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2024-09-04 09:24:01 作者: 南綾
  渃宸歸來

  危瞳此次回家住有兩套說法。閱讀

  第一套是對危老爹的:想他了,所以回來住一陣子。

  第二套是對著師兄弟們發泄的:我跟凌泰分居了,誰上來給我松鬆手腳!

  危老爹很高興。

  師兄弟們很鬱悶,而更鬱悶的是,他們誰都不敢把實話告訴危老爹,又更加不敢拂逆「心情鬱悶情緒低落」的危家大姐大「松鬆手腳」的意願。

  終於,在半數人的臉上都出現青青紫紫後,拯救他們的人出現了!

  這是危瞳搬回家住的第三天,凌泰一直沒來電話,更沒有主動出現。她想,對於她這個決定,他估計很滿意,否則怎麼會幾天都沒一個電話?

  雖然他不喜歡她,可她還是很喜歡他的,所以希望他開心。

  「只要你不生氣,我願意承受所有的痛苦……」危家大姐大靠在道場門口,四十五度仰首半明媚半憂傷地輕輕說道。說完,自己先打了個哆嗦,隨手把小師弟借給她的言情小說丟遠。

  丫的!這台詞簡直太令人寒磣了,她真是腦袋抽筋了才會聽小師弟的話暫停體力運動,進行腦力活動……

  危瞳回頭,瞪了眼正在和二師兄切磋的小師弟,對方嘴角抽搐,立刻腳下打滑,躺地裝死。這幾天他受到的「摧殘」最多,沒辦法,他還在讀書,現在是暑假期間,基本每天都在家。

  「小寶,來!讓師姐給你提升提升!」危瞳蹲在他面前,托腮朝他笑。

  「不要!」小師弟小寶趴在地上,死都不起來。

  二師兄本著大顧小原則,本想讓危瞳轉移目標人物,結果危瞳一口咬死就要小寶,害得年方十六俊秀纖細在學校被封為校草的小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

  危瞳惱了,揪著他後領就將他朝上提。

  混亂之中,小寶不知哪根筋搭錯,朝著道場門口直呼大師兄救命。

  「大你個毛!你大師兄這會兒還在澳洲陪袋鼠呢!」她罵完,繼續摧殘大業,直至有人走到她身後,拍拍她的肩膀。

  危瞳丟了小寶,順勢捉住肩膀上的手,反手轉身一扭一推,打算將對方撂倒,結果卻被對方敏捷避開。

  夏日午後明媚的陽光自一旁的木格窗戶里漏進來,跳躍的光線里,那人退後一步,看著她揚起笑容。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T恤,細碎的額發下,一雙熠熠生輝的淺棕色眼瞳正專注在她身上。那裡面,有喜悅,也有暌違許久的寵愛。

  三年不見,他似乎沒太大變化,深邃的五官依舊帥氣逼人,如午後明光,燦爛溫暖,令人心裡暖融。

  「怎麼了,不認識我?」渃宸看著她張嘴愕然的模樣,忍不住加深了笑容。

  危瞳終於反應過來,一聲驚叫,隨後朝他撲去,抱著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大師兄大師兄!你怎麼回來啦?」

  他一把接住她,調侃道:「你的體重和你的身手都進步不小啊!」

  危瞳笑出了聲,像只無尾熊一樣攀著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地上,小寶淚流滿面地感嘆著:「大師兄回來了,一切痛苦終於結束了……」

  危家這天格外熱鬧,危老爹因為渃宸的歸來燒了一桌子好菜,大家圍坐在桌前,一邊七嘴八舌地問他這幾年在澳洲的生活,一邊喜滋滋地接收禮物。

  二師兄直感嘆,說早知道他會突然回來給大家意外驚喜,危瞳二十五歲的生日禮物就等他自己回來送了!

  「誰送都一樣,她喜歡就好!」渃宸喝了不少酒,臉色有些泛紅,笑容越發明亮。他看著不斷給他夾菜的危瞳,揉亂她的發,「是不是下午說你體重進步不高興啊?一回來就想塞胖我?」

  「人家明明是關心你!你都三年沒吃老爹煮的飯了,讓你多吃點兒!」她又塞了只大雞腿進他碗裡,原本正準備夾那隻雞腿的小寶一臉哀怨地盯著她,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偏心……小寶同學默默咬牙。

  「是啊,師兄,你就多吃點兒吧!吃飽喝足才有力氣跟她鬆動手腳,這幾天可把我們累得夠嗆!」二師兄半開玩笑道。

  「是你們太菜……」危瞳扳著自己的手指朝渃宸道,「大師兄,等下吃完飯要不要跟我切磋切磋?」

  「渃宸才回來,別打打鬧鬧!」危老爹終於發話了,再度幫渃宸滿上一杯酒,兩人一起幹掉。


  飯後,渃宸說想去附近散步,看看周圍環境的變化,危瞳自然是陪他散步的不二人選。眼看兩人踏出家門,先前一派歡欣的師兄弟立馬悄無聲息地溜進道場集中。

  對他們來說,渃宸的歸來雖然終結了來自危瞳的折磨,但另一個更大的問題卻猶如被啟動的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那就是危瞳的婚姻問題。

  至今為止,渃宸還不知道危瞳已婚這個事實。而同時,危瞳此次卻宣布分居回家住。由她最近的暴力程度可以得知,這個消息絕對是真的。

  所以,眾師兄弟討論了一番,覺得還是不要把她結婚的事告訴渃宸比較好。反正她都離婚搬回家了,原定九月的婚禮估計也不會進行。有錢人總是一會兒一個樣,要讓渃宸知道最疼愛的師妹結婚不到幾個月就被攆回家,事情鐵定要鬧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瞳瞳自己不說,這事就這麼算了,如果她自己說了,那這事也怪不到他們頭上。

  一番計算討論結束,眾人各自練武、洗洗、睡覺。

  盛夏的夜晚溫度很高,風淡淡的,帶了些甜蜜的花香。危瞳陪著渃宸,一路在老街上穿行,偶爾遇上附近的熟人,危瞳便會主動跟對方打招呼,拉著渃宸獻寶似的表示自己大師兄從澳洲回來了。

  聽到對方恭喜之類的話,便笑得越發燦爛。

  一直任她拉來拽去的渃宸忍不住出聲:「我回來你真這麼高興?」

  「高興極了!」她沖他眨眨眼,「走,請你吃冰激凌!」

  十分鐘後,他們每人拿著個甜筒坐在了沿河的石欄上。三年前的春天,也就是在這個地方,渃宸告訴她,打算離開家一段時間。

  那時她以為他只是被冤枉辭退後的氣話,結果沒有多久,他就托人辦好了所有手續,坐上了去澳洲的飛機。

  他走的那天,她把自己關在房間,硬是不去送他。總以為像以往每次那樣耍耍性子,他就會妥協,留下不走。但結果他還是走了,而她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一開始她有些生氣,可日子久了又開始想他。之後那個夏天,她收到他從澳洲寄來的第一份生日禮物。讀著禮物里夾著的信,她才慢慢理解了他的心情。

  世界很大,男人總該趁年輕時出去闖蕩,學習成長,累積收穫。一家人總是一家人,無論去到多遠的地方也不會改變什麼。就算見不了面,她也明白他永遠都是那個疼愛她的渃宸。

  「大師兄,這回不走了吧?」危瞳朝他的身旁蹭蹭,拉住他的衣角。

  他露齒一笑,隨手揉亂她的頭髮:「怎麼,怕我跑了啊?」

  「是啊。」她朝他挑挑眉,「就怕你又跑掉了。你不在,二師兄他們老欺負我!」

  渃宸手臂一伸,勾著她的脖子將她拉向自己:「是你欺負他們吧!」

  「哈哈哈,你真了解我!」她在他懷裡抬頭,笑得得意,冷不防鼻尖一冷,渃宸已用甜筒在她鼻尖上蹭了下。

  惡作劇的結果自然和以往每次一樣,彪悍的危瞳勾住他的脖子,用手裡吃到一半的甜筒塗了渃宸一臉……

  嬉笑吵鬧里,危瞳一掃前幾天的鬱悶,心情變得輕鬆歡快。無論如何,渃宸回來了,以後單挑有他群毆有他無聊有他,一切一切都有他。

  等到凌泰打來電話時,危瞳正在一個攝影展會上。

  這是渃宸回國的第三天,他在澳洲得獎的幾張攝影作品會在這裡展出一周。危瞳雖然沒什麼藝術細胞,但聽聞渃宸得獎自然要來捧場。

  明明只有數天未見,但當她看到屏幕上跳動著熟悉的名字時,心口竟一陣猛跳。其實已經是決定好的事,這幾天也一直希望他能出現把事情做個了結,可真正要面對時,她發現自己竟心生逃避。

  一旁的渃宸見她只是發呆不接電話,便湊上前看了看號碼。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是:僱主。

  「老闆的電話怎麼不接?」

  危瞳「哦」了一聲,朝渃宸示意了一下到旁邊去。剛剛走到較僻靜的一隅,鈴聲就停了,她很鴕鳥心態地舒了口氣,結果不到兩秒,手機又響了,依舊是那個名字。

  她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熟悉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優雅磁性:「在哪裡?」

  「外面。」

  「哪裡?」

  「有什麼事?」她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告訴我地址,我現在讓陸路去接你。」

  「為什麼讓陸路來接我?」難道打算接她去辦那什麼手續?危瞳犯愁地咬牙,雖說想到這個方法來解決問題的人是她,可聽到對方打電話來催促心裡總歸不好受。她得承認,這幾天她不是沒有在心底想過,也許凌泰會心軟,也許事情會有轉機……

  「你說呢?」他的聲音低了兩分,似乎多了分薄怒,「告訴我地址。」

  「我不知道!」她惱了。離婚就離婚嘛,居然還這麼凶這麼著急!

  「地點!」電話里的人像是真的發怒了。

  這下危瞳也火了:「就是不說!」

  她似沒惱夠,又對著手機接連說了五個「不說」,隨後用力摁掉,接著關機塞進背包最底下。

  做完這些,她頓時覺得心情順暢。既然總歸是要離婚的,那麼在這最後一段時間裡,就讓她好好展露一下本質吧!

  同一時間,正在待命的陸路接到了老闆的電話。

  「給我訂今天回去的機票。」

  「老闆你今天就回來?!」按照計劃老闆起碼還要在那裡待三天,所以才會把接危瞳這個任務交到他頭上。電話那頭的人沒開口,陸路詫異歸詫異,還是盡職地開口問道:「要什麼時間的?」

  「最快那班。」

  「好……我馬上辦。」就陸路對凌大老闆的了解,八成又是危瞳那裡出了問題……

  從攝影展離開後,危瞳請渃宸吃了頓大餐。飯後兩人有默契地選擇去距離老街不遠的小學操場跑步消食。

  渃宸十一歲進危家,他曾跟危瞳在這裡一起上下學整整兩年。

  危瞳小時候皮得很,有次體育課被老師在操場罰跑,那會兒正是放學後,偌大的操場只有她一個,越跑肚子越餓,她差點兒哭出來。之後渃宸找來了,書包一丟,跟著她一起跑,邊跑還邊說笑話逗她。跑完後帶她去校門口的小吃攤吃餛飩和蛋餅。那晚回家之後,吃飽的兩人怕罰跑偷吃的事被知道,又將晚飯吃得乾乾淨淨。結果撐到半夜,不約而同地跑去道場練武消食……

  夜風拂在危瞳的臉上,看著熟悉的操場,兒時那些久遠的記憶悄無聲息地在眼前浮現。

  想想那時,日子真是簡單而快樂。渃宸雖然不是她的親哥哥,可對她非常好,通常頑皮的是她,受懲罰的卻是他。

  他也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有他在,誰都欺負不了她。

  可是,這世界上的事,從來無法隨心所欲地長久。一切快樂的時光終止在她的十八歲。媽媽的去世是意外,沒有任何人能夠挽救阻止,可她卻像走進了一條死胡同,怎麼都轉不出來。

  高三那年,徹底荒廢了,高考失敗後她更是變本加厲,成天跟著一群混混到處打架惹事。她老爸對媽媽的死自責愧疚,勸不了她,整個危家,也只有渃宸能稍稍壓制住她。

  直到後來,她在酒吧遇見凌泰,荒唐一夜後,她徹底清醒過來。她只是想發泄,到底還沒到墮落的地步。那夜的秘密除了邢豐豐和蘇憧,她誰都沒告訴,只是染回了頭髮,開始漫長的高三復讀。

  老爹問不出原因,只是高興,比以前更加寵她。其他師兄弟也寵她寵得不行,尤其是渃宸,他把所有打工掙的錢,都用來給她買吃的用的。

  後來想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害他一直沒找到女朋友。現在他總算功成歸來,奔三的人也該考慮下結婚大事了。

  「結婚?」回家路上,渃宸被問及敏感話題,笑了,「我也想啊,不過還沒女朋友。」

  「沒事,從現在開始找,很快的。」

  渃宸轉頭看她,淺棕色的眼瞳在路燈下璀璨如星:「瞳瞳呢,準備什麼時候找個男朋友?」

  危家大姐大聞言,立馬毛躁!

  還男朋友!她都快成失婚婦女了!真不知道欠了姓凌的什麼,好好去打工,先是被侄子追又被侄子甩,之後莫名其妙結了婚,這會兒又莫名其妙不得不離婚!

  老聽邢豐豐和蘇憧說女人談戀愛多好多好,可她壓根沒感覺到,除了煩還是煩!這也是她之前沒跟渃宸提這事的原因。

  她真不知道要從哪裡跟渃宸說起?六年前的霸王硬上弓?

  這時的危瞳並不知道,片刻之後,不必她煩惱,自會有人主動開口解釋。

  老街的路口,熟悉的菸灰色歐陸正停在那裡。


  她的心不爭氣地顫了顫,下意識地咽咽口水。

  危瞳想,她大概是這世上第一個主動提離婚又對前夫垂涎三尺的女人。

  她又想,明明是大晚上,他穿這麼好看是想怎樣。米色的襯衣,袖口整齊地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領口鬆了兩粒紐扣,墜著銀色十字架的項鍊在路燈下若隱若現。再搭配淺色的休閒西褲,身形越發修長清雋。他推開車門,站在那裡,就這樣用淺淡而深邃的目光安靜地凝視著她。

  危瞳忍了又忍,才把撲上去親他的衝動給忍下來。這麼「精分」的當口,自然不會注意凌泰掃過她身旁渃宸的視線,以及微微輕蹙的眉宇。

  「回來了?」到底還是他先開的口。

  「你怎麼知道我這個時間回來?」她問得很傻氣。

  「我等了兩個小時。」他的長眉輕輕一挑,語態平淡。

  「沒人讓你等!」危瞳回嘴。

  這態度令他看著她的眼神越發意味深長,正當危瞳感覺頭皮發麻的時候,渃宸笑著開了口:「你好!我是瞳瞳的大師兄,請問這麼晚找她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凌泰淡淡地笑了笑,薄唇微揚:「你好。其實不算什麼大事,也不想驚動爸,所以在這裡等。」

  「爸?」渃宸不解。

  「那是我爸,不是你爸!」危瞳插嘴。下午還急吼吼地要接她去離婚,這會兒一口一個爸,虛偽!

  凌泰唇角的笑意再度深了兩分,她卻覺得他似乎有一點點生氣,正在疑惑這是否是錯覺,他已幾步走到她面前,習慣性地撫上她的發。

  修長的手指被另一隻寬大的手擋住,凌泰微有些詫異地側頭,對上對方警惕的淺色雙瞳。凌泰明白過來,輕輕收回手,緩緩道:「你誤會了,我是她先生。」

  先生,或者說是丈夫、老公。合法婚姻對象,從摸頭這種小動作到一些深層次的大動作,都擁有名正言順的行動權。

  這晚,儘管危瞳很肯定地糾正他們是即將離婚的夫婦,渃宸還是被這一突兀的消息震撼了許久。後來,危家的十一個師兄弟誰都沒睡好,按順序一個個在道場由大師兄「指點拳腳」,並將這件事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遍。

  弄清楚所有事情的渃宸臉色難看地丟下兩個字:胡鬧!

  於是,其他人的臉色也跟著難看了,他們幾乎可以預見到未來那充滿「激情」的家庭生活……

  至於危瞳,在凌泰亮明身份後,自然逃不了單獨面對他的命運。

  「我前幾天有事在忙。」

  「哦。」他態度平和,她倒也發不起火來。她抓抓頭,想了想,忍痛道:「沒事,反正我哪天都有空,等你有時間了我們再去把手續辦一辦。」

  「危瞳。」他站在她面前,輕輕挑起她的一縷長發,在指間摩挲,「你不知道基督教徒是不能離婚的嗎?」

  「啊……」危瞳張了張嘴,愣在那裡。

  不是她故意要擺這副傻樣,實在是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太震驚!不,應該說是太驚喜了!基督徒不能離婚?也就是說凌泰根本不可能和她離婚?!

  換言之,他們還能繼續在一起!

  這消息太令人振奮了,如果可以危瞳真想仰天大笑。不過在凌泰面前,而他的神情明顯稱不上愉悅,所以為免惹得他生氣,她決定把這股喜悅硬忍下去。

  「我不知道啊……」她很用力很無辜地眨了兩下眼。

  「那你現在知道了麼?」他輕輕挑眉。

  「知道了。」她老老實實地點頭,憋著笑用頗具安慰意味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其實……既來之則安之,世上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萬事有商量,是吧!」

  這種分分合合百轉千回的感情事她還真沒什麼經驗。之前她想了半天才忍痛想出這個辦法,現在聽到不可行,心裡除了竊喜還有一點點良心不安。所以放下身段,好言好語地安慰他幾句也是應該的。

  見他不出聲,只是用探究的目光看著自己,她有些怏怏地縮回手問他:「那不如你說說現在我們怎麼辦?」

  凌大老闆居高臨下地發話:「去整理東西,今晚跟我回公寓。」

  不能離婚,就是還有希望讓他喜歡上她。危瞳收斂態度,把打算展露本質的豪氣丟進垃圾桶,態度軟軟地開口:「可我還想多住兩天……」

  他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


  「大師兄才剛回來,一家人好不容易整整齊齊……」

  凌泰雙眼微眯,似乎在思考什麼。片刻後應允:「也好,我這邊還有一些事,你在家住也有人照顧。」說完,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清淡的目色漸漸溫軟下來。他朝她伸出手,「過來。」

  危瞳嬌羞了一下,立刻走上去。男人的手指落在她的臉頰上,細細輕撫:「這幾天都做了些什麼?」

  「吃飯、睡覺、打架。」

  他似乎彎了彎唇,忍笑:「嗯,過得挺充實。對了,我之後幾天可能不在Z城,你如果有急事找不到我就打陸路電話。」想了想,繼續道,「想出門也可以打給他,他這陣子是你的專用司機,不用客氣。」

  「真的?」危瞳高興了。

  「我幾時騙過你。」修長的指尖帶著留戀的寵溺,慢慢觸上她的唇。低頭吻她的剎那,他仿佛聽見自己在心裡低低嘆了口氣。

  幾天不見,終究還是想念的。

  吻很短,男人薄軟淡涼的唇仿佛柔軟的羽毛,在她唇上貼了貼,隨即離開,可這片刻的接觸卻已讓她神魂顛倒。他的臉近在咫尺,在昏黃的路燈下有種極致的溫柔,線條乾淨的眉宇漂亮得令她有些失魂。心臟在劇烈地跳動,仿佛一頭不安分的小鹿,一不小心就要跳出胸口。

  看著他轉身上車的背影,危瞳臉頰發燙地小聲嘀咕:「居然偷親我……」

  哪知,已側身坐入車內的男人卻回頭朝她一笑:「下次讓你偷親我。」

  「……」又被言語調戲了調戲了調戲了,可為什麼她好興奮好興奮好興奮!真是不中用不中用不中用啊!

  之後幾天,危家大姐大「放晴」了,可危家大師兄卻「多雲」了。

  危家師兄弟們更是愁雲慘澹,最後連危老爹都隱約覺察出異常,揪著自家女兒去一旁說悄悄話,問渃宸這是怎麼了?

  危瞳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約莫是剛剛回來時差不正水土不服?又或是知道她結婚,回頭一想發現自己都快奔三了卻連女友都沒一個,心裡不平衡……

  危老爹聽了一陣唏噓,抓著頭思索了會兒,如此這般地跟女兒耳語片刻。危瞳聽了連連點頭,直嘆老爹高明。

  再過兩天就是危瞳的二十五歲生日,往年生日都是在家過的,由危老爹主廚,一伙人圍著桌子胡吃海喝一頓,接著砌長城,送錢給危瞳用。

  今年危老爹卻放話說渃宸回來了,該讓年輕人自己去外面過。這天正巧是周六,除了個別不休假的師兄弟,其他人浩浩蕩蕩地朝步行街的日式料理店進發。

  日式料理是自助餐,雖然一位一百二十元的價格並不算太貴,但就危家這群師兄弟的摳門程度,平時是絕對不會來吃的。除非是他們家大姐大想吃,他們自然立馬掏錢。所以像這樣大規模的群體聚餐還是第一次,這都要歸功於危瞳。

  據說前一晚,是她搖著大師兄渃宸的手臂表示今年生日想吃料理,還說想請幾個朋友一起來。渃宸之前為她胡亂結婚的事很是生氣,以往他從不捨得給她重話,這回卻沉聲責備她太亂來,之後幾天都不怎麼搭理她。

  無奈木已成舟,無論他怎麼生氣都不可能改變事實。

  這次見她軟語撒嬌,到底還是心軟答應了。之後瞥了眼在旁邊偷聽的師兄弟,看著他們或青或紫卻滿是期待的臉孔,鬆口將他們一起帶上,準備好好玩一天。

  危瞳所謂的朋友除了邢豐豐和蘇憧,還有另外兩個女孩,一個是邢豐豐的同事,另一個是蘇憧的同事。她之前都只見過一兩次,並不熟。這次請來為她過生日其實是有比較重要的用處,另一個方面也是因為她比較相信這兩人的眼光,所以讓她們各自攜帶一個。

  就算這兩位渃宸看不上,也有邢豐豐和蘇憧這兩人後備。據說她們最近都失戀了,正處於「饑荒」狀態。兩人都是她的高中同學,那時渃宸一邊要讀書一邊還得打工,每天忙得不見人,和她們也不算很熟,加上後來他又去了澳洲三年,幾乎可以說是相當陌生。

  危瞳期待著,他們之間或許會燃起熊熊的愛情之火!

  午後,一伙人吃飽喝足氣氛正佳,決定續攤。女人們提議去唱歌,渃宸看危瞳點頭,便買了單一起朝步行街另一頭的KTV走去。

  一幫人很興奮,但都忘了一件事。現在是暑期,學生都放假了,KTV白天下午的三小時優惠活動令大小包廂全數爆滿。於是,十幾人擠在櫃檯前,嘰嘰喳喳地沒了主意。

  喝下午茶嫌撐,逛街又太熱……危瞳毛躁地抓頭,她倒是有卡可以帶大家去先前去過的會所,那裡有空調有泳池有茶室有健身房,想玩什麼都行。不過這裡距離會所很遠,人又這麼多……


  「對了,這種KTV不都有那種超級豪華包廂嗎?學生不會訂那個,應該有空的。」邢豐豐的同事突然開口,邢豐豐在旁皺起眉,危瞳心裡也有些不舒服。她說的包廂她知道,裡面的裝修和服務都與一般包廂不同,價格也貴得離譜,白天檔也沒有特價,一小時要幾百塊,再加酒水零食服務費,這一下午唱下來要好幾千。

  渃宸雖然得了攝影獎,但他這幾年在澳洲到底賺了多少錢危瞳並不清楚,一頓午飯已經花掉他近兩千,她怎麼捨得他再花這麼多錢。

  她拉住渃宸搖頭,正要表示換地方,渃宸卻揉揉她的頭髮,說就訂這個。

  看著渃宸走去櫃檯的背影,危瞳開始心疼了。他以前打工時有多節儉她都知道,可在她身上花錢卻從來不省。思及此處,她不禁開始後悔今天的安排。

  邢豐豐同事被危家幾個師兄弟的目光刮來割去,下意識地往邢豐豐身後站了站。

  危瞳的手機在這時響起,電話是凌泰打來的,他知道她今天生日。她簡單說了說一日的安排,語調乖巧順從,聽得師兄弟們一陣惡寒。

  「我還有兩個多小時就去機場,不誤點的話大約晚上會回去,到時候給你慶祝。」

  「可我這裡好多人……」

  「沒事,都一起。地點訂好我會讓陸路通知你。」凌泰正說著,危瞳卻看見渃宸從櫃檯返回,原來這家KTV的超級包廂只招待VIP貴賓。電話那頭的凌泰聽見,便讓危瞳等等。

  五分鐘後,他再度打來,報了個距離步行街很近的會所地址,讓他們直接過去,說包廂已經訂好了。

  危瞳又高興起來,掛上電話呼喚眾人行動。

  會所的侍應在危瞳報上姓名後非常恭敬地稱呼她「凌太太」,這不常聽見的名詞讓她一愣。以前就算跟凌泰去熟悉的店,服務生也從不如此稱呼她,何況這家店她從沒來過。

  正詫異,渃宸已笑著朝那位侍應道:「帶路吧。」

  凌泰準備的KTV包廂在會所頂層,裝修豪華,面積超大,除了小酒吧和棋牌室,甚至連浴室都有,眾人皆十分興奮。尤其兩個不知情的女同事,好奇羨慕地看著危瞳,唯獨渃宸不置可否。

  危瞳在各種麥霸歌后的鬼哭狼嚎中度過了一下午,大概是兩死黨提前跟她們的同事說過,加上渃宸本身條件就好,兩人都非常主動地跟他攀談,又極力邀請他唱歌。

  渃宸並不掃興,有問必答,在澳洲的三年令他見識大增,言談間不時展露的明朗笑容更令兩個女人傾心,連邢豐豐和蘇憧都暗地裡對他讚美有加。

  氣氛似乎正朝危瞳期待的方向發展,幾個師兄弟不時朝她擠眉弄眼,大意是感謝她救他們「脫離苦海」。

  晚餐之前,侍應再次恭敬地出現,說用餐包間已準備妥當,可以入席。見危瞳不解,對方解釋:「是陸先生安排的,他讓我轉告您說凌先生已在來的路上,讓您先過去。」

  眾人進入包廂坐定,十分鐘後,凌泰果然出現。

  他推門而入時,渃宸正側身幫危瞳鋪餐巾,一不小心弄掉了她的叉子,旁邊的侍應正巧沒注意。渃宸幫她撿起,用餐巾擦了還給她,她像是不答應,於是取走他的叉子。他揉亂她的頭髮,她也不生氣,側臉朝他笑,神態分外嬌媚。

  凌泰眉心微蹙,伸手敲敲已打開的門。

  他才從機場趕來,明明應該風塵僕僕,卻半點不見疲態,衣著整潔,神態優雅,提唇朝包廂內愣愣看著他的眾人微微一笑:「抱歉,我遲到了。」

  兩個沒見過他的女人怔了很久才想起發問:「他是?」

  「我是危瞳的先生。」他已走至危瞳身邊,伸手攏住她的肩膀,俯身在她額角輕輕一吻,「生日快樂。」

  坐在渃宸旁側的師弟小寶感覺大師兄的臉色微妙地沉了幾分。他沒敢開口,默默低頭假裝不存在。

  晚餐在一張超大的圓桌進行,侍應川流不息地分菜,菜式精緻可口,別說危家那些師兄弟,就連總去飯局的邢豐豐都很少吃到這麼昂貴的菜品。

  這導致她席間幾次勾著蘇憧的脖子嘆息窮人與富人的差別,說得多了,連凌泰也注意到了,笑問:「是不是哪裡不滿意?」

  「哪能啊!」邢豐豐媚眼生波,「要不是凌總,我們根本進不來這間會所!怎麼可能在VIP包廂玩一下午?」

  她這一說,其他人也附和起來,加上危瞳生日,便順勢說要敬他。

  「不用客氣,危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後叫凌泰就行。」他淡淡一笑,輕輕將身旁的人摟在懷裡。他伸手時,她正在聽一旁的渃宸說話。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把她逗得眉眼彎彎。


  他這一摟,看似無意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危瞳轉頭:「怎麼了?」

  「他們在敬酒,今天你生日,你也喝一點兒。」

  「能喝?」她還記得他說過不許她胡亂喝酒。

  男人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胳膊上細細摩挲,他的指腹有一點兒溫涼,夏天的肌膚格外敏感。偏偏這時他還將嘴唇湊到她耳旁:「今天你生日,就算喝多做壞事我也不會生氣。」

  男人的氣息曖昧溫熱,帶著低低的磁性,震動著她的鼓膜。剎那間仿佛有一道電流自她脊背划過,危瞳頓時熱血沸騰,豪邁地奪過凌泰手裡的酒杯,拍案而起:「來吧!我們喝酒!」

  危家師兄弟都知道危瞳喝大之後是個什麼德行,自然不會真的和她喝,那些酒基本都敬了凌泰。一來二去,他們跟凌泰的關係拉近了不少,加上見他對危瞳很好,離婚一事顯然子虛烏有,態度也變得親近起來。

  唯有渃宸,自始至終待凌泰都客氣疏離,其間除了出於禮貌地敬杯酒,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倒是整晚都在與危瞳聊天,不時捏捏她的鼻子,揉亂她的頭髮,像是要充分行使大師兄這個身份的權利,偶爾抬頭對上那男人犀利的眼眸,也只當沒看見。

  當事者或許沒有覺察,總留心著渃宸的兩個女人卻看出了點兒什麼來,這種情況下也不樂意湊上去說話。

  這晚散夥之前,邢豐豐藉口去洗手間,將危瞳單獨拉了出來。

  「聽你家師弟說,前幾天你和凌大老闆鬧離婚?」

  危瞳簡單把凌泰是基督徒的事說了說,邢豐豐詫異之餘沒多說什麼,只告訴她以後不用再費心思給她大師兄介紹女朋友了。

  「怎麼了,她們不喜歡我師兄?」

  邢豐豐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想亂說,拍拍好友的肩膀就進了廁所隔間。

  等危瞳出來時,眾人基本都散了,會所門口只剩兩個男人,各站一邊,都沒說話。

  凌泰喝了酒不能開車,渃宸表示他沒怎么喝,可以把他送回去,之後再帶危瞳回家。

  危瞳嫌太麻煩,想了想,還是讓渃宸直接回去,她送凌泰。

  「那你今晚回來住嗎?」路燈下,輪廓深邃的明朗男子神色似乎有一些黯淡。

  「不回來了,幫我跟老爹說一聲,我今晚住家裡。」身旁的男人低頭看她,暈黃光線里她素淨的臉孔越發柔和,那兩個字說得非常自然,連她自己都沒覺察到有任何不妥。他握住她的手,修長的五指牢牢包裹著她。

  渃宸的目光從兩人的手上移開,他上前一步,突然將她摟入懷裡,結實有力的手臂緊了緊便松,快得她都沒反應過來。之後如以往每一次那樣親昵地揉亂她的長髮:「那我先回去,你小心開車!」

  「嗯。」危瞳目送他離開,抬頭卻發現凌泰正盯著自己看。那目光,有一點兒莫測和意味深長,似乎……還有一些不悅。

  「怎麼了?」

  這個問句,他沒回答,或者說不想回答。

  先前只是猜測,但剛才在危瞳未出來前與渃宸的那一番對話卻足夠他明白了。

  他自然看得出對方的刻意疏離與客氣,卻料不到他竟如此直接:「我並不喜歡你。」他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目光灼灼,沒有笑容,「不,應該說我有些討厭你。」

  凌泰笑了笑,不語。

  「瞳瞳很單純,你不適合她。」

  凌泰緩緩開口:「過分保護是一種病態心理。」

  「隨你怎麼說。說到底,你和她不過區區幾個月,我卻是從小就在她身邊的人。男人可以再找,大師兄只有一個。」像是不屑,又像是篤定,他笑了笑,又很快收住,不再浪費表情。

  渃宸如此肯定,臨走之前那個擁抱更像是挑釁。

  在他面前尚且如此,那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呢?

  凌泰的眉心不自覺地蹙起。

  回程的路上凌泰一直沒有說話,靠著椅背似在閉目養神。

  危瞳估計他是累著了,畢竟剛下飛機就趕來吃飯,又被一群人纏了一晚上,又是啤酒又是紅酒。

  她想她今晚得做個賢惠的妻子,回家給他取拖鞋,放洗澡水,最後再捏捏肩膀按摩什麼的……這麼一路盤算著回到家,開了大門,手還沒摸到燈,人已被他拖了過去。

  門關上,她被按在門板上,黑暗中,男人帶著淡淡酒味的柔軟嘴唇吻住了她。


  力度有點兒失控,他的唇由輕至重,碾磨著她的嘴唇,帶上一些吮咬。後頸被扶住,迫使她只能仰著頭,身體與他的緊貼。

  對方肌膚的熱度很快透過夏日單薄的衣衫傳遞過來,她在雙唇廝磨的空隙低低叫了他一聲,他的舌尖順勢探入,捲住她的,深深纏繞……

  等到嘴唇終於被放開,已是幾分鐘後的事,而她人已被壓在沙發上。

  借著落地窗外朦朧的月色,她終於看清了身體上方男人的臉。一如既往地優美漂亮,一如既往地乾淨清俊,卻被濃重的情慾沾染。

  這樣的凌泰,有一些陌生。這麼多日子,他似乎總能很好地控制他在某些方面的需求。虔誠的基督徒,過分冷靜、過分內斂。

  失控的場面並非沒有,只是太少,尤其今晚這種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甚至忘記了他們還沒洗澡,身下也不是床。

  她不太明白原因,也懶得去費神。

  唇與手指無處不在,甚至有一些放肆。身體上方的人衣襟敞開,男人的肌膚在夜色里如玉般瑩潤,線條優雅而流暢,秀色可餐。

  「有沒有想我?」他沙啞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惹耳。

  「嗯……」她咬住嘴唇,卻又在他手指的動作下發出不由自主的低吟。

  「真乖……」男人的前戲總是很細緻,探索著她的身體,並不著急,細細碎碎,在敏感處流連。明明對雙方都是折磨,卻忍耐著要她先投降。

  當手指在中心點開始撩撥,她終於忍不住主動纏上他的身體,低低叫他:「凌泰……」

  「嗯?」

  「老公……」她忙改口,抱著他努力地蹭啊蹭,以此暗示她難得主動的老公應該主動得更徹底一些。

  上方的人沉聲低笑:「每次都這樣,你是貓麼……」

  「我才不是……」話語被推入身體的熱度打斷,男人低低地喘息著,蹙緊長眉控制著分寸。這種時刻,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忍耐都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想弄痛她……

  感覺她終於放鬆了緊繃的身體,他這才開始用力,慢慢動作起來。

  危瞳晚上只喝了半杯酒,腦袋非常清醒,這種清醒足夠讓她身體的每個細胞清楚地感覺到他在自己身體裡的動作……

  慢慢地開始加快,他的喘息漸重,額前滴下汗水。嘴唇將她深深吻住,隨後落在她的脖頸,連吻帶咬,似乎開始有些失控了……

  她的低吟逐漸擴展,夾雜著零碎的低語,像是在抗議他的粗魯。

  「乖,聽話……」帶著喘息的語調輕柔,動作卻分秒未停,扣著她的手腕舉高壓在沙發上,繼續變本加厲。

  這種強勢衝擊讓她頭腦發暈,身體臉頰燙得驚人,仿佛正被火焰燃燒著。

  她抬頭,尋找著他的唇,很快與他吻在一處……

  第二次的時候,她攀著他的肩膀,硬推著他換了個動作,變成她在上,他在下。那些曾經的記憶一擁而上,她眯起眼笑,摟著他的脖子,一鼓作氣吻了下去。

  身下的男人亂了呼吸,她吻完,故意一動不動地在黑暗裡看著他的眼眸,問他喜不喜歡?

  他沒有出聲,按著她的腰身,以實際行動作為答案……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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