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沐齡還沒回來。
梁書媞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很奇怪,是因為晚上的燈光?還是一天下來臉消了水腫?
頭髮披散,凌亂有凌亂的美。
洗漱完,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又坐起來,開了床頭櫃的抽屜。
她打開了一個盒子,裡面放著自己的玉鐲。
將玉鐲放在燈光下,仔細看,才會看到一絲裂縫。
人都拿玉當作護身辟邪的東西,也有種說法,說是玉要是裂了,就代表替主人擋了災,就不適合再戴了。
她也是從西藏回來後,才發現自己的鐲子裂了。
玉鐲的盒子裡,還放了5個寶石色彩不一樣的雞血藤,跟進貨擺攤一樣。
當初一共買了6個,給程清璵送了一個,剩下的本來也是打算回來送人,結果回來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只當是天長地久的給自己留著辟邪吧。
送給他的那一個,不知道他還留著沒?
當兩人都待在同一個城市,沒有了以往幾次迫在眉睫的告別日。
一切成了靜待花開,順其自然。
但感情的事情又多會似是而非,霧裡看花,總之是難下定論。
因為是生活在自己從小到大的城市,讓梁書媞難以逃離固有的自我,也讓她失去了在西藏時對待感情表現出來難得的勇敢。
內心再怎麼翻天覆地地涌動,依舊還是行動中的矮子,說好聽點是以不變應萬變,難聽點就是矜持過頭。
進入十月,首先就迎來了舉國同慶的國慶節,還有接二連三的降雨。
這種雨休天,給了梁書媞一種飲鴆止渴的快感,畢竟眼下越多的休息,代表著日後更緊張的工期。
之前程清璵有再額外約她出來一次,但那時恰好有事,於是便拒絕了。
這種閒暇里,梁書媞考慮自己應該主動提出來一次見面,哪怕是作為東道主的禮節。
她邀約的信息發出後,程清璵那邊也很快給了答覆,約在了5號彼此下班後的時間。
國慶節期間的西安,簡直是人從眾,到處人擠人。
梁書媞有意識避開了熱門商圈,找了家環境清幽,味道也好的私房菜館。
餐廳除了本身味道好,它的裝修還是中式庭院風。
室外的每一桌都是獨立的,四周掛著的青色紗簾,充當屏風,隔絕出一方天地。
也就現在還能適合待在室外用餐,再過段日子,就冷了。
她上班的地方離餐廳近一點,下了班,提前到的餐廳,坐在預定的位置里等候。
等的時候,拿出手機地圖,看了看堵車的情況。
雖說此時雨停了,但從西宏醫院到這裡,路況的顏色不是黃,就是紅,大概率對方可能會遲到吧。
梁書媞也沒催,暫時閒著無聊,點開了手機裡面的數獨遊戲
她玩這遊戲,不是裝逼,純粹是為了鍛鍊腦子,這遊戲對小孩子來說可能有點幼稚,對她來說剛剛好。
雖然這幾年也還是會經常看書,但需要記憶背誦的東西不多。
有時候有些東西到嘴忘了,曾經去過的商場或者某個以前見過的人名字一時也想不起來。
問了身邊的朋友,也都出現過的類似的情況,總結下來,就是人慢慢年齡大,腦子用進廢退。
再加上現在對老年痴呆症的普及,梁書媞半夜刷到類似的新聞,還要自省一下,於是就下載了幾個益智類的遊戲,空的時候,拿出來鍛鍊鍛鍊腦子也行。
她開了一把中等難度的局,耐下心來開始計算。
程清璵到達餐廳時,說了包間的名稱。
在曲徑迴廊里,被服務員帶著過去。
天色已暗,雨過之後的清冷之氣里,又裹著桂花香。
樹下的草坪里,掉了一地金色且細碎的花瓣。
他遠遠看見她,低頭垂眸,眉半鎖。
連他走近,都未曾發覺。
直到坐到她對面,梁書媞才抬了頭,嚇了一跳。
程清璵笑著開玩笑道:
「不知道我要來?」
「我以為你路上會堵,還得一會兒,玩玩遊戲。」
程清璵問:
「什麼遊戲?我遠遠就看到你一臉認真。」
程清璵坐下時,梁書媞就從遊戲裡面抽離出來,
「就是數獨了,鍛鍊鍛鍊腦子,怕自己以後得老年痴呆。」
程清璵給梁書媞半滿的杯子,再續了茶水,卻沒有接她的話茬。
梁書媞沒有察覺出什麼,只是將話題放到了程清璵的身上,詢問了他在新醫院工作的情況。
「一切都好,同事都很好相處。」
菜很快一一端了上來,梁書媞道:
「本來想著請你吃陝菜,但那家人太多,這家店也說不上什麼菜系,反正菜都不錯,你今天將就將就。」
程清璵見菜色清淡,明顯全部都順的是他的口味,
「你不必這樣顧及我,你點你想吃的就可以。」
梁書媞倒也不覺是自己遷就,只是覺得請人家吃飯,當然是順著對方的口味,至於自己,平時想怎麼吃就怎麼吃,也不在乎這一頓兩頓的。
程清璵喚了服務員過來,看菜單,再加了兩道味道重一點的菜。
梁書媞本來想是勸阻不用,但又覺著是請對方吃飯,不讓對方加菜又有點小氣,萬一他也想吃呢。
她自己沒意識到,她又進入了瞻前顧後的內耗里。
程清璵點完菜,看梁書媞沉默著,他倒是很會反思,
「我讓你不開心了?」
梁書媞先搖了搖頭,半晌又點了點頭,
「我覺著,你應該誇我很周到,想到你的口味,而不是指責我。」
程清璵心裡詫異,暗想,指責?他哪裡指責了?
「我沒有指責你啊,你為我著想,我當然很開心啊,但我也不希望你因為遷就我,一頓飯吃的不夠盡興。」
彼此的初衷都是為對方好,但就像面對面站著的兩個人,一步之遙,每人朝對方走了一步,又是錯過。
雖然他們還不是情侶,但程清璵犯了男女之間吵架的大忌。
女生說了她生氣的理由,男生就該順從女生的話,不應該在順從的同時,還再為自己辯解一句。
梁書媞倒是及時清醒,剛才的話超越了他們現在朋友的關係,於是皮笑肉不笑道:
「好啊,那今天點這麼多菜,你可要加油吃完,不要浪費哦。」
兩個人,五道菜一道湯,又不是飯桶,怎麼能吃的完。
程清璵一笑,語氣里全是寵溺,
「好,吃不完我就打包帶走,絕不浪費。」
梁書媞不置可否,但嘴角還是輕微揚了揚。
飯吃到多半,又起了微風,四周青紗似揚非揚。
梁書媞今天穿了件藍灰色的襯衣,白色牛仔褲。
她平日裡很少穿ol風格的衣服,蹲在探方里刮面,都是穿的怎麼舒服怎麼來。
還講究穿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只是因為今天在室內寫東西,晚上出來見程清璵,她才穿成這樣。
「冷嗎?」
程清璵問她。
梁書媞看了看同樣穿的是襯衣的男人,調笑道:
「怎麼?我說冷了,你要把襯衣脫下來給我?」
知道他身材好,但不知道有沒有腹肌。
程清璵聞言,雙臂交叉於胸前,靠到了椅背上,神色不明地盯著梁書媞看。
梁書媞這一下子又慫了,都已經吃飽喝足了,又拿起茶壺給自己杯子裡面加水,
「開玩笑開玩笑,我不冷,我不冷。」
程清璵放下了手臂,坐直身子,
「我想說,車上有外套,冷了可以拿給你。」
他越是這樣清清白白解釋,越顯得梁書媞有多心懷不軌。
尤其人家一副風光霽月,也不因為梁書媞的渾話,借坡下驢地再開一些玩笑。
雨落下了,他們也都吃飽了。
菜當然沒吃完,梁書媞不過不會故意揪著這個點再提,只當沒說過之前的話。
倒是程清璵主動喊了服務員打包,梁書媞見狀,說:
「那這個小炒黃牛肉我帶走,剩下清淡的給你。」
「好。」
其實無論最後菜打包回去,他們到底會不會吃,已經不重要了,至少現在,一切都是體面和坦蕩的。
他們又經過迴廊往外走,風將絲絲縷縷的雨,吹落進地面。
台階處也落了雨,木質地板,走在上面,就怕打滑。
梁書媞今日穿的是雙低跟皮鞋,倒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程清璵但始終體貼,還是留意了下,伸出了手扶她。
梁書媞沒辜負對方的好意,手搭了上去,下了台階就鬆開了,她忽又想起從前,於是問: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扶我下台階,是什麼時候嗎?」
程清璵笑著問:
「什麼時候?」
「就是出拉薩城,過檢查站下車檢查身份證的時候。」
男人眼裡的笑意又多了些,
「可那時候你不是拒絕了嘛。」
聽了他的回答,明顯對方也還記得這件事,梁書媞接著道:
「哎,誰讓你那時候上車那麼冷漠,對人愛搭不理的。」
這已經是今晚程清璵第二次覺得自己被冤枉了,無奈道:
「梁書媞小姐,你確定是我對你愛搭不理?」
「那當時你上了車,我還想著跟你多聊幾句,說說火車上的事情,結果你閉眼睡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那我肯定也不想和理你了。」
程清璵簡直哭笑不得,
「我那時剛進藏,火車上你也知道沒怎麼休息好,當時真的只是頭痛,沒有故意不理你的意思。」
程清璵今天自己開車過來的,自然是想要送梁書媞回家。
不過在車子啟動前,程清璵從后座拿了一個銀白色盒子遞給了梁書媞。
「送你的禮物。」
梁書媞坐在副駕駛位上,看著伸過來的禮物盒子,接還是不接,這是個問題。
「請你吃頓飯,回禮這麼快?」
程清璵見梁書媞遲遲沒有要接手的意思,索性當著她的面,把自己要送的禮物拆開。
盒子打開,梁書媞第一眼看過去,還以為裡面放了一隻白色的頭戴式耳機,再仔細一看,才發現應該是頸椎按摩儀。
男人把盒子放在一旁,取出了按摩儀,調試了下開關,
「試試吧。」
禮物有沒有用心,她好像能感受的到。
梁書媞把按摩儀放在了脖子上,感受到了儀器上的溫度,模擬人工按摩的手法,僵硬的脖頸也逐漸輕鬆。
「這個按摩儀也不大,你平時上班了就可以拿著,脖子不舒服了,隨時都能用。」
車外的雨,不停拍打在車窗的玻璃上,發出敲擊音。
梁書媞把按摩儀取下來,關掉開關,放回盒子裡。
「謝謝,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她算是收下了。
程清璵這才打著方向盤,啟動了車子。
工作這件事情,向來也不是只干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一般一項考古工作,除了考古隊長要從頭跟到尾外,底下的人雖然按道理也是這樣。
但有時候事實並不總是這樣,尤其像梁書媞這種年輕的、好說話的、還沒有編制的員工。
其他人不好得罪的時候,她就最容易成為哪裡需要哪裡搬的一塊磚。
她也預感自己現在市里這個考古項目,說不定哪一天又突然被借調到什麼地方去,少則一兩月,多則就難說了。
「程清璵,西安或者周邊你還有什麼地方想去的嗎?我們儘快抽空湊個時間,我好帶你去轉轉。」
下雨天,又是晚上,視線不清,程清璵開車很專注,但梁書媞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
「都行,我聽你的。」
回答了跟沒回答一樣。
「你要說都行,那我哪都不想去,我平時除了上班,就愛在家裡待著,哪兒都不去。」
程清璵只好道:
「那我回去想一想,想好了告訴你?」
「那好,不過我先說好,你要是想爬山,華山我不去哦,其他秦嶺景區的山,我倒可以奉陪,反正山上秋景慢慢開始了。」
聽她這樣一說,倒勾起程清璵好奇心,
「為什麼華山不行?恐高?」
梁書媞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回憶起早些年夜爬華山的壯舉,爬了一晚上到東峰看日出,結果差點凍死在山頂上不說,那天還是個陰天,沒看到日出,最後又再下山,她狼狽著回到西安後,倒頭睡了一天一夜。
「反正就是不去一輩子後悔,去了後悔一輩子。」
到梁書媞小區門口,她下車時,才想起問對方:
「你現在還是在酒店住?」
程清璵搖了搖頭,
「搬出來了,另找了房子。」
「哦,離西宏醫院遠嗎?」
「距離還行,反正也是開車。」
梁書媞沒再細問,拿走了程清璵送的禮物和他車上的一把傘。
「拜拜,你路上小心。」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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