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淮,你醒醒,快醒醒!」顧雙儀彎下腰去推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的人,又伸手去摸他的手心,見手心是熱的才放下心來。
顧雙儀一早起來發覺身邊沒人,被窩也是冷的,再仔細一看,身側的床墊連睡過的痕跡都沒有,她心裡一驚,看樣子祁承淮是沒回過臥室。
但她轉念一想,許是他回得晚了,去了客臥睡也說不定。
可是等她出了臥室走到客廳看見睡在沙發上的身影時卻嚇了一跳,祁承淮只蓋了一張薄薄的被子,縱然室內開了制暖的空調,但這樣的天氣總是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
一旁的電視還開著,顧雙儀彎腰去打量他的神色,眉頭緊蹙似是不□□穩,不知是不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她心裡嘆了口氣,想著要不要給他燉些安神的湯水才好。
祁承淮在睡夢中被搖醒,睜開眼就看見顧雙儀既關切又嗔怪的看著自己,他愣了愣,然後伸手去拉她。
顧雙儀任由他拉著自己,板著臉問道:「你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睡在這裡也不回房,感冒了怎麼辦?」
祁承淮忙低聲認錯,「回來的時候很晚了,想坐一下就去客臥,哪知在這裡睡著了。」
「你還開著電視,深更半夜有什麼可看的,浪費電。」顧雙儀聽了他的話就又問道。
祁承淮皺了皺眉,想了半天才應道:「……放的是《熊出沒》。」
「你又不懂看,還小麼!」顧雙儀哭笑不得的抽回手拍了拍他,又迭聲催他起來去洗漱。
吃早飯時她問祁承淮昨晚和王永寧說什麼了,祁承淮將視線從粥碗裡挪開看向她,表情有些變幻莫測。
又靜了半晌,他才出聲道:「老王那個人也是很有點心機的……」
顧雙儀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著他,追問他是什麼意思。見她執意要問清楚,祁承淮便只好將王永寧對沈顏的心思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居然還有這種事。」顧雙儀消化完祁承淮給的消息,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乾巴巴的說了這麼一句。
祁承淮則比她淡定得多,吞了一口白粥後才平靜的道:「他們倆的事我們就不要摻合了,由得他們自己解決罷。」
顧雙儀聞言忙點了點頭,只是神色間還有那麼一抹不敢相信的驚嘆。
興許是受到此事的影響,又或者是祁承淮心結仍在,接連幾天他都有些寢食難安,白日要上班需要心無旁騖時還好,到了下班回家後就有些不對勁了。
他說話愈發的少,常常在夢中突然驚醒,顧雙儀發覺他接連幾天都做噩夢,覺得有些不妥,在他又一次驚醒時試探著問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為的事,能不能告訴我?」
祁承淮望著她關切的眼神,半晌後搖了搖頭,「沒有什麼事,只是反覆做夢,夢見自己漂在大海上,又突然卷進了漩渦里。」
他的眉宇間有顯而易見的疲倦,顧雙儀借著床頭燈的光亮仔細的看著他,見他目光依舊沉靜,心裡壓著的石頭多少鬆動了一些,當下便傾身過去擁住了他,用手心去摩挲他的脖頸。
祁承淮很喜歡她這樣溫情脈脈的舉動,有著一種親密的溫暖。他舒了口氣,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裡,喃喃地喚了一聲她的乳名,「彎彎,彎彎……」
他喊一聲顧雙儀就應一聲,這樣來回好幾次後,顧雙儀拍著他的後背細聲道:「睡吧?明早還要上班。」
祁承淮點點頭閉上眼,在被子底下摸索著握住了顧雙儀的手,緊緊的不肯鬆開。
顧雙儀抽了一次沒抽出來,也就由得他去了。她靜靜的坐在被窩裡,好一陣過後她聽見身旁男人發出的平穩呼吸聲,她低頭去看,卻一眼就看見他緊蹙的眉頭,她嘆了口氣,伸手去撫平了那皺褶。
第二天,顧雙儀去藥房買了甘草、小麥和大棗,燉了一道能疏肝解郁、養心安神的甘草麥棗瘦肉湯,不錯眼的監督著祁承淮將湯喝完了。
期間祁承淮表示不是很喜歡大棗的味道,顧雙儀眼睛一瞪,道:「不喝湯就喝中藥,你自己選!」
中藥更加難喝,祁承淮聞言立即閉嘴,極配合的喝著她用心熬製的一碗又一碗安神湯水。
只是有時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準的,有的事明知是禍也還是躲不過。
按照醫院的通知,各個科室要在這幾天將院感報告提送到院感辦,顧雙儀值班的時候章主任特地提醒了這件事,「最後一天了,雙儀你等會兒有空就送一下。」
顧雙儀應了聲好,將病歷框搬了過來,仔細核對了一遍之後遞給紀念,「紀念你去送一下。」
紀念剛想接,她卻又縮回了手,「哎呀還是我去罷,你留下來給病人出針,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
說罷她就起身出了門。院感辦在急診附近的發熱門診的二樓,她交了材料後下樓往回走,將將走到急診的門口時突然看見對面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向這邊衝過來,她下意識就是一躲。
因為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又是為了什麼在醫院裡橫衝直撞,顧雙儀本能的想避開對方,於是便往一旁走去。
但她沒料到的是男人居然是衝著她來的,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已經被男人箍住了脖頸,隨即有一陣涼意抵在了她的頸側。
她頓時就慌了起來,尖叫隨即溢出了喉嚨,男人罵了一句:「死八婆!別動,再動殺了你!」
「你你你……你想做什麼,我不認識你啊……」顧雙儀餘光瞥見對方手裡那把裁紙刀藍色的刀柄,顫顫巍巍的問了一句,心裡對這飛來橫禍惶惶不知所措。
男人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恨恨道:「你不用認識我,我這一輩子就是被你們這群狗醫生給毀了!」
「我……」顧雙儀忍不住害怕,到底是哭了出來,又下意識想掰開男人掐住她脖子的手。
男人見她竟然敢反抗,掐住她的手愈發的用力起來,「別動!再動立刻送你去見閻羅王!」
此時周圍已經圍滿了人,卻都攝於歹徒手上的刀和人質不敢靠得太近,顧雙儀被他嚇住了,聽見他叫囂著要見院長,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她的目光下意識在人群里逡巡,卻因眼淚而始終看不清人影,陽光直直的照射在地面上,居然失去了平時的溫和,變得刺眼奪目,讓她的眼淚愈發洶湧而出。
事情發生時祁承淮正在病區對病人家屬交代病情,他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他頓了頓,才又繼續道:「目前來看,病人的情況並不是非常樂觀,康復最主要的還是依靠你們這些家屬,不管他聽不聽得懂都要多和他說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護工的身上……」
「祁老師!出事了!」他話還未說完,就聽見背後傳來路文奇驚慌失措的喊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祁承淮皺了皺眉,回頭問道:「怎麼冒冒失失的,有話好好說。」
「再慢就來不及了,祁老師,顧老師被歹徒劫持了!」路文奇急急忙忙的說了一句,又咽了口唾沫,「就在樓下,急診的門口,你快去看看罷!」
「……你說什麼?」祁承淮聞言怔了怔,他舉了舉手,又放下來,拿著病曆本的手緊握出了明顯的青筋,他不敢相信路文奇說的事是真的。
路文奇哎喲了一聲,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真的出事了,你快去啊!」
倆人走到了護士站時,護長也對著他喊了一句:「祁醫生快下樓去罷,顧醫生出事了!」
祁承淮猛地反應過來,甩開路文奇的手就往電梯去,可是電梯實在太慢了,他看了眼才下到十一樓的電梯,腳步一轉,立即就往安全樓梯跑過去,跌跌撞撞的一直往下跑。
跑到一半,他聽見了近在耳邊的警笛聲,他心裡一慌,終於知道顧雙儀真真切切是出事了,由不得他不信。
心裡頓時一沉,腳步愈發的快,恨不得從樓上跳下去直接就到了一樓。
待他終於擠進圍觀的人群,一眼就看見被歹徒劫持著站在中央的顧雙儀,早晨出門時盤得工工整整的髮髻已經散落,目光呆滯滿臉是淚,他心裡一慟,抬腳就要往那邊衝過去。
「承淮你做什麼!」已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了好半天的陳院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要衝動!」
「院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祁承淮心急如焚,眉目間俱是凌厲,「雙儀為什麼會突然被劫持?」
陳院長張了張口正要解釋,就聽見對面的歹徒又開始大聲開罵,「劉炳添你這個殺人犯!儈子手!縮頭烏龜王八蛋!敢做不敢當,有種出來見我啊!」
陳院顧不上同祁承淮解釋了,拿起擴音器就沖那邊道:「有什麼事都不能傷及無辜,請你先把你手裡的人放了!」
「想得美!」男人揮舞了一下手裡的刀,拒絕了陳院的要求。
祁承淮看著他手裡的刀又對上了顧雙儀的脖頸,頓時目眥俱裂,心裡對陳院的話嗤之以鼻,當下便奪過了擴音器。「對面的人聽好,有話好好說,有什麼要求提出來我呢一起商量,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男人不為所動,情緒愈發激動,似癲若狂的大聲道:「商量?十幾年來都商量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說吃藥就能好,可從來都不見效果,要不是劉炳添那個人渣,我就不會得空鼻症,你們能知道十幾年來每一次呼吸都想死是什麼感受嗎!你們只會說我們是心理問題,可從沒有人問過我們的感受!我痛苦了十幾年,罪魁禍首卻步步高升燈光得意!」
聲聲哀淒,字字泣血,好似蘊含著無盡的悲苦。祁承淮聽到空鼻症三個字時心裡先是一頓,繼而又是一沉,等看見男人握著刀的手開始劇烈顫抖,他的手腳都開始變得冰涼起來。
情急之下他大喊了一句:「你放開她,換我去,我是神內的副主任醫師,比她更有利用價值!」
可是來不及了,男人顫抖的手無法自控,已經在顧雙儀的脖子上劃了一道痕跡,有鮮血汩汩的冒出來,片刻就染紅了白大褂的衣領。
祁承淮瞳孔驟然一縮,立即就又想往前衝去,陳院已經拉不住他了,眼見他就要衝過去了,突然,空中傳來了「砰」的一聲,眾人俱是一愣。
緊接著,祁承淮看見了漫天的血霧在眼前散開,他頓在了原地,突然就分不清這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