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頭緊鎖著,陷入沉思,身子緩緩地向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王皓看了看我,居然哈哈大笑起來。
「白三千,懵了吧,徹底傻了吧。你才發現你被人玩了吧。」
他興奮地揮舞著兩隻光禿禿的手臂,任憑鮮血滲透紗布滴落下來。
「她在你的心裡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吧?」
「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上你最信任的就是她?」
「所以你想沒想過,她沒你想的那麼單純?」
「還有很多事瞞著你,是你不知道的?」
王浩一連串地發問,哈哈的大笑,像個瘋子一樣。
此刻的我卻茫然無措,原本十分清晰的對過去的記憶仿佛此刻攪合在一塊,在我的腦海中變成了一鍋粥。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但王皓沒有生命危險,不會死,對於一個那麼愛惜自己形象的人來說,真是毀了容,又斷了兩隻手掌,和死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所以,我相信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作為一個心灰意冷的人,沒有必要再撒謊。
那麼如此說來,真的是三姐假借無深意的名義,慫恿王浩去開斷腕鎖,才斷了手臂?
一瞬間,我忽然感覺三姐變得陌生起來。
當信任在一瞬間崩塌,之前所經歷的種種便都值得懷疑。
我的父親慘死,母親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年來我獨闖江湖,看慣了爾虞我詐。
於是我的性格變得格外的敏感,此刻,我無法自控的開始回憶我和三姐相處的往昔。
一樁樁一件件,都開始湧上心頭。
之前那些令我感動的片段,此刻在我看來都產生了裂隙。
產生了裂隙的那些過往,重新看來,便有些刻意,仿佛是早就設計好的。
似乎從那裂隙之中,看到了一張陰險狡詐的笑臉。
我嚇得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霍地站起身。
努力地穩定心神,在心裡勸慰自己,事情的真相還沒有大白於天下,暫時不應該胡思亂想。
畢竟跟三姐相處了兩年,與其說是我在照顧雙眼失明的她,不如說是他在我的背後像妻子一樣照顧著我。
她跟著我走南闖北,我們換了一個又一個住處。遭遇了一次又一次危險。
她始終就在我身後,不離不棄。
想到這些,我感覺一陣陣頭痛,我起身,往外就走。
王浩躺在病床上,他的雙手沒了,上不了手銬,所以他的腳被銬在床上。
他仰面躺著,哈哈大笑,笑聲仿佛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戳著我的心。
我踉踉蹌蹌地往外走,正遇見張永利往回走。
我甚至不記得他是啥時候離開的。
「幹啥去啊……」
他見我臉色蒼白,神情恍惚,納悶地問道,在左手拎著的塑膠袋裡掏出一瓶剛買回來的礦泉水,塞給我。
我木然地接過去,打開,仰頭喝了一大口。
礦泉水是冰鎮的,這一口下去,冰得我透心涼。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剛才混亂的情緒,瞬間好了很多。
我深呼吸一口,才想起來,我此行,是要辦正事的。
於是拉著張永利來到隔壁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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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空著,沒人,我索性直接問道。
「我找你,是為了白明樓的事來的。」
張永利皺了一下眉頭。
「咋的,你跟他有牽連?我沒記錯的話,上次你來京城,是用他女兒白小雪家的醜聞,來敲詐他的!」
「別鬧,我知道他被你抓了,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見見他?」
張永利陷入沉思,看起來這事有點難。
我也沒說話,我們沉默了好一陣。
張永利說:「白三千,我是警察你是賊,咱倆也就上次見了一面吧。我沒抓你,是因為我聽過你爹白勝利的故事,我敬他是條漢子。這次你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要不然,這事我辦不了。」
我點點頭,其實我知道,他能說這番話,這件事,就是有辦法的。
「我能給你兩個理由。」
「說誰看。」
「第一,張文利你認識麼,長春,高速口,當時他懷疑我們綁架了白小雪,非要抓我,不惜跟領導翻臉,我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
看著眼前的張永利,回憶著那個火爆脾氣的張文利,我忽然發現,他們倆長得倒是挺像。
「我哥,那是我哥。不過你倆也沒交情,為了你還差點扒了警服,這事不能算是打動我的理由吧。」
張永利仰頭喝了一口水,說。
「我敬他是條漢子,現在像他這樣執著認死理的人不多了,當然,包括我。我其實可以不管的,我只需要找到我要找的人,報我該報的仇就可以了。顯然白明樓不是我的仇人,我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那你為什麼還要管?」
張永利瞟了我一眼,說:
「因為有些事,總該分個對錯。好人出事,就不應該沒人管。」
我一臉嚴肅地說。
張永利點點頭,說:「嗯,這個理由可以。那你的第二個理由呢?」
我笑了,我知道,這一個理由,就足以讓張永利幫我這個忙了。
因為我看得出來,雖然張永利的脾氣,比張文利穩重很多,但他們兄弟一樣,都疾惡如仇。
所以,我只要說出我內心的堅持,就足以打動他。
「白明樓最大的價值,是能牽制住東北的九連山。如果白明樓被抓了,九連山就會趁機把勢力蔓延到京城,到時候一家獨大,你們警方,也沒辦法控制了。如果黑替代了白,那這個世界,就永無寧日。」
說完,我注意到張永利拿著礦泉水的手微微地動了一下。
我知道,我這番話,說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他眉頭緊鎖,我也沒再說話,我覺得他現在需要思考的時間。
我們又沉默了很久,他終於開口說話。
「上頭早就下令,誰也不能探視白明樓。我倒是有辦法讓你見到他,不過,你要吃點苦。」
我點點頭,「沒問題。」
我們再次沉默了一陣,張永利喝光了最後一口水,把空瓶子精準地扔到牆角的垃圾桶里,轉過身,一臉嚴肅地對我說:
「讓你見了,你有幾成把握能改變既成的事實?」
我搖頭,說:「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