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2024-09-04 04:42:50 作者: 繡生
  秘密前往瓦剌刺探虛實的人選,非薛恕莫屬。

  他了解烏珠,上一世又曾帶兵北征,對漠北情形極為了解。除了他之外,無人能叫殷承玉如此放心。

  幾經斟酌之後,殷承玉最終定下由薛恕秘密前往瓦剌交涉,出發之日宜早不宜遲,最後定在了七月十五。

  出發前夜,薛恕夜宿養心殿。

  殷承玉沐浴後換了身寬鬆寢衣出來,自書案後面的暗格中將擬好的聖旨與虎符拿出來交給他,囑咐道:「這是封你為征北大將軍的聖旨,宣府共有駐軍十一萬。若情形有變,你可憑虎符從宣府調兵。」

  這是設想的最壞情況。

  但若是薛恕確認瓦剌提出的合作可行,那殷承玉便會儘快募集糧草兵員,率兵親征。

  薛恕應下,將聖旨與虎符收起後,抬眸看向他:「此去瓦剌,若是一切順利,至少也要半年方能回京。」

  驟然面臨長久分別,還未啟程,薛恕就已難以抑制地生出了思念來。他有些眷戀地靠過去,下頜搭在殷承玉的頸窩處,靜默相貼,感受交融的體溫。

  後日便是他的生辰,他之前還暗暗期盼了許久,猜測今年殷承玉會為他準備什麼樣的生辰禮。只是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生辰未至,他便已要遠赴瓦剌。

  薛恕雖未開口,但殷承玉如今將他那些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他勾唇輕笑了聲,攏好有些鬆散的衣襟,將人推開,起身將放在桌案上的長木匣拿了過來。

  「後日便是你的生辰,但你明日一早就要啟程,便只能提前給你過了。」

  長木匣被送到薛恕面前。

  方才的低落一掃而空,薛恕接過木匣打開,就見裡面放著一副捲軸,捲軸中段以紅色絲帶系住。

  薛恕扯開系帶緩緩展開畫卷,就見畫的是一副肖像。

  畫中人衣蟒袍,踏黑靴,攏袖立在雪地中,俯首細嗅一枝梅花。露出來的半張側臉輪廓冷峻,尤其是那狹長的眼眸,隔著畫紙都能感受到畫中人的陰鷙無常。

  ——這分明是上一世被稱為九千歲的薛恕。

  去歲生辰時,薛恕尚未憶起前塵往事,殷承玉送他的生辰禮亦是一副親筆所繪的肖像畫。

  畫上少年鮮衣銀刀,眼神乾淨無畏。

  薛恕後來看到,難免生出些許惶然來,總怕殷承玉愛得是那個尚未滿手血腥滿腹詭計的自己。

  後來他將那副畫好好保存,卻再未敢多看一眼。

  然而眼下他看著手中的畫卷,心中那些隱秘的惶然與不安,都一點點融化沉積,壓在心底化成了更為沉重濃郁的愛意。

  手指輕撫過畫上人,前塵舊事呼嘯而過,薛恕目光漸深,指尖順著畫像線條虛虛滑動,最後定在了底部落款處的日期上——

  眼下是隆豐十九年七月十四。

  但那落款處卻並未照實填寫,而是寫著「隆豐帝二十三年」。

  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但唯有一件事他永遠不會忘記。

  ——這一年他與殷承玉在皇陵相遇,做了一樁交易。

  此後種種,皆由此展開,糾纏無解。

  而如今重頭來過,前塵舊事只存在於他與殷承玉的記憶之中。今世殷承玉提前登基,隆豐十九年之後改元永光。

  隆豐紀年僅止於十九年,往後便只有永光紀年。

  「隆豐二十三年」這個不復存在的年份代表著什麼,唯有他們二人知曉。

  這像一種隱秘的示愛,也像是補償。

  薛恕抬眸看向殷承玉,神色尚有些怔怔。

  殷承玉勾著唇看他,長眉微挑,似十分滿意他的表情:「從隆豐二十三年開始,欠你的生辰禮,朕逐年給你補上。」說完,抬手覆住他的手背,引著他的手放在腰間:「現在,你該拆今歲的生辰禮了。」

  薛恕瞳仁輕轉,合攏手指,握住那根雪白系帶。

  輕輕一扯,原本嚴嚴實實攏著的雪白寢衣散開——

  大片的雪色里,滿樹紅梅綻開。殷承玉竟將那副肖像圖完完整整地畫到了身上,只是那輕嗅梅花的人,卻變成了一隻氣勢兇悍不知品種的獸。

  他膚若細瓷,紅梅點點散落在身上,越發襯得那獸類猙獰。

  精緻脆弱的美融合了猙獰的獸,巨大的反差牢牢將薛恕的眼球抓住。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隔空描繪那隻猙獰獸類的形狀。


  頭生雙角,身似豺狼,粗而長的尾自然垂落在地,順著腹部肌理蜿蜒往下。

  「這是什麼?」薛恕喉結不斷滑動,再開口時聲音已嘶啞不成調。

  「凶獸睚眥。」殷承玉點點那隻畫在身上的獸,指尖划過時不經意沾到了邊上的紅梅,指腹便染了紅。這紅色並不是作畫的硃砂,而是他讓鄭多寶刻意出宮去買的上好胭脂,色厚重,油潤細膩,還泛著清淡香味。

  「古傳睚眥乃龍二子,性剛烈,好勇擅斗嗜血嗜殺。」殷承玉捻了捻指腹,那抹紅暈開,他勾著唇抹在了薛恕的眼尾:「朕覺得同你很像。」

  薛恕胸膛起伏,陡然握住他的手腕,定定瞧著他指腹上的殘紅片刻,垂首含入舔舐。

  殷承玉感受到他克制之下的洶湧浪潮,眯著眼靠過去輕咬他的耳垂:「看來你很喜歡這份禮物。」

  薛恕未出聲,以兇狠的動作回答了他。

  ……

  外頭天色微微亮時,寢殿內方才雲收雨歇。

  「天快亮了,你該走了。」殷承玉被折騰得沒了力氣,隨意將腳踏上揉得皺成一團的寢衣撿起披上。雪白的寢衣上暈染了大片紅色胭脂,衣帶更是斷了一截,只能勉強繫上,鬆散的衣領處依稀可見暈開的色彩。

  薛恕將他按回去,因為饜足眉眼間戾氣都散了些許:「臣換身衣裳就走,陛下不必送了。」

  殷承玉也確實疲憊,便沒有堅持。只是摸摸他的側臉,道:「在漠北等著朕。」

  「嗯。」薛恕沉聲應了一聲,手指沾著化開的胭脂重重抹在那兩瓣飽滿的唇上。染了胭脂的唇愈發紅潤,他俯首重重咬了下,將新染的胭脂吃乾淨,才起身道:「臣在漠北恭候陛下。」

  七月十五日清晨,天將明時分,薛恕領一百緹騎趕赴宣府。之後由宣府出關,秘密趕往瓦剌交涉。

  七月二十六,東廠番子傳回密信,信上說已經探明韃靼卻有攻打瓦剌之意。木鐸剛繼承王位,尚未收服瓦剌各部落,瓦剌內部人心不齊,木鐸只能求助大燕。但信末薛恕又說,他與烏珠以及木鐸幾番談判,發覺瓦剌臣服之心不實,且木鐸早已知烏珠真實身份。合作攻打韃靼之計可行,但要提防瓦剌趁虛而入。

  殷承玉看過密信之後,先召內閣大學士入宮商議,之後又數度召開大朝會,議北征一事。

  不論幾位內閣大學士還是朝中文武,皆不贊成北征。

  朝臣的顧慮無錯,但他們看得只是眼前。韃靼養精蓄銳已久,若是大燕置之不理,待韃靼吞下瓦剌,實力進一步壯大,很快便會南下擾燕、

  此時北征雖有風險,但一旦成功,北方惡鄰去其一,至少可保大燕邊境五年安穩。

  而且眼下已是夏末,調兵籌糧餉再發兵,真正開戰時已是初冬。冬日少有戰事,正可以出其不意打韃靼一個措手不及。即便之後不成,入了冬後城牆以冰水澆築易守難攻。也可以及時撤兵回關守城,修養備戰等來年春日再戰。

  不論從哪方面看,此時北征都是利大於弊。

  在北征一事上,殷承玉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

  他力排眾議,下詔開始調兵備糧。

  從北直隸、山東、山西、河南等地的軍衛當中分選一部分兵員充入北征軍,負責隨軍運糧。又從山東、山西、南直隸等地徵調了八萬百姓,向宣府運送物資。[1]

  又召賀山與應紅雪入宮,封賀山為破虜大將軍,應紅雪為隨軍軍師,率領大營。另選四位都督為輔佐。大營之下還有五軍,後軍左都督虞景率領中軍,餘下數名左右都督分別率領左、右哨,左、右掖,以及前鋒。

  各地調撥的軍士與糧草輜重都在大同、宣府集結。

  待一切準備妥當之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

  九月十三,殷承玉放權內閣,命司禮監掌印鄭多寶代行批紅之權。由司禮監與內閣互相掣肘,共理朝事。

  於德勝門誓師後,率軍親征韃靼。

  北征大軍取道居庸關、懷來、至宣府匯合後,再繼續揮師北上。

  北上一路,殷承玉靠暗探與薛恕保持聯繫,商議合圍之策。

  北征大軍在南,瓦剌在韃靼西北部。一南一北若成合圍之勢,韃靼無處可逃。

  命人將最後一封信件送出去後,北征大軍終於抵達臚朐河。

  此時已是十月中旬,剛過立冬不久。漠北草原天寒地凍,一路行來,軍士們盔甲內已加上了厚實棉衣。韃靼果然未曾料到大燕會在此時出兵開戰,待韃靼汗王收到消息之時,殷承玉已率大軍逼近,兩軍之間僅隔著一道臚朐河。

  情急之下,韃靼汗王命太師阿哈魯與長子、次子分別率軍往不同方向逃去,意圖分兵避戰。

  殷承玉下令軍士於渡口築城扼守,又命賀山、虞景等人帶領餘下兵力渡河追擊,將韃靼兵力一路往北方驅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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