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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二更

2024-09-04 01:27:07 作者: 退戈
  熱騰騰的麵條端上桌來,清香隨著霧氣裊裊上升。

  傅長鈞將筷子的尾端在木桌上敲到平整,又用白布從頭到尾用力擦了一遍,而後低頭,認真地吃麵。

  白氣隨著他的動作變得越發濃重,遮住了他冷峻的面容。吸面的聲音里,腳步聲倉促而至。

  傅長鈞的身後,站著十多位佩刀的親兵。一親兵將來人攔在一米開外,笑道:「宋郎將,站這裡即可。」

  見人來了,傅長鈞終於停下筷子,點著下巴道:「說吧。」

  宋三老爺與他兒子對視一眼,正滿是不解與忐忑,不知該說些什麼。躺在院子正中的那個男人已抽噎著開始告罪。

  「這位將軍,這位官爺,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我也是拿錢辦事,並非與誰有仇。我敢起誓,我所言皆不是編纂,是別人叫我這樣說的!可那人究竟是誰,我也不知。我只是個小人物罷了。」

  「這些消息半真半假……有的也確實是從宋家家僕的嘴裡聽來的。我自己都當是真事,才敢在外與人嘴碎。不是刻意要冤害誰。」

  宋家二人臉色蒼白,急急否認道:「不可能!傅將軍,此人絕不是我宋家人!」

  「宋三是我侄女兒,宋夫人是我長嫂。我平日雖忙於公務,對三娘關心不足,可也不至於要這樣害她。何況這毀的哪裡是三娘與我長嫂的名譽,毀的分明是我宋家的名譽啊!」

  宋三老爺吞了口唾沫,伸出顫抖的手在空中揮舞,想要撇清關係。

  「定是有人與我宋家有仇,想要宋家與將軍結惡,才在外如此張揚。請將軍明鑑!絕不可誤會我等,稱小人心意!」

  傅長鈞繼續低頭吃麵,他身邊的親兵出列,從胸口抽出一捲紙來。紙上是畫,畫上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點竊竊私語。接連幾張紙都是相似的內容。

  場景雖然畫得潦草,但關鍵的細節,都很到位。想要深查的話,完全可以牽扯出背後的人是誰。

  將士給宋三老爺看了一眼,又馬上收起來。

  傅長鈞笑說:「你在金吾衛司職,不知是對我金吾衛不夠了解,還是對你宋家家僕不夠了解。」

  宋三老爺臉上的肌肉因為緊張而抽搐,卻不敢伸手去拭額頭上的冷汗。他只辯白道:「今日之事,絕不是我宋家所為!此人也與我宋家沒有關係!」

  「嗯?」傅長鈞說,「那往日是了?」

  宋三老爺在心中措辭許久,暗中已將自己夫人與母親數落了千百遍,小心開口道:「屬下回去,一定對府中家僕嚴加管教!那幾位刁奴,一律逐出家門。叫將軍滿意!」

  傅長鈞笑說:「奴僕不好做啊,出了什麼事,都是奴僕的錯。倒也不必如此,我又不會為難幾個身不由己的奴才。」

  傅長鈞用筷子指著地上的男人,問道:「哦對了,你知道他是被誰打的嗎?」

  宋三老爺快速瞥了一眼,又轉回頭來。

  那人被打得鼻青臉腫,蜷縮著背,只一看也曉得傷得很重。

  「瞧你,這是什麼眼神?不是我打的,真不是我打的。」傅長鈞對著他狀似神秘道,「是顧五公子打的。」

  宋三老爺眼皮一跳:「顧五公子?」

  傅長鈞說:「是啊。今日巧了,他在胡言的時候,正好撞上顧五公子。好在五公子是個聰明人,不會受人挑唆,反氣得打了他一頓。否則,你說,若是有了誤會,那麻煩可就大了。」

  地上的人啜泣道:「我真不知他是顧五公子啊!」

  「那你知道另外一個是范二公子嗎?」傅長鈞身體前傾,笑問道,「你知道範二公子,與顧家四郎頗有淵源嗎?」

  男人無言以對,哭道:「我……我只是拿錢辦事……我想不了那麼許多。」

  宋三老爺也想哭了:「將軍,國公這等親家,我母親就是再蠢鈍,她也不能……」

  傅長鈞抬手打斷了他,說:「此事是顧五郎做錯了,他也認錯了。換做是我,誰欺負我傅家人,或是欺負我義父賀家的人,我不會直白動手,我只記著。我這人記仇,默默記在心裡,什麼時候這仇平了,什麼時候才算。」

  宋三老爺抽了抽鼻子,鞠躬認錯。他兒子還是一臉茫然,看著他父親叫了一聲:「爹?」

  傅長鈞:「宋郎將,你這是做什麼?你我雖同屬金吾衛,可所司職責各不相同。你這樣怕我做什麼?你大哥如今實權在握,你們宋家,不必將我放在眼裡。」


  宋三老爺:「不敢!多虧傅將軍照拂,才有卑職今日!」

  「是嗎?」傅長鈞端起碗,吹去表層的豬油,緩緩喝了一口,「我今日找你來,不是為了嚇你,也不是為了與你追究責任,只是有幾句話想與你說說。」

  宋三老爺忙道:「是。」

  傅長鈞說:「宋家女眷較多,如今府里輩分最高的男兒就是你了。宋三老爺,你是宋家半個主人啊。宋府出了什麼事,別人總是要說到你頭上去的。」

  他轉了身,笑道:「金吾衛是要職。徼巡京師,統領重兵。若是連家中幾個僕役都管教不好,又如何服眾?我想宋郎將心有大志,不是為了來署中混混日子的。」

  宋三老爺聲音顫抖:「謝將軍抬愛。」

  傅長鈞:「我對你很是看重。近日我沒有考察你,不知你是否有所懈怠。為人將者,起碼當有勇武。我金吾衛里俱是好手,想叫他們聽話,還得自己有點本事。你說是不是?劉郎。」

  「下官在。」

  傅長鈞起身:「陪宋郎將練練身手,也同他講講,平日你如何御下。」

  將士問:「練到何時呢?」

  「學無止境啊。」傅長鈞披上外衣,又將佩刀帶上,語氣隨意道,「你說要練到何時?」

  將士抱拳:「下官明白。」

  宋三老爺險些軟倒在地,他兒子將他扶住,忐忑不已地叫道:「爹?」

  傅長鈞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回過頭道:「小宋公子,我險些忘了。你去替我向宋老夫人問一句話。宋三姑娘許久沒去過賀府了,不知義父送去的禮物,她是不是喜歡。」

  被叫到的人許久沒反應過來,最後還是被宋三老爺推了把,才急忙回道:「是。」

  傅長鈞點頭:「辛苦你了。天色不早,你也早點回吧。」

  待傅長鈞離開,宋三老爺立即抓住他兒子,想往邊上走。

  將士攔住:「宋郎將去何處?」

  宋三老爺一副「吾命休矣」的表情,說:「我只是與我兒子叮囑兩句話。」

  那將士忍著笑道:「好。」

  宋三老爺扯著他還雲遊天外的兒子,去到角落。

  他挽起袖子,忍了忍,沒忍住,破罵道:「同你母親那蠢貨說,她瘋了嗎?!啊!她是瘋了嗎!!她腦子裡面,是裝了多少斤的石頭?她若還想我活著回去,就該知道怎麼做!當初怎麼招惹宋初昭的,現在就是去給我跪著,也得把事情擺平了!」

  他兒子點頭。

  「還有!」宋三老爺舉起拳頭,萬分想打人。可是對著兒子的臉,又落不下去,最後重重捶到了一旁。

  「告訴你母親,等我回去,再與她算帳!她與母親昧了賀府多少東西,都給我加倍賠回去。宋初昭若是不收,你告訴她,她就完了!」

  「再告訴你祖母,你問問她,賀家、顧家、傅家,哪一個是我惹得起的?我可求求她,放我一馬吧!京城裡哪有不透風的牆?她背后里那些不乾淨的手腳,真當能瞞得過誰?人家不過忍她一時,她居然還得寸進尺!現下已有人借題發揮,想要坑害我等!她再不將自己摘乾淨些,到時候真出了事,洗都洗不清。你問她,是不是想要我死,是不是!」

  小宋公子連連點頭。

  宋三老爺:「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

  宋三老爺:「去!」

  春冬給顧風簡燒好了洗澡的熱水,在門外候著。

  她等了許久,都不見顧風簡出來。若非敲門後還能聽見應答,真當對方在屋裡睡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顧風簡才出聲叫她進來。

  他渾身冒著水汽,穿了身松松垮垮的白色衣服,站在屏風後面。臉上有種不自然的紅暈,眼神也很迷離。不知道在想什麼。

  春冬走過去,把他推到床上,又給他把被角掖好。顧風簡跟不會動似的任由她推攘,乖巧又無辜。春冬笑道:「姑娘真是,洗了這麼久,人都給蒸糊塗了吧。」

  顧風簡閉上眼睛,想拋去雜念儘快入睡。

  春冬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又笑起來。

  她覺得宋三娘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有幾分她這種年齡該有的天真。平日裡,太過成熟持重了。

  春冬吹熄了燈,準備去休息,院子外面突然熱鬧起來。

  顧風簡躺著沒動,春冬跑出去查看。沒多久,院外響起了一陣細碎的交談聲。

  春冬回來,就著夜色同顧風簡回報導:「姑娘,院子外頭多出來好多東西,都是您三嬸送過來的。」

  顧風簡睜開眼問:「是什麼東西?」

  「不知。」春冬說,「宋三夫人不是不喜歡你嗎?為何突然送東西過來?」

  顧風簡也很不解,不過他不在意,直接說:「不要收。」

  春冬驚訝道:「啊?不收?」

  顧風簡點頭,又想起如今屋裡沒燈,說:「巴巴送上門來的東西,不要收。」

  「為何?」春冬瞅了眼門口,壓低聲音道,「我看該收!不收豈不是便宜她了?」

  「大半夜塞你東西……」顧風簡看著自己的床頂,臉上燥熱降下,思路也清晰起來,「不要收。我看她會送更多的東西,求著你收。」

  春冬高興道:「真的嗎?那我這就去回絕了!」

  又過了片刻,外面終於安靜了。

  顧風簡長吁口氣,昏昏沉沉地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傅長鈞:宋老夫人欺負昭昭,我欺負他兒子,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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