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黃昏的約定(十八)
半領域搖搖欲墜中的齊樂人眼前一片暈眩,他模糊地感覺到胸前的掛墜中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量,溫柔的白光將他包裹了起來,劇痛之中的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這股力量將他帶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中。
「齊樂人!」阿婭的聲音傳來,她緊張地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查看他的情況。
「沒事,半領域沒有碎,修養一陣就好了。」先知的聲音在遠處響起,空靈地迴蕩在這片冰雪中。
來自半領域中的力量不斷修復著齊樂人的創傷,可是這畢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被阿婭扶著坐在了椅子上,氣息奄奄地看著先知。
先知就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蒙眼的占卜師正在為他泡茶,齊樂人迷惘地移開了視線,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個人——一個盲眼的牧羊人,他曾經在亡靈島的後山中見過他,他是陳百七的老師。
「怎麼樣?權力魔王很可怕吧?」先知語氣輕鬆地問道。
齊樂人回想起剛才那股恐怖的力量,不由一陣後怕。幸好當時權力魔王沒有針對他,否則他此刻輕則半領域破碎,重則當場斃命。
阿婭搶過了占卜師手中的茶壺,給齊樂人泡了一杯,滿嘴血腥味的齊樂人一口氣灌了下去,這才覺得上涌的血氣被壓了下去。
「寧舟怎麼樣?他不會有事吧?」齊樂人急切地問道。
「對上權力魔王,沒有人敢說不會有事。」先知平靜地說道,像是在陳述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
阿婭從座椅上竄了起來:「我去襄助陛下!」
「你的領域還在地下蟻城,這個化身不過半領域級,你確定要去給權力魔王送人頭?」先知問道。
阿婭坐立不安,比她更加不安的是齊樂人,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那您呢?您有什麼辦法嗎?」
這裡是先知的黃昏之鄉,實力最強的人就是他,可從意外發生到現在,他卻一直躲在審判所的地下冰宮之中,沒有踏出這裡一步。外面的一切他不是不知道,那些被惡魔和狂信徒屠戮的人類,都是接受他庇護的人,可為什麼他什麼都沒有做?
「你希望我做什麼?」先知反問。
「阻止他們!」
先知笑了笑:「我曾經同你說過,很多年前,我犯了一個錯誤……我把希望寄托在了一個人身上,最後我的理想沒有實現,可以說一敗塗地。為此,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連同這個領域。現在,我要彌補這個錯誤了。」
齊樂人愣愣地看著他,並不太明白。
先知深深地嘆了口氣:「黎明之鄉,曾經真的是一塊希望之地啊。」
黎明之鄉……那不是蘇和的領域嗎?先知為什麼會提起它?
「有位許久不見的客人大駕光臨,你先回去吧。」先知溫柔地對齊樂人點了點頭,白光再一次沒過了他的頭頂,齊樂人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周圍已經失去了聲音。
阿婭擔憂地看著他,先知卻靜靜地看著地下冰宮的入口,等待著。
在那裡,有一位久別重逢的故人,正步履從容地朝他走來。
先知甚至能猜到他會用什麼樣的神情,什麼樣的語氣,對他說上一句:
「老師,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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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天真。」有著一頭火焰般艷麗發色的魔女微笑著擋開了陳百七的攻擊。
兩人在短暫的短兵相接後又分開了一段距離,傾盆的暴雨中,狂信徒製造的流火也一同墜下,四面八方的建築都在燃燒著,照亮了兩個以戰鬥姿態對峙著的女人。
色慾魔女褪去了青澀軟弱的偽裝,恢復了本來的面貌,她穿著一身禁慾的黑色長裙,像極了一個在修道院中虔誠侍奉上帝的修女,可是她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和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眸,卻渾然不是一個清心寡欲的修女會有的神情,如同一朵在黑夜中悄然盛開的鮮花,在月下,每一片浸透了香味的花瓣都書寫著活色生香。
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陳百七的心中迴蕩著一個嘲諷的聲音,她曾經見到那個楚楚可憐的少女,不過是她心血來潮的遊戲。
陳百七回道:「你不就是喜歡這樣的天真嗎?否則那個時候,堂堂色慾魔女為什麼要假扮成一個雛妓?」
一個無辜可憐又無助的雛妓,用她故作堅強的眼淚打動了一腔熱血的勇者,卻回報給她一場難以忘卻的背叛。
色慾魔女站在鋪天蓋地的火雨中,宛如從地獄走來的墮落修女,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無法挪開視線的誘惑。
「陛下的興趣,給了我一點小小的啟發。」美艷的魔女露出神秘的微笑。
「欺詐魔王?」陳百七怔忪了一下。
「看來你並不知道。不過陛下可比我高明多了,他封印了自己的記憶,甚至暫時隔斷了本源力量,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個普通的新人,來到黃昏之鄉。因為他要騙過一個聰明人,為此他連自己都騙了過去……多麼有趣,而又野心勃勃的遊戲啊,就連獎品都無比豐厚。」
魔女抬起頭,眺望著海岸邊亮起的天光,微笑著,低語著:「你看,那是黎明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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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馬亂中,呂醫生被人流推搡著擠進了避難所,巨大的教堂建築里已經人滿為患,他很快就被擠到了一邊,如果不是運氣夠好,這會兒他已經被踩成了一張地毯。
「茜茜!杜越!薛盈盈!」呂醫生大聲呼喊著自己的同伴,可是沒有回應他,四面八方的人群里匯集著恐懼的情緒,有點的在哭泣,有的在叫喊,還有的在痛吟……各種聲音在偌大的教堂避難所中奏響著末日的旋律。
呂醫生只好躲到了人少的地方,不安的情緒不斷蔓延,他東張西望,期待能找到自己的朋友,然而人頭攢動的環境裡,他什麼人也沒找到,反倒發現了人跡罕至的走廊。
呂醫生擠出了擁擠的大廳,在走廊里漫無目的地行走著,空曠的走廊里迴蕩著他的腳步聲,滿眼都是悲劇:無助的母親抱著孩子,坐在走廊的角落裡,孩子恐懼地哭泣著,母親摟抱著她,念念有詞地向神靈祈禱著;受傷的玩家沉默地包紮著自己的傷口,神經質地去試探躺在他身邊的同伴,即便早已確定他已經沒有了呼吸;幾個老人擠在一張躺椅上,麻木地看著前方的牆壁,上面繪著一群天使在向苦難的人類傳達上帝的福音。
呂醫生在壁畫前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很久。
他沒有看到天使送來的福音,只看到了人間地獄。
窗外傳來令人不安的巨大聲響,仿佛無數巨大的蛇在地上爬過,呂醫生回過頭,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沒有應急燈的窗外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時不時還有流星一般的火焰從天而降,墜落在一片戰場中——審判所的執行官們和四處作亂的狂信徒激烈戰鬥,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無數房屋倒塌的聲音,還有尖叫聲、廝殺聲,一路摧枯拉朽地沖向這裡!
呂醫生後退了一步,驚懼不安地盯著窗外,不敢眨一眨眼睛。
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觸鬚刺穿了前方的建築,像是刺向他眼睛的尖針一般,朝著這裡刺來!
整個避難所里發出恐懼的尖叫,呂醫生大叫一聲,跌倒在地上,拼命朝後爬去,直到後背撞上了一堵冰冷的牆壁。
觸手被一道銀白的光幕阻擋住了,它憤怒地捲曲了起來,用力拍打著光幕,卻始終無法突破。
呂醫生顫抖著從地上爬了起來,頭也不回地朝著走廊深處跑去,他不知道自己要逃往何處,只是本能地想要逃離這近在眼前的恐懼。
跑、跑、跑,呂醫生不記得自己推開了多少扇門,跑過了多少個樓梯,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四周已經悄無人聲,他呆呆地站在這間塔樓的空屋裡,不知道自己還能逃到哪裡去。外面一片兵荒馬亂,還有一隻恐怖的巨怪,一直保護著他的朋友不在身邊,他不知道要怎麼辦。
他疲累不堪地坐在了下來,冷不防地,外面又傳來了一陣巨響。
呂醫生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竄了起來,死死地盯著窗戶。
窗外那層銀白的光幕已經黯淡了許多,而巨型觸手卻越來越多,它展現出了它完全的形態——一隻巨大的,由無數令人作嘔的觸鬚組成的怪物,它是如此龐大,哪怕相隔這麼遠,它看起來依舊像是要將落日島壓垮一般。
這小小的避難所,好似被裝在一隻水晶球里一般,而這只可怕的怪物,卻如同一隻匍匐在水晶球上的巨大章魚,要將這裡碾碎。
仿佛是感覺到了避難所里充沛的活人氣息,它越發瘋狂地敲打著避難所的結界,如同一個頑劣的孩童,將精心製作的玩具小屋高高舉起,拼命搖晃,一邊咯咯笑著,一邊瘋狂地破壞著。
大地不斷震動,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強烈,而保護著避難所的結界卻已經開始出現裂縫。
呂醫生瞪大了眼,尖叫已經卡在了喉嚨里,他唯有將視線釘死在窗外,任由心靈被這難以描摹的恐懼擊垮。
黯淡了,黯淡了,黯淡了……破碎了。
窗外的世界化為一片刺目的白光,那層裂紋無數的結界如同一面玻璃一般碎開了,數不清的碎片倒映著火焰雨,將世界渲染成一片死亡的猩紅。
避難所里響起末日一般的尖叫聲,吞沒了那一聲單薄沉悶的扳機扣動聲。
【幸運左輪】:這把槍的彈巢里一共有六個空位,其中一個裝有子彈,朝自己的太陽穴射擊可以給予以鎖定目標為中心,半徑500米的範圍內的區域一分鐘的絕對防禦時間,但絕對防禦對這顆子彈無效。即使你再幸運,上帝也只給你五分鐘,如果悍不畏死,你可以再續一分鐘。鎖定目標:黃昏之鄉避難所。剩餘使用次數(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