滅的六國不是更蠢?
「對了,卓君為何要去沛縣?」
「去做買賣。」
「真的嗎?我不信。」
「厲害厲害,這都騙不了你。」
「那是為什麼?」
「因為愛情。」
呂澤瞳孔頓時收縮,略顯詫異的望著卓草。
懂了!
卓草這次到沛縣名義是要做買賣,實則是為了他妹妹!
他把卓草當兄弟,結果這傢伙要泡他妹妹!
泡的好!
他前些日子就和呂公說過,還說他爹算的准。卓草就是呂公口中的人中之龍,未來也能有番作為,就是裂土封王都有可能。等去了沛縣,他可得幫卓草創造機會。
「卓君真會說笑。」
「我tm說真的你又不信。」
「咳咳……」張良雖說略顯尷尬,卻又很快就恢復過來,笑著道:「卓君既然準備要擴大鏢局,其實良就能幫忙。各個郡縣,良其實都有相熟的人。憑藉鏢局不光能得利,還能借鏢局之名到處打探消息,操練死士。」
「其實,我也有這打算。」
卓草的確是考慮過這事。他選擇別人也行,只是稍微費勁些。由張良幫忙介紹人開鏢局,那他則能不必管太多。這票人可都是反賊,現在得求著他辦事。若是他們敢暗地裡搞小動作,張良都不會饒過他們。
「只是這人選得謹慎些。」
「這是自然。」張良顯得頗為自信,笑著道:「像是會稽郡,大可以由項梁他們來管。我想卓君應當也知道,項氏在會稽可是頗具名氣,項梁更是認識諸多豪桀。有他幫忙,保證不缺人手。另外就是巴蜀漢中南郡等地,本就有諸多商賈往來,生意上也不會差。」
卓草也不回答,就這麼看著張良。
左看右看,看的張良都有些發虛。
「良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
「你不是想搶生意吧?」
「什麼?」
「你現在不把心思放在反秦上面,處處想著賺錢做買賣。子房,不是我說你,你這思想很危險吶。革命還未完成,同志們尚需努力。你現在就光顧著賺錢,你還想不想反秦了?!」
「……」
「……」
「卓君,我們這就屬你的買賣最多。」
「呵,你們真以為我想做買賣?」卓草拍桌子起身,「我告訴你們,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錢,我對錢沒有任何興趣。要不是為了反秦,你們以為我願意背上個商賈的罵名?我賺錢不是為了我自己,我為的是反秦大業!我可是連身家都給賭上了,你們還三番五次的試探我考驗我,寒心吶!!!」
「……」
「……」
「別人說我信,卓君說我還真不信……」
「行!這天沒法聊了,告辭。」
卓草作勢就要走,還是呂澤連忙拉住。
要把這位大爺氣走了,那他們咋辦?
張良這傢伙可真沒點眼力勁,卓草明擺著要損他們兩句,乖乖受著不就行了。非要和卓草抬槓,非要惹出點事來才高興。
「來來來,勿要置氣。」
「對,吾等只是說笑而已。」
「哼!」
閒聊歸閒聊,卓草也沒忘記正事兒。
「這裡距離邯鄲不遠吧?」
「不遠,騎馬大概也就五天的路。」
「……」
總之,千萬別信他們嘴裡說的不遠。他們的路程從來不會按里算,那都是按天算的。短則五六天,長則好幾個月。這年頭出去也不好受,下個雨沒準就會生病。
很多人還羨慕秦始皇能到處旅遊,實際上壓根沒這麼舒坦。且不說出去巡遊動輒三五個月,路途顛簸也是相當難受。馬車的避震效果再好,也比不上後世的小汽車。更別說現在道路崎嶇顛簸,坐馬車會更難受。
卓草會選擇騎馬而不是坐馬車,其實也有這個因素。有時候道路顛簸的很,能把他給直接震吐咯。
「卓君是要去邯鄲開分局?」
「並不是,我想找你幫個忙而已。」
「什麼?」
「幫我殺個人。」
「殺個人而已,輕而易舉。」張良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卓君要殺誰?」
「趙高。」
「誰?!」
「趙高啊,你也要加錢?」
「卓君,你可知那趙高那秦國宗族。哪怕他受到牽連,三族都被貶斥至邯鄲,但也不容小覷。且不說他身邊有諸多高手,他自身也是中車車士,精通騎射劍術。尋常刺客面對他,怕是都沒幾分勝算。」
張良搖了搖頭。
「卓君為何要殺趙高?」
「我和他有仇。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那暴君素來偏私,先前趙高犯下死罪都能赦免,誰知道幾個月後是否會讓趙高官復原職。所以,我就想著先下手為強,宰了趙高!」
趙高可是個禍害,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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