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進包間的時候,裡面已有不少人。
初母招手,讓女兒坐到自己旁邊來,然後做介紹,彼此寒暄。
來人有三舅,大舅媽,還有一個初春沒見過的小表弟。
大舅是做海外石油生意的,渾身上下就一個字,壕,是個聽說這事後,恨不得拿錢砸死妹夫的暴躁老總。三舅是做網際網路的,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比大舅年輕斯文得多。
長時間未見,初春難免拘謹。
當年,初母因為反對眾人執意嫁人這件事,初春的外公一直沒給她好臉色,每次見面都不太愉快,因此初母回娘家的次數不多,也很少帶初春回去,導致親友關係不那麼熟絡。
這一次初家出事,反而鞏固了娘家關係,瞬間親密起來。
酒沒喝兩口,大舅忍不住開始教訓妹妹:「當初要是聽爸媽的話,怎麼著都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行了。」大舅媽睨自家男人一眼,「不是說好要商量事情的嗎,怎麼教育起人來了?」
教訓歸教訓,大舅打心底是希望妹妹不要再犯那種錯,希望她們母女兩個儘快擺脫初父的話。
最初舅舅們打算讓他們第一時間離婚,哪怕淨身出戶也要將男人踢開,然後母女兩一同去海城,過快快活活的日子。
然而,初父不會那麼爽快地離婚。
三舅提出自己的建議,可以先和初父平和商量離婚的事,如果對方不依,死乞白賴地纏著耗時間,他們大可以就找媒體曝光,在巨大輿論壓力下,初父不從都難。
目前來說,這算是不錯的方法。
大舅贊同,「我看這方法成,比打官司方便快捷,還能治一治他們。」
而後,大舅看向初春,「曝光之前,咱們應該把外甥女的姓改了吧,和那狗日徹底斷絕關係。」
改名字?初春有點懵。
初母:「改姓這事可以緩緩。」
大舅:「緩什麼啊,明天就去派出所把姓改成你的,也就是咱爸的。」
初母還在猶豫,作為一個妻子,在得知私生女以及老公婚內出軌情況之後,必然會憤怒且不可饒恕的。
但是這些年來,她不得不承認,初父對初春還是不錯的,確實盡到父親的責任。
父女兩可能會有隔閡,但不至於決裂到改名字的地步,再說,名字改了,骨子裡的血緣關係也改不了。
初母問道:「女兒你想改姓嗎?」
初春猶豫著問:【和外公姓嗎?】
初母點頭:「對,你好好想想,你能接受王春這個名字嗎。」
初春:「……」
這不是接不接受的問題,關鍵處在於,有這個必要嗎。
早就聽說外公家有四個舅舅,還有八個表哥,個個都隨外公姓王。哪怕王家真的有傳宗接代的老傳統,也不該讓她一個女娃娃改姓吧。
實在要改,把名字一起改了算。
大舅似乎和初春想到一起去了,「叫王春的話,是不是有點土,像八零後的名字?」
初母點頭:「確實。」
大舅:「那不如把名字也改了,叫王春花吧。」
初春:「……」
王春花確實不像七零後的名字了。
像六零後。
拋開改名字這個環節的話。
兩個舅舅還是很靠譜貼心的。
「對了。」談完離婚的事,大舅又熱心地問,「外甥女這個情況持續多久了?國內沒有治療的辦法嗎?」
提到這事,初母感嘆:「大概十幾年了,她小時候剛生下來那會兒是可以哭出聲的。」
初春無法發出聲音並不是喉嚨有問題,而是和大腦損傷有關係,以前也跑過大江南北地尋找治療方案,奈何基本沒有效果。近幾年初父工作繁忙,就沒再操心這事。
初春已經習慣這種生活。
除了不能說話,其他都和正常人差不多,智力方面說差不差,說好也不好,有時候看起來呆呆的,但她也憑自己的本事考上特教師範。
「這得早點治啊。」大舅拍了拍光禿禿的腦殼,「等離婚的事情處理完,咱就帶外甥女出去看病。」
初春眼色閃了下。
「剛好我有一個不錯的美國朋友,他認識給總統服務的醫生團隊。」三舅也發話,「到時候過去看看。」
「那真是太好了。」初母感慨,「她小時候我們就帶她走遍各地醫院,但那時候醫療不發達,一直束手無策。」
近幾年,又因初父工作忙,初春上學等事耽擱下來。
大家都為這事討論的時候,初春卻神色為難。
她慢慢地比劃:【我能不去嗎?】
這裡面看懂手語的只有初母,笑容僵硬在臉上,「為什麼不去?你不想去嗎?」
【不是。】初春搖頭,【我想過段時間再去。】
「我們已經耽擱這麼多年了,再拖下去的話,治癒的機率只會越來越小。」初母面露難色,「你為什麼不想去?因為謝宴嗎?」
提到這個名字,兩個舅舅不禁疑惑,這什麼情況?
初母耐著性子安撫初春:「乖女兒,你現在是個成年人了,應該知道權衡利弊。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只是一種調料,太入迷的話只會傷到自己。」
從這次離婚可以看出來,初母無疑是理智的,她和初父曾經恩愛,情分深切,但他既然被其他女人用過,她堅決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初春低頭不語,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像個小孩子。
可是……
這麼多年,她好不容易才和謝宴有了進展。
他們睡過,親過,也抱過,以後會在一起的。
如果她就這樣走了的話,他會不會被人搶走。
怕初春犯傻,初母只好下了狠心,無情道一句:「你想為他暫時留下來,那他呢,喜歡你嗎?」
…
初春知道,媽媽是為她好。
從小到大,最疼她的就是媽媽,一個比她學手語還快的好媽媽。
現在留給初春的,是戳心窩的糾結。
兩個都是自己的終身大事。
「你的心情看上去好像不太好哦。」
路遙看到推門進來的初春後,停止邊啃蘋果邊看電視的行為,滿眼都是擔憂,「難道說,你坐勞斯萊斯暈車?」
在玄關處換了鞋,初春慢慢走過去,往沙發上一坐,【我只是有點累。】
「得了吧。」路遙顯然不信,「我還不知道你,情緒都寫臉上了。」
【沒有。】
「程晚靜那個白蓮不會還有精力去騷-擾你吧?她難道不知道你外公家比你爸家有錢?」
初春搖頭,不關程晚靜的事,當然,可能有一丟丟牽連,畢竟,這可是親口說要搶謝宴的人。
「到底咋了,你舅舅那邊怎麼說的?」
「他們很好,初家的事包在他們身上,不會讓我和我媽受委屈的。」初春往茶几上丟了一張金卡,譯音道,「大舅還給我一張隨便刷的卡。」
「哇——」
路遙遙不禁尖叫,拿起那張卡左看右看,羨慕不已,不虧是土豪舅舅,一擲千金。
「有這麼好的舅舅,你還有什麼可憂愁的?」
「我可能要走了。」
「啊?」
「我要出國看病。」
「這不好事嗎。」大概幾分鐘,路遙才意識到一件事,「等等,你要是走的話,謝宴怎麼辦?」
她差點忘了,這不是出國旅遊,而是看病!沒個半年不一定能回來。
初春比劃,【所以我不想走。】
路遙同樣陷入糾結。
這簡直就是兩難。
初春和謝宴的關係稍微鞏固一點點,又突然冒出一個程晚靜這樣的情敵,要是就這樣走了的話,不就相當於半途而廢嗎。
「要不這樣。」路遙出謀劃策,「你已經過二十歲了,完全可以去民政局領證,你現在就和謝宴商量,把證領了吧。」
初春:【……你認真的嗎。】
路遙:「比鑽石還真,不然沒別的辦法,你得把他扣住之後才能走。」
見初春不吭聲,路遙循循善誘:「你就大著膽子說嘛。女的求婚又不是丟臉的事情,況且,你都丟了這麼多年了。」
「……」
還……挺有理。
——為了追他,已經丟了這麼多年的臉。
——求一次婚算什麼。
——被拒絕又怎樣。
初春有些動搖:【就算求婚,也不能在微信上說吧。】
路遙心情激動:「那你發信息給他,約他明天出來當面說。」
路遙典型的皇上不急太監急。
恨不得今天晚上他們就結婚洞房再舉行婚禮,免得夜長夢多。
初春抱著抱枕,貓似的蜷在貴妃榻上,左翻翻右滾滾,滿是糾結和躊躇。
真的要求婚嗎。
萬一他不同意呢?兩人關係會不會很尷尬。
轉念一想,如果被拒絕的話,她不就可以毫無留戀地出國看病了嗎。
思忖半晌,她終於還是扣出一條信息——
【你明天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