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8

2024-09-03 22:21:03 作者: 王三九
  言辭8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言辭有幾秒的恍惚,就像回到很久以前的時光,她端著精緻的藥碗,邁著每天一成不變的步伐來到房間,再恭敬親切地喚一句大少爺。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回回吃藥,他都不是很爽快地喝下去,總要磨蹭那麼會,時間長短,全看他心情。

  心情好的時候,也許她稍微等個三兩分鐘,大少爺便依她的意思把藥喝下,心情不好的話,沒準她能賴上半天。

  等待的時光里,他房間裡的窗總有光偷泄進來,照暖她腳下的地板,沿著那束光,是漂浮空氣里的塵埃,離得近,看的很明顯。

  隔了這麼久,她想不到自己還能記得這麼清楚,大概是糟糕歲月中還算安詳的時光,導致容易觸景生情。

  想到這裡,她羨慕起他來。

  忘卻所有,無欲無求,看起來,反倒比逃避現實的人過得要自在。

  不論出於什麼原因,言辭是不該理他的,所以,她果斷拒絕他的要求。

  「每個病房的藥有專門的護士來送。」

  還是抬頭看了眼他,沒有因為那張臉而產生動容,她又道,「何況我只是暫時來這裡工作。」

  而他是長期病人。

  「是這樣嗎。」

  時參揉了揉亂糟糟的碎發,整個人看起來不修邊幅,又因俊美的五官變得過分痞俊,笑起來像個妖孽,「那我能問言醫生一個問題嗎。」

  「問什麼。」

  「為什麼選擇做醫生呢。」

  她眉尖稍稍擰著。

  他又道:「是喜歡救死扶傷的感覺,還是對醫學感興趣,又或者,覺得做醫生比較賺錢?」

  國外的普通醫生都很吃香,更何況是學術性的專家。

  他問得沒毛病,句句都在點,擺出選擇題給她,方便回答。

  「因為。」

  言辭淺淺地呼出一口氣,「我有一個想治療的人。」

  「嗯?」

  「你想知道是誰嗎。」

  時參稍怔。

  不遠處有人叫了句言醫生,言辭順聲看過去,轉身便走,沒有回頭。

  倘若沒人叫她,最後一句的答案,也不會公布出來。

  因此,引人遐想。

  不過時參早早地被斷了念想。

  弟弟時懷見給他送來了言辭的資料信息。

  平日裡,時懷見都是帶著時妄一起過來,三個男的,杵一間病房,偶爾還有一些水果作陪,甚是無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無聊的時光就成了習慣,時懷見做任務似的,定時帶時妄過來。

  這次他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蠻稀奇,更稀奇的是他遞過來一些資料。

  關於言辭的。

  她人在國外,所以信息並不是很全,但大概是可以知道的。

  她跟的教授,遇到的貴人,就連所住地方的鄰居都被摸索出來。

  從資料上看,言辭當年出國的一部分原因是治病。

  學醫的部分原因也和自己的身體脫不了關係,後來結識一些醫學教授,然後自己產生興趣,便入了門,十幾年刻苦認真,又是知名教授親手帶出來的學生,學術生涯還算順利,沒有大風大浪。

  可能早年過得太苦,上帝給予恩愛,讓她後半生順風順水。

  隨意地把資料翻翻,時參斂目,「你想表達什麼。」

  「就一普通女醫生。」

  時懷見口吻隨意,「你有什麼好惦記的。」

  他是聽醫院裡的人說時參最近和言辭走的比較近,才過來「好心」地遞一份資料。

  免得時參自己去調查。

  沒準就被他稀里糊塗查出點什麼來。

  而時懷見遞上來的這一份,只有言辭出國的資料。

  看似很全,其實是把她以前的事情都給忽略了。

  「我沒惦記。」

  時參把資料放到一側的桌上,字句清晰,「我只是覺得她人挺好。」

  「……」


  時懷見覺得他這個大哥眼光挺好。

  里里外外那麼多醫生護士他偏偏看上這個女人。

  幾句話沒說就覺得人家挺好。

  她把他送監獄的時候怎麼沒這個想法。

  短時間內,時參的行為已經超乎想像了。

  他對言辭的所有跡象,都出於一種本能。

  本能的認識和好感。

  不論時間長短,只要兩個人重新呆在一起,難保不會出事。

  做弟弟的不是不希望他們能團圓。

  只是這可能性太低。

  況且,言辭回來,並不是來找時參團圓的,她還會走,還是不會認他們,嶄新的生活對她來說必然比束縛在這裡要強得多,時家給她的傷害,她給時家的影響,都不可能被兩個人的感情消掉,以及,她對時參,並沒有感情。

  做商人的,習慣性把風險規避到最低,所以,他們不在一起才是最合適的。

  時懷見沒有特意去找人談話,偶然的機會,還是和言辭談了下。

  她不在的日子裡,時參和時妄都過得很好。

  至少表面上好。

  至少比原先和諧。

  如果她有良心的話就去看一看孩子,不需要她撫養,也不需要她相認,只是看一眼。

  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他什麼都沒做錯,不是自我選擇地出生在這個世界。

  和這位稱得上嫂嫂的人,時懷見態度不溫不淡,並沒有把以前的恩怨凝聚在語氣里。

  但言辭還是聽出警告的意思。

  她自然答應下來。

  他的話有道理,她沒理由不答應,對彼此最好的就是避開。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避開了他。

  三個月,兩個人見面的次數,一隻手的手指頭數的過來。

  說的話,更是少的可憐。

  少到時參習慣性的逃出房間,在她必經之路去堵她。

  「躲我?」

  男人沙啞的兩個字音,清晰地落在她的耳旁。

  他的出現,言辭並不意外,將碎發攏到耳際,不施粉黛的小臉,膚色在陽光底下顯得蒼白,反問的口吻比他還冷:「有事?」

  「我有按時吃藥。」

  一頓,他又說:「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你不是我的病人。」

  「我可以是。」

  「我不願意的話,你依然不是。」

  言辭目光平視前方,「讓開——」

  9號病人最近確實很安定。

  擅自出逃的次數少了。

  哪怕出去,也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每個月用鎮定劑的次數也很少。

  他的主治醫生說多虧言醫生的到來,幾下子就將人給鎮定住了。

  即使兩人都是單身,但很少有人去議論他們是否般配,有CP感,大家只會以為言醫生仿佛真的是天降的神,連一個最棘手的精神病人都能治服。

  時參站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很多,稍微動一下,擋住上方的陽光,投落的陰影籠罩在她身上。

  他眉間漸漸衍生出一種躁鬱的情緒。

  又因她的冷漠而逐漸消失。

  讓整個人都變得卑微消極。

  落寞得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又不敢肆意妄為。

  「我總是夢到你。」

  時參突然說。

  「我沒夢到過你。」

  「那大概,是你睡得不夠好。」

  「……」

  「言醫生,我們見過的,對嗎。」

  他斂眸,話語斟酌已久,「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

  他無法回答。

  言辭往後退一步,避開後,又說:「胡編亂造的事情,我也會說。」


  陳清韻有找過時參。

  說過什麼話,言辭不知道。

  只能憑著對陳清韻的了解,知道她不會說太多關於以前的事情。

  哪怕說了,也不會說言辭。

  畢竟,迄今為止,她還覺得言辭是情敵。

  她不說,不代表時參不會問。

  從別人口裡知道的信息,不算證據,可能是胡說的,因此,言辭並沒有當回事。

  只要她不承認,他們就沒有過去。

  「我沒有回答,你為什麼覺得是胡編亂造。」

  時參捕捉到一個點問,「或者,你在躲避什麼嗎。」

  「因為我不喜歡陳清韻,她也不喜歡我,所以你從她口中聽到的,對我來說都是胡編亂造。」

  「為什麼不喜歡她。」

  「不喜歡還要理由嗎。」

  他大概有些明白,「那我以後不見她了。」

  他不見陳清韻,自然是好事,免得陳清韻又在他耳邊嚼舌根,說出些什麼來。

  只是,他那話的含義不一般,搞得他是聽她的話,受她的擺布一樣。

  本就不想和他牽扯太多的聯繫,這樣一說,她又成控制他的人。

  言辭還算有耐心地提醒:「你見不見她是你的自由,不需要聽我的。」

  「需要。」

  她看他。

  「我覺得需要。」

  他說,「你多說點,我都聽。」

  「那你離我遠點。」

  時參沒有動。

  言辭眼神頗帶幾分不屑,「不是說聽我的話嗎。」

  「除了這一點。」

  「所以你是選擇性聽我的話嗎。」

  他大概覺得自己那句承諾確實過於廣泛,且對他很不利,所以沒吭聲,大有一副要賴帳的趨勢。

  手機鈴聲響起。

  言辭接聽後,聽見周縱的聲音。

  他找她,顯然是有正事的。

  她簡單回幾句,答應下來。

  另一旁,是牛皮糖一樣的時參。

  憑著直覺,他猜到是男人的電話。

  所以,在她要走的時候,他拉住她的腕,「不走行嗎。」

  顯然是不行的。

  言辭被他攔住後,耐心本來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現在他又擋著她的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她眉間攏起不悅,冷硬吐出四個字:「讓開行嗎。」

  這次他叫的是她的名字:「言辭。」

  他握著她腕的力道很大,底氣卻沒有那麼足。

  不論出於什麼原因,他是沒有資格參與她現在的人生的。

  要徹徹底底地意識到這一點。

  也要明白,她不僅會和別的男人約會,還會結婚,不論是否出現在他的視野里,這些事情,她都可能會做。

  即使下半輩子獨自一身,和他之間,也永遠存在一道隔閡。

  從她再出現,時參看她的第一眼,就該明白的,所以,心口才會如同石頭一樣壓著,無法正常地呼吸。

  聽到自己的名字,言辭沒有掙扎,雙眸一抬,「你知道了什麼。」

  「我不知道……」

  「不管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給我立刻放開。」

  他置若罔聞。

  看著她,也只能看著。

  這種拖延別人時間的行為,讓言辭再次想到很久以前的強行占有。

  她討厭自己的時間被別人支配,而他現在就在控制她。

  沒有等到他鬆手,也沒見他又放開的意思,對視兩秒後,言辭毫不猶豫地抬起另一隻手,一巴掌揮了過去。

  他硬生生地挨了。

  因為一隻手被束縛,慣性不夠大,所以她這巴掌並不是很重。

  只是起到警告的意思。

  然而就在言辭以為徒勞的時候,他慢慢地放開了手。


  言辭得以自由。

  她冷漠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真是個瘋子。」

  「你也……」時參凝視片刻,「這麼想的嗎。」

  「對。」

  想到之前的事,她有些歇斯底里,「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和別人的想法一樣,為什麼不能這麼想?

  我為什麼要對你特殊對待?」

  這些年,控制自己的情緒對言辭來說易如反掌,但在他這裡卻還是一下子潰不成軍。

  當著他的面,言辭上了周縱的車。

  透過後視鏡,她看見他還在遠處,一動不動。

  有些累,她頭養在椅背上。

  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習慣性地互相傷害了。

  周縱一邊開車,一邊問:「心情不好?」

  「還行吧。」

  他笑,「我還以為你和他已經一刀兩斷了。」

  「斷了。」

  她說,「打了他一巴掌,應該清醒了。」

  「他清不清醒我不知道。」

  周縱說,「你反正是沒清醒。」

  言辭沒說話。

  路上車水馬龍,周縱的車速並不快,目光平視前方,他放慢聲音,「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用。」

  「我怕你做出太瘋狂的事情。」

  言辭坐直身子,緩緩舒出一口氣。

  她會做瘋狂的事情嗎。

  不會的。

  剛才給他那一巴掌已經夠瘋狂的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那麼難以控制的。

  還是說,想用這種方法,逼他後退。

  「我沒事的。」

  言辭說,「一切正常進行。」

  「話說回來,時家大少爺真的失憶了嗎。」

  「這個問題,你問過很多遍。」

  「因為我不相信。」

  周縱說,「他是不是太容易認出你了?

  而且,他的所有表現,都不像是把你這個人給忘了。」

  「你可以反向思維。」

  「嗯?」

  「他如果沒忘的話,我還有機會上你的車嗎。」

  這樣推測的話,確實有道理。

  如果時參記得她,記得所有,恐怕不會像現在這樣善罷甘休。

  ——

  可能是一巴掌的原因,言辭很少再碰面時參。

  她提著的心也放下來。

  雖然她和周縱解釋,時參不可能沒有忘記她,但他的種種表現,確實讓人難以預測,甚至覺得哪怕真的忘記,憑著本能的感覺,依然是個可怕的存在。

  他如果沒有忘記,或者說,本能地留住和占有,那言辭可能連再出去的機會都要小心翼翼尋找。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那個人的消失,言辭知道自己只是多想了。

  他如果記得她,出獄後可能就來找她。

  也正因為忘記,才平安無事過了這麼多年。

  言辭逐漸放下心來,因為一些事情,不得已出入住院部。

  經她手的大部分都是重症病人,老人居多,術後的觀察和調理較為重要,因此來這裡的次數也不少,好在樓層不同,基本上不會碰面。

  這天言辭和同事們看報告分析。

  她給大家的印象和第一印象一樣,始終沒有變,話少,冷冰冰的,有人開玩笑說就像是學生時代拿著教鞭的班主任。

  對於別人的談論,言辭不喜不怒,無聲調地講自己的。

  其他人聽得也很認真。

  差不多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個看似農民工裝扮的普通男子走過來,詢問:「請問,誰是言醫生?」

  被各個醫生圍著的言辭看過去,「我是,有什麼事嗎。」

  那男子看她一眼,笑著說自己是家屬,來感謝他們的。


  這人笑起來憨憨的,人畜無害,因此沒有人懷疑他的話是真是假,還有小護士開玩笑,「原來言醫生看起來高冷,是因為每天都在救死扶傷,沒時間笑。」

  就連家屬來感謝的時候她也不苟言笑。

  早在很久以前公立醫院便不給包紅包了,私底下也不行,家屬們更樂於送他們一些吃的,有的家屬還特意趕在醫生飯點的時候送飯,溫馨而體貼。

  也有送果籃的。

  這位農名工,手裡便提著果籃,笑吟吟地來到言辭這邊,說著感謝的話。

  「沒事。」

  言辭頭也沒抬,「東西你拿走吧……」

  她隨意地瞥了眼果籃。

  籃子是水果超市里平時賣的那種,不是很大,裡面有各式各樣的水果,但這個果籃上方與眾不同地萌著一塊紅色的薄布,一個長狀的物品在籃子的布上明顯地凸出。

  一個念頭剛從言辭的腦海里閃過,剛才還好說好笑的男子突然一個變臉,極快地拿起籃子裡的刀柄,朝她揮來。

  言辭反應很快,側身躲了過去。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刀不成,第二刀也揮了過去。

  周圍響起尖叫聲。

  意外發生得太快,沒有做好準備的醫護人員有逃的,也有尋找武器準備上前的。

  男子的刀尖鋒利得很,刀身約有胳膊長,稍有不慎,一旦被捅到,可能連腸子都被拉出來。

  他的目標顯然不止是言辭一個人,砍她一下不說,也不肯放過其他人。

  燈光下,刀影極快揮霍。

  言辭神經繃緊,往後退了幾步。

  突然,那人的身後出現一個人影,緊接著,他就被後出現的人從身後一腳踹開。

  刀子應聲落地。

  透過男子的距離,言辭看見了時參。

  在此之前,她聽護士說,時參在病房。

  但事故發生後,短短几秒內,他卻出現了。

  她看著他,大腦不知道該不該思考他到底在哪。

  時參走過去,單腳踩在那個男子的手上,踏過他,把刀拿走,然後摺疊,扔到另一邊的地上。

  他的出現,讓本來就鬧騰的周圍,變得更加驚詫起來。

  人群雜多。

  時參看了眼言辭,薄唇微抿,沒說話,眼神卻是在問她有沒有事。

  言辭搖頭。

  他點頭。

  兩個動作,他們已經知道彼此想說什麼了。

  被制服的男子,被拎起來後,不得不屈服。

  小護士憤憤不平:「我知道你是個哪個病人的家屬,你憑什麼這樣做,你的老母親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就因為活得好好的,這名男子才想要報復。」

  一個醫生回答,「之前醫院通告他母親病入膏肓後,他高興得不行。」

  之前醫鬧的很多人,都算是「孝順」的子女,因為不滿醫生沒救活父母親而選擇報復。

  但是這一位,因為言辭救活他的母親,導致他沒法繼承家產,所以產生惡毒的心裡。

  經過眾人的指責和辱罵後,那個男子不得不求饒,「我錯了,我其實沒想殺人,那把刀是假的,不信你們看。」

  聞言,離得近的醫生撿起刀,發現確實是一把假刀。

  想來也是,量他也不敢大庭廣眾之下殺人。

  這個想法,在所有人腦海里飄出。

  而就在他們掉以輕心的時候,那個男子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把真的水果刀,瘋了似的往言辭衝去。

  空氣幾近凝固。

  最終,刀尖捅的位置,卻並不是言辭。

  而是把她護在懷裡的時參。

  因為身位的原因,危險來臨後,他一隻手去擋,另一隻手將她拉到懷裡,本能地護住。

  他被插入刀尖的左腹部,溢出鮮血。

  言辭脫口而出:「時參。」

  他倒是一點都沒怕,還有閒工夫摸摸她的頭髮,輕描淡寫,「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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