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夜的的小插曲過後,梁書媞又昏昏地睡去。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過道里的旅客來來往往的行走,以及各種不大的聊天聲。
「早餐十五元一份,有小菜,稀飯,饅頭。」
列車員時不時拿著幾份盒飯穿梭在其中。
她把昨晚取出的框架眼鏡帶上,朝窗外瞥了一眼,只這一眼,就已被震撼。
遼闊的一望無際,曾經也在電視上看過,但只有真正來了,親眼目睹,才知道這片神秘的疆域,為何總是令無數人魂牽夢繞。
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梁書媞拿著自己的洗漱包從上鋪下來,列車上開了暖氣,暖意融融。
她在衛生間收拾妥當後往回車廂走,看到了有的旅客拿著自熱鍋,美食的香氣誘人,勾起了她的餓意。
把洗漱包放好後,只拿了手機,朝餐車所在的車廂走去。
窗外的景象逐漸有了變幻,和梁書媞睜眼時所見的,已有些許不同。
她到餐車,掃了一眼,人雖不是滿滿的擁擠不堪,但基本每張桌子上都有人。
最後視線定格在了一張餐桌上,四人位的桌子上,只坐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進藏的列車上,衝鋒衣裝扮的人比比皆是,眼下這個男人,倒把普通的黑色衝鋒衣穿得與眾不同,氣質斐然。
他是低著頭,梁書媞反倒好奇人家相貌,就盯著看。
對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本是低頭的視線,抬起來,朝梁書媞所在的方向看去。
猝不及防,偷窺給人家抓了個正著。
梁書媞慣以為用極品兩個字形容一個人外表實在膚淺,畢竟這個詞現在反而是貶義更多的一些,但眼下,她不得不膚淺一回了。
輪廓分明,目若朗星,是很周正的帥,但又不端著,像是玉,但又不全然是溫潤的感覺,似乎又裹了一層薄薄的冷氣。
不至於生人勿近,但也不好亂親近。
她從人家的長相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直愣愣地盯著太不禮貌,好在男人好像不在意,又低了頭,沒再看她。
梁書媞半是垂涎對方的美色,半是因為好的座位就剩那一桌,倒也裝無事一樣走過去,帶著微笑,溫聲道:
「你好,這個座位還有人嗎?」
男人抬眸看了眼梁書媞,搖了搖頭。
得,還真是惜字如金。
她坐下後,招了招手,向列車員要了份早餐。
梁書媞的性格用現在流行的話術來說,是個i人。
面對陌生而又帥氣得男人,偶爾能e的最高境界,就也是剛才了。
就算眼下和對方面對面坐著,她也不會主動詢問人家,帥哥,你從哪裡來,到哪兒去,幹什麼工作。
而且,還得裝出一副只對窗外景色感興趣的樣子。
不過,窗外的景色,還真是不一般。
這會兒,視野所看到的,不是一望無際的平闊,而是巍峨而又連綿的雪山,是唐古拉山。
移動的,除了風雪,還有雪國列車。
人類有時渺小且弱不禁風,但又能偉大到構建出一條天路。
梁書媞拿出手機對著窗外的景色狂按快門,她的早餐端了上來。
她停下拍照的動作,朝列車員道了聲謝,然後準備掃碼支付。
就在此時,梁書媞才發現,手機竟然沒有信號,什麼都掃不出來。
她只覺有些尷尬,嘴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列車員說,啊,沒有信號。
列車員估計已經見慣了這種情況,波瀾不驚道:
「沒事,您先吃,等一會兒有信號了,您再掃碼支付就是。」
說完,瀟灑離開。
梁書媞正兀自感嘆文明社會,人和人的之間的信任真美好時,聽到了微弱的碰擊聲。
是對面的男人,在剝雞蛋。
淦,又是一雙美手啊,簡直和她昨天半夜見到的那雙救死扶傷的手,如出一轍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其實也算好看,就是稍微有點糙,如果沒有中指和無名指上的那些因為長年挖土和繪圖造成的繭,就也還好了。
心理活動歸心理活動,不能耽誤吃飯。
梁書媞從口袋裡拿出了皮筋,套在右手上,然後在不影響對方的情況下,兩隻胳膊同時朝前伸了一下。
然後像進行某種儀式一樣,雙手從額間捋到耳後,再讓右手捏住所有頭髮,左手從右手的腕間掏過皮筋。
再接著如同行雲流水般的,挽成了一個低丸子頭。
頭髮紮好,她也覺得有點熱,順帶將兩隻手的袖子都往捋了捋,然後開始乾飯。
說是乾飯,但她內心戲又很多,平日裡,她早上趕時間出門的話,兩口一個雞蛋,這會兒倒是斯文了些。
梁書媞吃完一個雞蛋,正喝著稀飯,餘光瞥到剛才的列車員從車廂那頭往過來走,她急忙點開手機,看有信號了沒。
可惜沒有!!!
列車員快走到跟前時,她猶豫要不要再打個招呼給人家說一聲,手機還沒信號的事。
對面的男人卻叫住了列車員,
「你好,請麻煩稍等一下。」
嗯?嘶……,這個聲音……
梁書媞手裡的勺子往嘴裡送粥的動作有了片刻遲疑,腦子裡正搜索著,眼睛又瞧見那個男人從他黑色的衝鋒衣里掏出一個錢夾,接著,修長的手指從錢夾里掏出一張嶄新的二十元,遞給了列車員,並且道:
「是這位,」
他頓了一下,
「女生的飯錢。」
嗯?
!!!
得虧梁書媞已經把雞蛋吃完了,要不八成得噎那麼一下。
她被帥哥突如其來的示好震驚著,她的魅力有這麼大嗎?接著,又聽得過道旁邊一桌上的一個大爺道:
「靚仔,咁快就同女仔搭訕上了?」
大爺咕嚕嚕說了一句,梁書媞知道是粵語,但不知道說的什麼,只聽懂靚仔兩個字。
男人把列車員找回的現金,一邊裝回到錢夾里,一邊朝著那位大爺道:
「阿爺,你朝早飲嘅葡萄糖,就系呢個女仔畀嘅。」
梁書媞驚訝著身體朝後靠了靠,她也不知道帥哥說的什麼意思,但和他說普通話的感覺,又不一樣,多了絲隨意和慵懶。
原本就頂天的顏值,感覺更讓人為之傾倒。
她緩了緩心緒,正預備詢問他們的談話內容,另一位列車上的工作人員,突然出現。
「程醫生,8號車廂有一位乘客身體不太舒服,您方便的話,這會兒能過去看看嗎?」
梁書媞的驚訝一波接著一波,從列車員的談話中,眼前人的身份她已經猜出了十之八九。
莫不是昨晚她見到的醫生,就是他?
只可惜等不及她的「詢問」和「敘舊」,男人已經站起來,朝她禮節性地點點頭,然後跟著列車員離開了。
梁書媞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想起了自己昨夜裡模糊視線下看到的背影,開始重疊。
「多謝你啊,靚女。」
隔壁桌的大爺,又道了一句。
雖然還是粵語,她這下是聽明白了。
大爺叫我靚女哎~
「大爺,那位帥哥剛才說的話,什麼意思啊?」
「他告訴我,我早上喝的葡萄糖,就是你給的。」
大爺這次回復梁書媞的是普通話。
同時也印證了她的猜想,昨夜的醫生,的確是他。
那剛才的「慷慨解囊」,也算是合理了。
梁書媞想著自從昨夜火車開始進了藏,尋找醫生的情況還蠻多的,情不自禁道:
「進藏的火車上,醫生這一路上還挺忙的哈。」
她的半自言自語被廣東大爺聽了進去,隨後解釋,
「靚女,你不知道,這次我們從廣東出發的旅遊團,好幾百人呢,都是中老年人。」
「列車員還說很久沒見過一下子這麼多老年人進藏,操心的很,哈哈哈哈。」
梁書媞看了眼大爺頭頂上紅色帽子上,金光閃閃的某某夕陽紅旅遊團,笑著點點頭。
這位有點社牛的大爺似乎並不想就此結束對話,一個神龍擺尾,端著自己的餐盤,坐到梁書題對面。
旅行中的趣事之一,就是遇見不同的人。
大爺繼續操著帶著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問:
「靚女,你是從哪裡來的啊?」
「大爺,我是陝西西安的。」
「哦呦,了不得,古都的靚女哦。」
和大爺聊天,太讓人開心了,左一口靚女,右一口靚女,叫的梁書媞心花怒放。
「大爺,那您呢,您是廣東哪裡的人?」
「廣東佛山。」
大爺為人幽默,說著,還擺了一個葉問的詠春拳姿勢。
梁書媞瞬間被逗笑,笑完後,頓了一下問:
「那陳,程醫生?也是佛山的了?」
大爺搖了搖頭,
「不系啦,查票的時候,我看到他的港澳居民來往內地通行證啦,後來一問,是香港同胞啦。」
香港仔啊,梁書媞腦子裡瞬間湧出了一系列TVB醫療電視劇《妙手仁心》之類的場景。
一頓早飯,總有吃完的時候,他們也不能總霸著桌子。
兩人站起來,準備結束這次愉快的聊天時,梁書媞想起早餐錢的事情,幸而手機這會兒也有了信號,
「大爺,早餐錢我掃您,您完了替我轉給程醫生好嗎?」
大爺卻道:
「葡萄糖是我喝的,你不用額外轉了,我會轉給程醫生的。」
大爺的這句話,反倒讓梁書媞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只是好心的助人為樂,現在好像她非得分個丁是丁,卯是卯,還把人家大爺扯進來,像什麼話。
「大爺,您別這樣,本來也沒多錢的事情,是我太計較了,那錢我們都不轉了,您到時候替我向程醫生道句謝就是了。」
大爺也很爽快,
「沒問題,你的話我替你帶到,相逢即是緣,我看你和程醫生蠻有緣份的,以後說不定還能再遇見的。」
眼瞅著再多聊幾句,話題就要歪了,梁書媞趕緊出口止住,和大爺匆匆道了別。
梁書媞回到自己車廂後,打開過道的椅子坐下,繼續和她周圍的乘客聊天看風景。
隨著距離拉薩越來越近,她所看到的天,是如此純粹的藍,荒野上的湖還凍著,映著天上的藍。
有一瞬間,她看到了戈壁灘上矗立了一座小小的房子,她拿出手機。
以後的歲月,梁書媞始終忘不了那一幕。
列車駛過,她親眼所見,房子面前站了一位護路員,朝著火車敬禮,後來的每一程,皆是如此。
白楊禮讚。
網上有一句評價,十分貼切,「原本想拍一座山,結果拍到了更大的山。」
列車行駛到那曲時,梁書媞的頭感到明顯的脹痛,她躺回臥鋪上,閉眼想,如果再不舒服下去,是不是也能找列車員呼叫那位程醫生了?
只可惜老天沒給梁書媞胡作非為的機會,過了那曲,海拔降下來,她的頭痛又好了。
一路翻山越嶺,最後,終於在下午兩點左右,進藏列車,抵達拉薩。
梁書媞下了火車,檢查完身份證後,拉著行李出了車站。
她深呼吸了一口,被太陽的光刺得趕緊拿出墨鏡戴上,準備去路邊擋車時,她又忍不住朝背後的出站口望了一眼。
形形色色的旅客,或步履匆匆,或如她一樣,佇足而立。
到底沒有巧合,她也不再看了,直接一鼓作氣,打車去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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