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他們到談判地的時間比預計的晚了一個小時,巡警們和當地治安官扯皮部署的時間不算,臨到談判時間,黛西爺爺突然通過僱傭兵的手機給和安打了一個私人電話。
黛西爺爺不允許任何人在旁邊聽,所以和安一個人在暗處默默無言的接了將近四十分鐘的電話。
掛了電話的和安臉色很怪異,維克多覺得,幾近悲憫。
他突然看了一眼被巡警包圍的嚴嚴實實的談判屋,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同情誰。
是遠在美國帶著呼吸檢測儀大半夜不得安寧年近古稀的資本家;是在這樣簡陋破屋裡面幻想著金錢權利的年輕女人;還是他們這群在人群中逆向而行的環保衛道者,為了保護一片海域,在這樣幾近荒謬的情景里,參與到資本家和資本家繼承人的鬥爭中。
和安說過,他們論錢論權論閱歷論計謀論狠心,都比不上那些人。
那是和他們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卻是可能會對這個地球造成最大影響的人。
他們用錢用權享受特權,高高在上,以為非他們族類的人,皆是螻蟻。
和安最終沒有讓他跟著一塊走進談判屋,在接了黛西爺爺的電話之後,他同和安都知道,裡面這個年輕女人的結局,已經定了。
她是自作孽的典型。
而宣布她自作孽結局的黛西爺爺,在金錢和權力下,放棄了骨肉親情。
一個將近七十歲的老人,在親情和金錢面前,考慮了一個晚上,就給了肯定的答案。
學者維克多,看著外面碧藍的大海。
他同情他們。
雖然他們逆向而行的無比艱辛,雖然大火之後,他身上的傷痕還沒有完全痊癒,雖然,他四年的心血遭遇了無妄之災。
但是他同情他們。
他們那樣的人夢裡,一定不會有溫暖的陽光,那樣的人,一定不能體會用很貴的國際長途只是聊一鍋燉菜裡面到底應不應該放淡菜的幸福。
那樣的人,用靈魂和幸福,換來了一生與魔鬼為伍。
***
黛西畫了很濃的妝。
她和瞎子贊選擇的談判屋只是一間普通的民居,房間裡有漁民曬乾後保存的熏魚,味道刺鼻。
和安進門了之後吸了下鼻子,皺眉:「你|抽|大|麻?」
「致幻劑而已。」黛西很無所謂的晃了晃手裡的黑色瓶子。
很小的黑色玻璃瓶,滴管設計。
比黃金還昂貴的致幻劑,但是其實,也不過只是一種能夠麻痹神經的藥品。
和安看了黛西一眼,坐到他們對面的椅子上,什麼都沒說。
幼時的同伴已經走得太遠,他拉不住,連勸都無從勸起。
「你是越來越孬了,居然還找了那麼多巡警。」黛西的嘴角仍然驕傲的上揚,像畫皮一樣精緻的妝容,蓋不住她眼底的血絲。
和安沒說話。
黛西卻逐漸的興奮了。
「其實你應該知道,巡警對我來說毫無用處。」她笑,咧著一絲唇紋都沒有的精緻紅唇,牙齒白皙小巧。
她身上的每一處,都美得恰到好處,像是用精準的尺子度量出來,帶著矜貴的金錢的味道。
「別說沒有任何證據,就算有證據,引渡回國之後,我仍然可以全身而退。」她笑容逐漸變大,帶著不可一世的猖狂。
在第三世界殺人放火,仿佛是她建造圍獵場的一部分。
她太習慣用金錢解決一切,而她的人生至今為止,還沒有用金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找巡警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和安笑,說話的時候看了瞎子贊一眼。
他一直沉默的坐在角落裡,和安說話的時候,他抬頭看了和安一眼。
幾近淡灰色的眼瞳不知道想要訴說什麼,看了和安一眼,就迅速的低下了頭。
黛西笑了。
她本來不應該在這麼重要的談判時刻服用致幻劑的,但是和安遲到了一個小時。
她身邊有一個至今為止分不清是敵是友的瞎子贊,她害死了他的媽媽,他不但沒有怪她,反而用更加勁爆的情報換取更高昂的情報費。
瞎子贊給她的那個情報,是潘多拉的盒子。
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打開,也知道打開後她可能會有的下場,但是她在瞎子贊淡灰色的眼眸注視下,仍然忍不住買了下來。
這個一個會讓他們家幾近破產的情報。
她的爺爺花巨資修改了化工廠的污染數據,那次污染的地方不僅僅是水源還有土地。
將近兩個村莊的人都得了不治之症,婦女們生出了畸形的胎兒,男人們迅速的衰老死去。
二噁英仍然留存在那兩個村莊,那一片土地都被她爺爺用擴大化工廠的藉口買了下來,但是污染了的土地可以控制保密,土地上面被污染的動物,卻仍然逃了出去。
污染源擴大,除了那兩個在一年之內幾乎變成死村的村莊,周圍的村莊得病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逐漸的蔓延到了周邊的度假村。
去年年底發現的污染,到了今年年中已經開始失控,她爺爺也開始往裡面砸更多的錢。
而這一些,在瞎子贊把水源數據給她之前,她都毫不知情,同樣毫不知情的,還有一整個董事會。
她知道她爺爺對她行事毒辣不顧親情頗有微詞,她爺爺想要退位,但是她卻不會是他的第一繼承人。
圍獵場的事情讓她在董事會大放異彩,她原來是想靠著這個一本萬利的買賣讓自己在董事會上占有一席之地的。
他們家的教育,形勢不如人的時候,徐徐圖之。
但是瞎子贊賣給她的情報讓她發現,她其實是有捷徑的,一步登天的捷徑。
可是瞎子贊並沒有給她所有的證據,潘多拉的盒子,他只向她展示了一半。
他要的價格太高,所以要求他們中間能有一個中間人,他推薦了和安。
黛西看著和安笑。
「你女朋友那天跟我說,你仍然是把我當朋友的。」那個讓人咬牙切齒的中國女人,她當時居然被她這樣軟綿綿的鎮住了,「她說你沒廢,她說,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其實我一直都不清楚,我對你是什麼感覺。」
「你跟我說我的執著是因為求而不得,你的女朋友鄙視我對你的占有欲,但是我必須要說,五年後再次看到你,我仍然覺得,你勝過我身邊所有來來回回的男人。」
和安今天的耐心出奇的好,他安安靜靜的聽,沒有打斷她,由著她發泄因為致幻劑導致興奮的神經。
「可是你現在,慫的只敢叫上警察和僱傭兵來見我。」黛西突然大笑,金髮隨著她的動作四處搖晃。
「她吸了多少?」和安終於在黛西打算越過桌子對他動手動腳的時候擰著眉站了起來,他沒有再和黛西說話,而是看向瞎子贊。
「我餵了多少,她就吸了多少。」瞎子贊抬頭,看著和安,他的表情平靜,笑容很淡。
「她爺爺已經在黑市上懸賞了她的命。」和安聲音不高,壓下了嘆息。
瞎子贊靜靜的聽。
「你成功了,她已經是一顆棄子。」和安在一屋子熏魚和□□的屋子裡耐心告罄。
黛西的反應有些遲鈍,但是還不至於聽不明白和安的話,她抬頭,想抓住和安的手停在空中,做得很完美的指甲在空中劃出了一道華麗的弧線。
「我不是來做談判中間人的。」和安看著黛西,「你已經被要求強制出境,門口的巡警會確保你安全離開,我來這裡,是想和瞎子贊聊聊的。」
黛西緩慢的轉動了一下脖子。
她並不蠢笨,能從他們家這一代人裡面脫穎而出得到她爺爺的看重,絕對不是因為她和她爺爺的關係特別好。
她深諳規則,所以在這一刻,她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己即將面對什麼。
「老頭子讓我背鍋?」這是她打開潘多拉盒子後預演過的最壞打算,她沒想到還沒等她提出談判條件,她的親爺爺就直接幫她選好了。
和安沒說話。
黛西笑了,難怪他今天,對她的耐心特別好。
他確實像他女朋友說的那樣,曾經仍然把她當朋友,他一直是個好人,她記得她爺爺還惋惜過,說Wilson家的大兒子,雖然能力出眾,但是心腸太軟,不適合做生意。
「如果老頭子年輕五歲,我肯定不敢跟他賭這一局。」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巡警,大局已定,她反而淡定了,「我只是沒料到,一個只有一年多命的老頭子,居然還放不下這些名利。」
她是親孫女,他們是親密的家人,他查出絕症,用藥吊著也不過只有一年多的命。
所以她才賭了一次。
賭一個老人,看重的是骨肉親情,還是這些生不來帶來死不帶去的名利。
她親爺爺只要往後讓一步,她就能得到繼承人的位子,結果她還是輸了。
和安扯了扯嘴角。
不想提醒她,她在用親情試驗對方的時候,她也一樣沒有考慮過對方是她的親爺爺。
他們一家人真的很像,不用驗DNA就能知道是不是一家人的那種像。
「他和你談了什麼條件?」黛西湊近他壓低了聲音。
和安灰綠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然後拉開了談判屋的門。
「慢走。」他身子側了側,讓開了一條道。
黛西理了下頭髮。
走的時候,終究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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