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茗笑盈盈的對我揮手，身子停留在原地，好像在等我過去。我猶豫要不要去，腿腳已經自覺的朝她靠近。
不爭氣啊……
鍾茗見我臉色不太好，狐疑的問我：「杜琰，你今天工作很累嗎？」
我搖搖頭說：「不累，只是幹了點體力活。」
鍾茗一臉驚訝的說道：「你還干體力活，我以為你是文員？」
我尷尬的笑了笑，回答道：「我是文員，體力活只是偶爾的附加工作。」
「哦……我感覺你很累啊。」
我並不是累，而是一直在乎她和那個男人的關係，他們究竟只是普通的上司與下屬，還是以工作為理由相互接近。我多麼希望那個男人已婚，且對自己的妻子忠貞不二，這樣我就能打消疑慮，可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苦笑道：「只是今天天氣不太好，所以沒勁。」
「這樣啊，那今晚我們去『昔夢』放鬆放鬆。」鍾茗微笑著對我說。
我突然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頭涌動，仿佛久旱逢甘霖。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鍾茗若是對那個男人有意思，又怎會在下班時間邀請我去酒館。
所以我臉上又綻放出欣慰，正當我要答應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個男人擺著陽光朝氣爽朗的笑容朝我們走來，「鍾茗，沒想到下班後又遇到你了。」
我詫異的看著他，事情怎麼會這麼巧，一天之內兩次遇見這個男人。心情瞬間緊繃起來，那種猝不及防的感覺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鍾茗也笑著回應，對他說我是他朋友。
男人聽完，面露凝思的上下打量我，然後客氣的向我問好。我儘管心裏面不願意和這個人交流，但礙於面子還是禮貌的回應他。
所幸，男人似乎也不想和我說太多，寒暄幾句便離開，走之後鍾茗還笑著說道：「慢走。」
正當我要鬆口氣時，男人突然回頭說道：「今天上午你是不是來過我們部門？」
「什麼？」鍾茗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
我陷入了極度的緊張和不安，那種感覺就像突然被推上審判台，面對眾人的質疑和指責，恐慌席捲我本就不堪重負的胸腔。
我想要解釋，但喉嚨仿佛被堵住了，說不出話來。鍾茗盯著我，眉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然後替我說道：「今天坐班車的時候，我的工卡忘車上了，是杜琰幫我送來的。」
「原來是這樣，」男人原來如此的說道：「那我替鍾茗對你說聲謝謝。」然後揚長離去。
替鍾茗對我說聲謝謝？
頓時，我對這個男人的厭惡又上升一個維度，真的好氣。
我咬牙切齒怒視他風度翩翩的背影，恨不得把他撕碎。
這時鐘茗突然很冷漠的說道：「走吧。」
我感覺心裡好涼，宛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恨意消散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的空洞。
鍾茗面無表情，甚至沒看我一眼，很生硬的從我面前經過。我猶豫要不要跟上去，鍾茗說了聲「過來啊」，我才屁顛屁顛的和她並肩。
我們走出大門，和之前一樣遊走於前往地鐵站的路上，沒有愉悅的語言，只是這空氣單薄了些，每走一步就會有隱隱約約的呼吸困難。
我掂量許久，才開口問道：「你……不高興嗎？」
「杜琰，你今天到我們部門，還不跟我說一聲，是有什麼企圖嗎？」
我啞口無言，顯然我偷偷監視她的事暴露了。我也不想為自己狡辯，所以安靜的等待她的指責。
見我默不作聲，鍾茗深吸一口氣，語氣冰冷的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想過來看看我和主管是否和你臆想的一樣不一般，是不是？」
我點頭，鍾茗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悅和失望。
「我和你認識這麼久了，你這麼不信任我？如果我跟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我會在你面前提到他嗎？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儒雅隨和的人，現在我才知道你心胸狹隘。」
「我……我……」我語塞了，鍾茗說的話讓我心臟突然悶的難受，一字一句像荊棘的刺插在血管里。我心胸狹隘嗎？或許是吧，但我這麼做還不是因為太在乎她了。
鍾茗撇過頭問我：「你為何要這麼做？」
因為我對你有意思啊。我很想這麼說，但說不出口，因為我此時無論在物質上還是在氣勢上都是最卑微最劣勢的。我所期待的是在我功成名就得意自豪的對鍾茗說出我的感受，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一天。
於是我像個木頭一樣，在風中愣住，過了好久，我們快到地鐵站的時候，我才說道：「因為我想保護你。」多麼智障啊。
「呵！」鍾茗難得一見的輕蔑一笑，隨口說道：「你身為一個男人，連說真話的勇氣也沒有，怎麼會幸福呢。」
一針見血，我一下就被刺激到最敏感的神經。這句話似乎就是在告訴我「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但是你畏畏縮縮的，我看不起你。」
對，在感情上我是懦夫，所以我希望有女孩子主動救贖我，我也明白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這是異想天開，所以我沒有這個奢望。直至一個叫鍾茗的女人在林瑾芸的介紹下主動和我噓寒問暖，讓我看到遮蔽在厚重雲層後的光明。但是我現在才發現，陽光不是為我一人照耀的，站在高處的人才能擁有她全部的美好。
我停下腳步像個瘋子一樣哈哈大笑，鍾茗對我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懵逼，我輕佻的說道：「你說的對，太對了，我不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不符合你的完美主義。所以，我今天不坐地鐵了，你隨意。」
說完轉身離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仿佛聽見鍾茗在背後說「等一下」，我不想理會，趁著綠燈還在亮，跨過馬路來到對面，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抽菸。
太失敗了，我後悔剛才的衝動，更討厭遇事就逃避的自己。
人總是為自己做的事後悔，我從來不吸取教訓，一次又一次接連犯錯。不知道我和鍾茗以後還會不會下班一起回家，可能連正常的說話都做不到了。
我不害怕犯錯，我害怕的是在無所事事的時候忍不住去細算我的錯誤，讓我本就不太平靜的心情更加複雜。天空仿佛在響應我，是白天又渲染了黑夜，乾燥卻有著潮濕的影子。嘴裡的煙跟隨我的吸取，發出「滋滋」的脆裂聲，亦如我的靈魂不夠圓滑，破碎在這多變的世界，隨意的扭曲，就會失去原本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