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
時鳶準時趕到試鏡片場,即便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時鳶也還是不免被眼前的排場震撼了下。
等候區坐著的人幾乎都是一線,或者超一線的女明星,實力強的更不在少數。
但其中也不乏面生的,看上去靈氣逼人的小女孩,青春洋溢。
時鳶忽然就開始有些緊張起來了。
她是戴著口罩來的,站在角落裡,卻也有不少人注意到她,目光有意無意地朝她這裡瞥過來。
畢竟接連不斷霸占著熱搜,所有人現在都對她身上的八卦充滿好奇。
時鳶權當沒看見,拿著抽籤抽到試鏡片段,獨自坐在一旁認真讀起來。
每個人抽到的試鏡片段都不一樣,而時鳶抽到的這個,恰好是最難的。
《沉溺》這部戲更傾向於是一部回憶錄,16歲的芭蕾天才少女寧意知從小到大受人追捧,卻因為遇人不淑,導致父母意外身亡,自己的雙腿也再不能夠跳舞。
而這一段戲裡的內容,就是寧意知被迫放棄芭蕾舞夢想後,獨自一人回到練功房裡,想要嘗試跳舞,卻又摔倒在地的場景。
攥著劇本的指尖收緊,紙張被捏得有些變了形。
她已經..很久沒有跳過舞了。
這時,有工作人員走過來叫她,時鳶深吸一口氣,將劇本合上。
就快要輪到她上場了。
時鳶跟著工作人員到臨時更衣室里,換上了劇組提前準備好的舞蹈服。
是一套很美的紗裙。
進去試鏡的人是兩兩一組,等時鳶換好衣服到了門口,才看見那個等會兒要跟她一起進去的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少女,面容嬌俏明艷,只一眼就能看出,是從小在溫室里嬌養長大的,沒有經歷過風雨的摧殘,像花骨朵一樣飽滿可人。
少女偏頭注意到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邱明嫣。」
聽到邱這個姓氏,時鳶記起來了。
邱銳是名導,他的姐姐是邱瓷,曾經的金馬影后,而邱明嫣應該就是邱瓷一直精心培養,百般呵護的那個獨女。
時鳶微笑著回握了下:「時鳶。」
邱明嫣目不轉睛地盯著時鳶,不禁感嘆一句:「你穿這件裙子好漂亮啊。」
時鳶好歹在娛樂圈呆了幾年,也聽得出一句讚美里有多少真情和假意。眼前的少女倒是娛樂圈裡少有的真誠。
她看著邱明嫣身上的粉色紗裙,同樣笑道:「謝謝,你也很漂亮。」
羨慕邱明嫣的身上,有她早就失去了的朝氣。
這時,有工作人員擺擺手示意:「可以進來了。」
房間裡,背景被簡單布置成了舞蹈房的樣子,一面巨大的鏡子,而對面擺著一張長桌。
時鳶抬頭看去,桌子後坐著幾個人,最中間坐著的是邱銳。
他的身旁還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男人懶散地靠在椅子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襯衫袖口隨意挽到手肘處,骨節分明的手腕上,昂貴的銀色腕錶泛著冷光,矜貴至極。
即便是不出聲,也帶著十足的壓迫感,無時無刻不在吸引別人的目光。
時鳶的視線頓了下,很快斂眸。
裴忌是投資人,出現在這裡也無可厚非。
而一旁的邱明嫣看見席位上坐著的男人,眼睛瞬間亮了幾分。
邱銳全當沒看見,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嚴肅:「感謝兩位參與《沉溺》的試鏡,我是邱銳,擔任這部戲的導演。我左手邊這位是電影的最大投資方,裴總。右邊這位是陳岳,陳編。」
時鳶發現,在場的人里沒有梁鴻逸。
應該是上次的事情,原本的製片人才被換掉了吧。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是裴忌做的。
思及此,時鳶落下眼,儘量避開與主位上坐著的人有眼神接觸。
這時,邱銳又說:「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兩位可以自行決定誰先開始。」
邱明嫣轉頭,明亮的大眼忽閃忽閃:「時鳶姐姐,要麼我先來吧。」
時鳶微微頷首,沒什麼異議:「好。」
邱明嫣感激地沖她笑了笑,理了理裙擺起身,站在那裡幾秒鐘就入了戲。
不得不說,作為影后邱瓷的女兒,邱明嫣到底是繼承了幾分天賦的。
而且從她跳舞的那一小段也能看出,小姑娘還有多年的舞蹈功底,腰肢纖細柔軟,做一些高難度動作毫不費力。
粉色的紗裙緩緩綻開,少女的面容嬌美可人,眼神都是明媚嬌俏的,只是那目光,落在評委席的地方卻是有點多了。
準確來說....是落在了裴忌的方向。
時鳶的眉頭不自覺輕蹙起,視線不受控地微微朝那個方向瞥去。
此刻,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專注在場內旋轉起舞的邱明嫣身上,時鳶以為裴忌也是一樣。
而她只悄悄瞥一眼,應該是不會被他發現的。
可時鳶想錯了。
安靜如斯的空氣里,她措不及防地撞進他的視線,撞進那雙漆黑的,如墜了深淵一般深沉的眼中。
他沒有在看面前那個翩翩起舞的少女,從始至終,像是絲毫提不起興趣,連眼也不曾抬過。
他一直在看她。
直白的,不加任何遮掩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她身上。
明明一個人的視線範圍很廣,可有的時候卻又好像很窄,窄到只能容納下一個人的身影。
時鳶的心臟忽然停了一拍。
她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句話。
回頭看看吧。
只有這樣才能發現,有人一直在身後看著你。
思緒剎那回神,時鳶很快收回目光,故作若無其事地,重新看向邱明嫣的方向。
仿佛剛剛那一秒鐘的眼神交匯不曾存在。
裴忌的眸色瞬間沉下來。
這時,邱明嫣已經演到跳舞時不甚摔倒的片段。
少女跌坐在地上,豆大的淚珠盈睫,目光悲痛欲絕。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滑落,小聲抽噎著,瘦弱的肩膀不停抖動,讓人好不心疼。
論演技和感染力,邱明嫣的實力確實能算得上相當不錯了,儘管稚嫩了些。
一段結束,房間內掌聲響起,讚許聲此起彼伏。
邱明嫣站起來,擦乾眼淚,笑著向大家鞠躬,視線若有似無地朝裴忌的方向瞥去。
不似其他人那樣,用欣賞驚艷的目光看著她。
他連頭都沒抬。就好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
邱明嫣有點懊惱,卻還是只能先回到座位。
但沒關係,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時鳶姐姐,到你了。」
時鳶微微點頭,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朝台中央走去。
一旁的邱明嫣愣了下。
從時鳶起身的那一刻,她周身的氣質仿佛都改變了。
變得悲傷,孤寂,連邁出的每一步都好像變得堅決。
只需要一秒鐘,她就已經進入了寧意知的世界。
時鳶走到鏡子前,沉默地注視著鏡中的人片刻,嘴角慢慢扯起。
她張開雙臂,開始起舞。
裴忌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人。
她並沒有做任何高難度的舞蹈動作,甚至腿都沒怎麼動。
可身姿異常輕盈,連手臂揮舞的弧度都是極美的。
白裙勾勒出的腰肢柔軟纖細,像是沒長骨頭一樣,他一隻手就能輕鬆握住。
裴忌忽然想到了昨晚,她渾身濕透,靠在他身上的模樣。
和那時柔軟不堪的樣子不同,此刻的時鳶,像是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生命燃盡前的最後一刻起舞,綻放著獨一無二的光芒,瀲灩至極。
讓他根本移不開眼。
離上一次親眼見她跳舞,已經過了太久。
可心臟依然在跳動,一下比一下劇烈,幾乎快要衝破他的胸膛。
裴忌緊緊凝著那道身影,指節一寸寸收緊,眼神近乎痴迷,近乎瘋魔。
他忽然開始後悔了。
他不該讓這麼多人都在這個房間裡的。
他想把所有盯著她的人的眼睛都挖了。
突然,時鳶跌倒了。
她在旋轉時跌倒,紗裙在空中劃出一道絕美卻頹靡的弧度。
她摔倒了,卻沒有像剛剛邱明嫣那樣抽泣出聲。
她就那樣靜靜地,一個人呆坐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盯著一處出神。
那雙如水般的靈動溫柔的眼眸成了一潭死水,她的眼睛很紅,卻始終沒有掉出一滴眼淚。卻比剛剛梨花帶雨的邱明嫣更讓人心疼。
像是在深夜無數次悄聲哭泣後,徹底失去生機,變得一片乾涸。
邱明嫣只領悟到了這個角色最淺的一層情緒,卻沒有想過一件事。
人在痛到極致時,是沒有眼淚的。
而寧意知,是柔弱的,亦是堅強的。即便是空無一人的練功房裡,她也不允許自己留下向命運示弱的眼淚。
邱銳的心裡忽然有點感慨。
這才是他要找的寧意知啊。
一段結束,時鳶強迫自己從情緒中抽離出來,起身鞠躬。
比剛剛更加響亮雷動的掌聲響起。
她成功用演技,征服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曾對她抱有偏見的邱銳。
時鳶更不能忽視,人群里最炙熱的那道目光。
她垂眼,忍耐著腳踝處傳來的那陣扯痛,面上瞧不出一絲異常。
她已經很久沒有跳舞,幸好只是剛剛的程度,也叫人發現不了什麼端倪。
只是,哪怕瞞得住所有人,她也不是曾經那個對自己的舞蹈引以為傲的時鳶了。
可當裴忌注視著她的時候,時鳶竟然生出了一種,近乎自卑的情緒。
和生機勃勃的邱明嫣比起來,她像一朵已經開敗了的花。
在裴忌面前,更讓她想逃。
「感謝你的表演,時小姐。我們先暫時中場休息,結果稍後會現場公布。」
話落,裴忌已經起了身,面容依然瞧不出任何情緒,抬腳走了出去。
很快,身旁的邱明嫣也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
時鳶垂眼,將所有的情緒壓回去,就當作沒有看見一樣,準備回到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
片場的路有點繞,也沒有指示牌,時鳶的方向感不太好,繞了兩個彎還沒找到。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熟悉的說話聲,時鳶腳步一停,下意識在拐角處藏起來。
邱明嫣語氣羞澀,又帶著雀躍:「裴先生,您就是這部戲的投資人嗎?您還記得我嗎?我們之前在酒會上見過的。家父是李源。」
見路被人擋了,裴忌皺起眉,壓著心底那股躁意:「有事?」
男人神色冷漠,邱明嫣卻不受影響,又笑著問:「您剛剛看了我的表演,請問有什麼建議嗎?」
裴忌根本沒有耐心回答這種廢話,剛想繞開她離開,就看見不遠處,那抹白色的裙角露在外面。
他的腳步一頓,冷然的眸色忽然緩和了些。
想偷聽,卻沒藏好尾巴。
見裴忌的神色忽然柔和了幾分,邱明嫣的眼睛亮了亮,試探問:「裴先生?」
裴忌挑了下眉,目光越過邱明嫣,落在那抹衣擺上,似有似無地勾了下唇。
「還不錯。」
話音落下,拐角處的那抹裙擺消失了。
邱明嫣面色一喜:「真的嗎裴先生?」
下一刻,男人唇邊的笑淡了,恢復了冷冽,仿佛剛才那一瞬的柔和只是錯覺。
他抬腳繞過她,「讓一下。」
邱明嫣懵了。
等她再回過神時,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時鳶終於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找到了臨時換衣間。
時鳶身上的那件紗裙不太好脫,穿上時就是工作人員幫忙在背後系了半天的綁帶。
才將她帶到換衣間,工作人員就被對講機叫走,只能等會回來幫她解衣服,臨走前還幫她關上了門。
臨時換衣間裡布置簡單,只有一席帘布垂著遮擋。
時鳶拉開黑帘子走進去,打算嘗試自己先動手試試。
然而她顯然低估了身上這件裙子的複雜程度。
後面的綁帶似乎是纏繞在一起的,她解錯了一個,後面就整個亂掉了。
時鳶背著手,艱難地摸索著卡住的那個結,臉都有些憋紅了。
這時,門口傳來窸窣聲響,有人進來了。
時鳶的注意力都在背後,根本沒多想,只當是剛剛那個女工作人員回來了。
她背對著帘子,有些懊惱道:「實在抱歉,可以麻煩你幫我解一下嗎,有一個結好像系死了.....」
關門的聲音響起,沒人應答。
緊接著,黑帘子被人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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