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下了船的和安第一件事就是快走了兩步抱住了維克多。
和安的力氣比維克多大,維克多掙扎了一下沒掙開,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我會揍你。」跟女朋友打完電話就抱他,這到底是什麼毛病。
幸好,基地里除了貝芷意,其他人都不敏銳。
隊長和安第一次感謝隊裡幾個人除了自己專業外的粗大神經,他們都太平凡,完全沒有想到過曾經那麼近的和死神擦肩而過。
「紅樹林大火之前,你在培養室裡面有沒有遇到過奇怪的事情。」和安鬆開維克多,問得嚴肅。
這個離島非常排斥外人,巡警上岸之後還在聯繫當地的治安官,治安官點頭之前,和安帶的僱傭兵暫時都上不了岸。
和安他們倒是不急,幾個人乾脆坐在碼頭點了幾杯咖啡看風景。
維克多一直在想和安的問題。
紅樹林項目是他自己的研究項目,經費申請、研究結果和志願者基地的關係都不是特別大,平時和安除了需要珍稀物種記錄外其他的很少會過問。
能在基地里待那麼多年的人,通常都是因為自己在附近也有相關的研究,基地里幾個人都是這樣,他們也習慣了除了志願者工作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這樣的相處方式。
所以在和安問他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事情的時候,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始梳理。
「紅樹林培育工作一般都是固定的,負責人只有我一個,所有的材料進出都是我這邊簽字的。」維克多皺著眉回想,「不管是大火之前還是大火之後,都沒有遇到過奇怪的事情。」
他喝了一口咖啡。
「大火燒掉了培養室裡面的一些耗材,這些東西我以前都是找瞎子贊幫忙進貨的,這次瞎子贊遇到了這種事,我就找了其他人。」
「因為是第一次合作,買耗材中間出了一次紕漏,當時發現就退了回去,交通不便利,那批出了問題的耗材到現在還沒有運到。」
「什麼耗材?」和安皺眉。
「水。」維克多拿出桌子上的餐巾紙,迅速的在紙上寫了六個地點。
「為了提高紅樹苗種子移植後的存活率,我每個月都會去市場上採購適合種植紅樹林地區的水用來培育種子。」
「這六個地方的水是在大火前送到的,大火的時候都被燒毀了,所以我重新進了一批,但是可能是換了新人溝通不夠順暢,送過來的這批水有點問題。」
維克多在那六個地方其中四個地方畫了四個圈:「這個四個地方送過來的水都不對。」
「被污染了?」和安看著這地名若有所思。
「不是被污染了,水質沒有問題,可是這次送過來的水絕對不是從這四個地方取過來的。」維克多很肯定。
他在這裡做了將近四年的紅樹林研究,對於所有適合種植紅樹林地方的水質都十分清楚,這次採買送過來的水,絕對不是那四個地方的。
「不過這種採購耗材貨不對板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我們自己基地里的補給也動不動就搞錯。」維克多又想了想,「可除了這件事,最近紅樹林這邊真沒有其他事了。」
和安盯著那六個地點。
他沒有貝芷意那麼敏銳的抓細節的能力,但是他的記憶力一直很好。
「你以前所有的採買都是瞎子贊做的?」他腦子裡有個想法逐漸成型,臉色漸漸變冷。
「他路子多,比較難搞到的東西都是他這邊幫忙的,正常一點的玻璃器皿什麼的我走的就是正常渠道。」科研人員囊中羞澀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們這樣在第三世界做科研的為了成本,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這樣的地下渠道。
「你有沒有這個地方這幾年的水質報告。」和安指了指餐巾紙上的一個地點。
「只有到去年為止的。」維克多對東南亞這一代所有的關鍵性源頭水質都很熟,和安只是點了一下,他就能立刻報出重要數據,「去年年底的時候這個地方的水源被查出有二噁英和呋喃,有一家外資加工廠破壞了斯德哥爾摩公約,被勒令停工整改。整改的應該還算不錯,今年六月份拿到的水源樣本裡面的污染物質已經幾乎檢測不到了。」
和安看著維克多。
「這家加工廠,是黛西爺爺家的產業。」所以他才會在看到維克多列出這六個地點後,覺得其中一個似曾相識。
發達國家把化工廠開在第三世界減少成本這件事已經是近年的常態,去年這個地方水質查出有問題的時候,他關注過新聞,因為是熟人開的化工廠,他還一度去追蹤過新聞。
他印象裡面這件事處理的非常及時,關閉工廠、賠款道歉外加迅速到位的解決污染的科研人員,導致這一件其實比較嚴重的污染事件並沒有被媒體發酵,整件事情從被發現到解決只用了幾個月時間。
就像維克多說的那樣,幾個月後水質檢測已經沒有太大問題,重新修正過的化工廠排放也符合規範,化工廠重新開工,黛西爺爺還補償了工廠員工這幾個月休業在家的工資。
這是一起非常成功的危機公關處理典範,和安也是因為這起事件,對黛西爺爺有了正面評價,選擇他作為他第一個生態酒店的投資人。
黛西爺爺藏在紅樹林的秘密,會不會就是被大火燒掉的水源樣本?
那一次化工廠污染,是不是真的就在幾個月後被徹底解決了?
瞎子贊為什麼會發現水源的秘密,黛西又想從這件事情中得到什麼?
和安的臉色越來越差。
「你懷疑被毀掉的水源樣本有問題?」維克多看了周圍一眼,壓低了聲音,「所以他們才會找你去做中間人?」
和安沒回答。
「那也……」維克多想了半天想不到合適的形容詞,「那也太沒人性了。」
和安冷笑了一下,下午那通電話之後,他就沒有指望過黛西家有人性。
「你覺得瞎子贊有沒有人性?」和安問維克多。
他把他和貝芷意之前在船上的猜測細細的說了一遍,包括他們懷疑當時瞎子贊是想殺了維克多滅口這件事。
「我不覺得他想殺了我。」維克多從來沒有因為瞎子贊燒了紅樹林這件事怪過他,哪怕後來瞎子贊偷了合同離開基地,他也沒有對他口出惡言過,「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一直覺得他還算是個好人。」
「他雖然貪財,但是確實用情報救過你的命。」維克多實事求是,當年偷獵船的人想殺了和安的時候,如果沒有瞎子贊的情報,和安早就死了好多回了,「我這個項目能苟延殘喘那麼多年,和他幫我低價倒賣了那麼多耗材有直接的關係。」
「其實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一直覺得他對環保這件事是有興趣的。」維克多有些可惜。
事實證明,對於環保他或許真的是有興趣的,但是這個興趣仍然沒辦法敵過金錢。
「如果這次讓黛西倒戈的事情真的是化工廠污染問題,我想賭一賭瞎子贊的人性。」和安把玩了一下手上的咖啡勺子,金屬的勺子敲在白色的瓷器上,叮噹作響。
維克多挑挑眉。
他不擅長這種爾虞我詐的事情,每次看到和安還有貝芷意禪精竭慮的計算敵人可能會走的每一步路,他都慶幸自己幸好選擇了科研,不然真的會被人類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按照黛西爺爺的說法,瞎子贊把這件事告訴黛西,是在黛西把他媽媽丟給偷獵船的人之後。」和安這段時間已經養成了和人討論方案的壞習慣,哪怕維克多現在的表情慢慢開始空白,他也仍然興致勃勃。
「他為什麼要在黛西害死他媽媽之後,才把這麼重要的情報告訴黛西?」維克多是真的不懂。
「按照常理,就只有兩個可能。」和安很耐心的解惑,「第一個可能,就是瞎子贊想用這個消息為他媽媽報仇。」
維克多的表情更空白了。
「第二個可能,就是黛西許給瞎子贊足夠多的金錢,這些金錢足夠買下瞎子贊的人性,讓他覺得他媽媽的命也可以用金錢來換。」
維克多下意識搖頭否認:「我真的不覺得瞎子贊是這種人。」
「有人要殺我,我肯定會有感覺。」維克多無法想像瞎子贊會為了錢不顧他媽媽的命,「我至今仍然覺得,瞎子贊當時在樹林裡是想趕我走,而不是把我敲暈了搬到樹林深處。」
「所以我要賭。」和安看著進島的巡警們已經和治安官聯繫上,正在小範圍開會部署島上的安全人防。
「我賭我們沒有看錯瞎子贊。」
再大的利也買不了骨肉親情。
瞎子贊這幾年在島不顧生命危險來回倒賣情報,除了為了錢之外,何嘗不是為了他媽媽。
他這種因為露水姻緣生下來的孩子天生父不詳,在離島這樣相對封閉的環境裡,從小到大一直都被原住民排斥,所以他更喜歡和遊客或者是志願者待在一起。
他媽媽是靠著每年旺季的時候給遊客們按摩賺錢養大的瞎子贊,和島上的原住民關係也一般。
這麼一個從小到大被孤立的孩子,偷偷的學英文,從來來去去的遊客身上獲取信息,從最早的幫遊客買賣酒水到後來幫著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買賣情報,他算是一個從小到大都過的很危險的孩子。
可他沒有加入過偷獵船,每年來島上的那些嬉皮士買賣吸食的東西,他也從來不參與。
所以他想賭,賭瞎子贊把這個情報告訴黛西,是為了讓黛西和黛西爺爺決裂。
他賭,找他做談判中間人的人,是瞎子贊,而不是黛西。
如果他賭贏了,這一局,他可以把所有該落網的人拉入網。
如果他賭輸了……
和安看了一眼大海。
他們可能會失去這個桃花源。
捲入這樣的事情中,如果他猜測的是真的,他不可能會保持沉默。
一個生態酒店並不能讓資本家黛西爺爺對他趕盡殺絕,但是破壞斯德哥爾摩公約,隱瞞污染情況,假造污染數據,足夠讓行將入木的黛西爺爺,在臨死之前咬死他。
他太了解這裡面的運作了。
如果事情公開,黛西爺爺即將面臨的是比投資金額大幾十倍的賠償。
也難怪他從小當成小狼養的黛西,會在發現這件事情之後立刻倒戈。
黛西一家人都是自作自受。
而他們被無辜牽扯進這樣的紛爭中,只希望還能再相信一次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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