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夕陽被城市裡鱗次櫛比的高樓遮掩得七七八八,割裂成一縷縷橙色的虛光,暈染在她白皙的臉側。
「時鳶。」
沒聽到回應,洛清漪又提高了些音量喚她:「時鳶!」
時鳶終於回神,收回目光朝她看去。
看著她略微蒼白的臉色,洛清漪皺著眉頭:「你怎麼了?從剛剛出來的時候看你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那個溫書瑩又作妖了?她約你出來說什麼了?」
時鳶扯唇笑了下:「沒什麼。」
可她看上去哪像沒事的樣子。
洛清漪眉頭皺得更深,剛想開口追問,就被急促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
她只好先接起電話。
聽見那頭的話,洛清漪赫然瞪大眼。
「你說什麼?!傅斯年出車禍了?」
時鳶一愣,側眸看向她。
「好,好,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洛清漪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說:「剛出的事兒,傅斯年從機場出來後遇到私生飯跟車,出車禍了。」
「不過還好,狀況不嚴重,沒有生命危險。但人住院了,腿受了點傷,《沉溺》劇組這邊的拍攝可能要暫停幾天,你們兩個剩下的對手戲暫時拍不了了,得等人痊癒了再說。」
聽見洛清漪說不嚴重,時鳶緩緩松下一口氣,說:「看看什麼時候能探望,你替我去看看吧。」
「你怎麼....」
「還有,把最近一周剩下的通告都推了吧。」
時鳶頓了下,語氣平靜:「我爸的忌日快到了。」
洛清漪張了張嘴,才懊惱地一拍腦袋。
該死,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兒都給忘了。
洛清漪沒再深想時鳶突然要回南潯的原因,只當是為了父親的忌日。
她又問:「那我現在讓蔣清幫你訂機票。什麼時候走?」
時鳶抬眸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輕聲道:「就今晚吧。」
洛清漪驚訝:「這麼著急?」
「嗯。」
越快越好。
時鳶發現,其實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
她需要短暫的時間逃離所有的情緒,找到一個可以獨處的空間,不會被任何外界的聲音影響。
再看清自己的心。
與此同時。
北城某高級私人會所。
二樓盡頭的包間內,兩個男人相對而坐,皆是極為出眾的容貌,極具壓迫感的氣場也是不分上下。
其中一個男人面容英俊清冷,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沉穩矜貴之感,讓人望而卻步。
等著裴忌看完合同,傅北臣才淡聲開口:「裴總,這份修改後的合同里的已經是傅氏能給出的最好條件。」
裴忌挑了挑眉,放下手裡的合同,漫不經心道:「傅總的誠意我看見了,但我想這個項目的投資,傅氏應該可以做到再讓利一個點。」
他勾起唇,語氣篤定:「論投資,我的確不如傅總專業,但多多少少也懂一點。再讓一個點,傅氏也是穩賺不虧,等到下個季度股價上漲,握著這個項目,淨收益最少會翻三倍。」
聞言,傅北臣微眯起眼,目光暗了幾分,沒有說話。
局面陷入短暫的僵持中。
一個點,三十個億的利潤,裴忌說要就要,態度又囂張至極。
敢在傅北臣這裡獅子大開口,恐怕整個北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霎時間,包廂里一片安靜,兩個人都在不動聲色地試探著對方的底線,直到裴忌手側放著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聲。
瞥了眼屏幕,裴忌眸色一凝。
他拿起手機,目光快速掃過簡訊里的那幾行字,周身的氣息忽然沉下來。
傅北臣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抬了抬眼:「如果裴總有急事的話,合同可以改天再簽。」
裴忌拎起西裝外套起身,輪廓冷硬分明。
「抱歉。」
傅北臣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襟,心情很好地說:「沒事,正好我太太也在催我回去。」
「........」
傅北臣確實是故意這麼說的,畢竟他和裴忌還是存在本質區別。他的太太的確在催他回家。
反觀裴忌,從剛剛他看見簡訊之後的表情變化就不難判斷。
估計是老婆跑了。
所以他深表同情。
看見裴忌這麼快就出來了,周景林訝異不已。
「裴總,我們現在......」
男人臉色陰沉,彎腰上車,冷聲道:「去機場。」
傍晚,正是晚高峰時期,通往機場的路段更是分外擁擠,整條路上都是停滯閃爍的車尾燈,無端讓人覺得心慌而壓抑,卻讓人無能為力。
后座,男人低著頭,手機屏幕散發出的光芒映照出他的面容,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屏幕上的簡訊已經被他翻來覆去地看了無數遍。
「裴忌,我回南潯了。從我們重逢開始,我一直都在逃避。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我們再繼續糾纏下去,到底是對還是錯,又會不會讓你以後的生活都覆蓋在曾經的陰影當中,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所以在一開始,我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你,逃避著自己的心。我寧願我們一輩子不見,至少你可以過著嶄新的生活,不必再回想起當初的一切。
從父親離開的那天開始,我就變得自私又懦弱。我總是會很自大地認為,至少我可以努力,讓身邊的人過得不那麼痛苦。所以我做出了很多一意孤行的決定。但事實證明,我錯了。而被我當初的自以為是,傷害得最深的人,是你。
我知道,你承受的痛苦不比我少一絲一毫,可你還是會努力地朝我靠近,無論我推開了你多少次。曾經我所做過的,自以為正確的每一個決定,都成了刺在你身上的利刃。裴忌,對不起。
比起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我更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我自己。所以,給我一點時間吧,讓我自己想清楚,也不要來找我。等我真正變得勇敢起來,我會傾盡所有去愛你。
好好睡覺,好好吃飯,不要發脾氣。
還有,等等我。」
——時鳶。
讀完最後一個字,他的眼眸早已變得猩紅,胸膛中沉寂已久的所有負面情緒,暴虐,瘋狂,此刻紛紛肆無忌憚地叫囂起來。
他拼命隱藏的心理缺陷,不想讓她得知的陰暗面,她都已經知道了。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健全的人,從幼時開始,他在扭曲的家庭環境裡長大,從沒有人真正關心過他,他不懂愛是一種怎樣的情感,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愛一個人。日復一日,他唯一理解的感情只有恨。
是因為她的出現,他遵從著本能的情感,才明白了愛這個字究竟代表著什麼。
所以那天,她跟他說,她其實從來沒有愛過他,才會擊潰了他一直以來平靜的偽裝,長期以來壓抑著的情緒,從他離開南潯,離開她之後,更加肆虐侵蝕著他的心智。
一道聲音一直在他的腦海里叫囂,不停地說著,恨她吧。她比他那個從沒養過他一天的父親,靠折磨她來發泄怨恨的母親還要殘忍。她教會了他愛,卻又告訴他她從未愛過他。
他知道自己有病。
否則為什麼,明明恨她恨進了骨子裡,他卻始終不敢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複雜又矛盾的感情無從宣洩,他只能用自虐這一種方式。最極端的那次,他差點就沒命了。
那次他到底是依靠著什麼活下來的,自己也不記得了。或許是恨,或許是愛,又或者是兩者都有。
如果他死了,恐怕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一個又一個輾轉難眠的深夜裡,他靠著這個念頭,撐過無數次瀕臨崩潰的邊緣。幾年裡,無數的藥物和心理治療終於漸漸有了些效果。他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少,尤其是最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
裴忌記得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再用那些穩定情緒的藥物。
此刻,他的手在發抖,從車上的扶手箱裡摸出一個藥瓶,從裡面倒出兩片吞下。
他手背的青筋暴起,破碎的目光緊緊盯著屏幕上的最後一行字。
撕裂的意識終於一點點回籠,眸底的陰霾以緩慢的速度慢慢褪下。
他要冷靜下來,要清醒。
要等她。
直到天徹底黑了下來,擁擠的道路才漸漸疏通開來,重新恢復暢通無阻。
透過後視鏡,周景林看著后座上的男人,他的神情已經恢復得極為平靜,甚至平靜到有些詭異。
周景林小心翼翼地開口問:「裴總,現在還去機場嗎?」
低沉的嗓音在車廂里響起,有些沙啞,冷得讓人心驚。
「去查她今天都見了什麼人。」
周景林愣了下,連忙應下:「好的裴總。」
二十分鐘後,周景林終於掛斷電話,神情微微嚴肅下來。
他轉頭,看向裴忌道:「是溫書瑩溫小姐。」
溫書瑩早就猜到這一刻會來。
從去找時鳶前,她就預想過一切可能會發生的結果。
裴忌的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不僅僅是因為季雲笙的教唆,更多的是因為她狹隘自卑的心理。
時鳶,她憑什麼。她究竟有哪點好,值得他為她死,也為她活。
溫書瑩深吸一口氣,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面容冷厲,一雙漆眸中充斥著駭人的戾氣,看得人通體生寒。
裴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薄涼的聲線里辨不出任何情緒,卻更叫人心驚膽戰。
「我記得我警告過你,別再去招惹她。」
溫書瑩自嘲地勾了下唇角:「裴忌,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
她的笑容苦澀:「她到底有哪裡好,她只會讓你越來越痛苦,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看看我.....」
裴忌冷笑一聲:「你也配和她比?」
話落,溫書瑩臉色煞白。
他深邃的視線緊緊盯著她,極強的壓迫感頃刻襲來,神色晦暗莫辨。
「是季雲笙讓你去找她的,對嗎。」
聞言,溫書瑩眼睫一顫,下意識屏住呼吸:「你想做什麼?」
他抬腳往外走,聞言停住腳步,轉過頭看她。
男人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意卻不達眼底,聲線低沉幽深。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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