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但未起浪
這是危瞳第二次進公安局了,凌泰出現的速度一如既往地快,事情解決後什麼都沒說,直接拉起她離開。閱讀
在通道碰見凌洛安時,他依舊一語不發,即使對方笑著撫摸自己的唇角示意他留意她微腫的嘴唇,他仍然淡漠著臉色,安靜地帶她離開。
她關上車門,這才發覺右手指關節有些隱隱作痛。
揮拳永遠是一個相互的作用力,對方會痛,她也一樣會疼。
除了手指,嘴唇亦有些微微腫痛,這才想起之前被強吻的事來,正想去看後視鏡,凌泰已探過身為她系好安全帶。
系完,他抬頭,目光自她唇上掃過,眸色微有些清冷。他沒說什麼,很快啟動了車子。
「去哪兒?」危瞳仍去瞄後視鏡,可惜晚上看不太清楚。
「晚飯有沒有吃?」他反問。
「沒有。」
他點頭:「先去吃飯。」
在餐廳洗手間的鏡子裡,危瞳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嘴唇。下唇果然有些紅腫,但不是很明顯,剛才車裡那麼暗,凌泰應該沒看見吧?就算她再遲鈍,也知道這痕跡被凌泰發現意味著什麼。
她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擦拭臉和唇,直到紅腫看起來沒那麼明顯才回到包廂。
這是家日式料理店,合式包廂燈光幽黃,精美的低矮木几上已擺滿了各式刺身和料理。昂貴的西服被隨手丟在軟榻一角,他眉宇微蹙,鬆了松襯衣領口,正在看手裡的一份文件。顯然他之前本在忙碌,接到通知後才匆匆趕來。
她好像給他添麻煩了。
心裡有愧的危瞳乖巧無比地在木幾的另一側坐下,悄無聲息地拿起筷子,準備速戰速決。
「先過來。」他合上文件,示意她坐到他旁邊去。危瞳慢吞吞地蹭過去,卻看見他從一旁拎過一個小小的醫藥盒,吩咐她將右手伸過來。
指關節上,有幾處破皮,很小的傷口,她根本沒有在意,只是簡單用水洗了洗。
看著神態專注為她擦藥並貼上OK繃的男人,她心口又軟又暖,酥成了一片:「你哪兒來的醫藥盒?」
「經理拿來的。」他淡淡回道。
「其實只是小傷口,不用這麼仔細的,隨便貼一貼就行了。」她長這麼大,也只有兩個人會這樣留意在乎她的細小傷口。一個是她過世的老媽,另一個是大師兄渃宸。自從他去澳洲後,便再也沒有人留意過她的這些小傷。她的老爹是十足地神經大條加後知後覺,估計骨折以下的傷一概不會注意到。
而凌泰,算起來這應該是他第三次為她收拾這些小傷口了。
他總是這樣矛盾,一邊擺著一副清冷淡漠的神態,一邊做著讓人心裡溫暖的事。這一刻,她突然覺得也許他本來就是如此溫柔的一個人,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令他不得不維持著疏淡。
正猶自猜測,男人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張嘴。」低軟的兩個音,帶著命令的意味。她下意識地張開嘴,一塊軟軟的生魚片被塞進嘴裡。已經蘸了醬料,不!應該說蘸足了醬料,芥末的分量多得她想哭。
事實上,她的確被嗆出了眼淚。
太辣了!
她以為是他手誤,結果卻發現對方一臉笑容地看著自己,眼底似乎還帶了抹促狹。他問她:「好吃嗎?」
「你……咳咳!你故意的?!」她捂著鼻子,好不容易才讓那股嗆勁兒過去。
男人不置可否,再次夾了塊生魚片遞到她嘴邊:「再張嘴。」
她忙朝後避開:「我才不要再吃!」
「危瞳。」凝著她的眼瞳逐漸深邃莫測,「你知道今天我趕去公安局之前在做什麼嗎?」
「做什麼?」
「我在和夏輝集團的老總談融資投標的事,如果談成,這筆生意在未來起碼會給凌氏帶來九位數的盈利。」他另一隻手慢慢撫上她的嘴唇,將上面沾到的一點兒醬油抹去,動作輕柔無比,「可這事還沒談成,我就中途離開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凌氏有可能失去這筆生意……」危瞳的脊背陣陣發寒,開始在心裡算著九位數到底是多少錢,算出來後連心也開始發寒。
「剛剛聽陸路說,夏輝的老總對我中途離場很不滿意。」他淡淡地嘆了口氣,「危瞳,你說這件事……」
「行了!我吃!」她心裡愧疚疊加,二話不說再度將生魚片吞了,於是又一次身不由己地熱淚盈眶。吃完後豪爽地湊上去,示意他繼續,不要客氣。
男人修長的指尖蹭過她的睫毛,將沾在上面的濕氣拂去,指尖滑落到她的嘴唇,在下唇輕輕摩挲,眼底某一瞬似有銳利的冷芒閃過。速度太快,她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芥末生魚片餵食結束,他擱下筷子,開口吩咐:「今天起回公寓住。」
「哦。」
「以後與人動手,必須在確保自己不會吃虧的情況下進行。」他繼續道。
「嗯……」她有點兒心虛。
「去游泳池,不可以再穿比基尼。」
「呃……」他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如果真想穿,可以在我們去海島度假的時候,那邊人少,隨便你。」
「哦。」她有氣無力,想到這次冷戰的目的到現在還沒達成,卻又被要求這要求那,心裡又漸漸毛躁起來。
他像是知道她心裡的想法,接下來道:「還有,那件事不要再問了。我能告訴你的,我都會告訴你。我們結婚了,我需要你的信任,同樣的我也會信任你,可以嗎?」
這樣低軟的口吻,她還能說什麼,自然是點頭答應了。
他唇邊漾開優美的弧度,仍舊夾了塊生魚片遞到她嘴邊。
「還來?」今天晚上她夠委曲求全了,怎麼還戲弄她?
「放心,這個能吃。」他笑。
危瞳立刻表示自己有手,可以自己吃,但最終在對方「溫柔關切」的目光下作罷,吃了有史以來最「廢柴」的晚餐。
同樣的夜晚,凌家大宅的書房內氣氛凝重。
關慧心靠在臨窗的貴妃榻上,純黑色的絲質睡袍順著榻沿垂落而下,落地燈的光暈暗淡,那黑色絲袍如委頓在地的一塊斑駁暗影,又似是深夜裡棲息在角落的某種飛禽,令人有一種本能的不適感。
「你給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看著面前那張與自己相似的精緻臉孔,緩緩開口,「明明就告訴過你,目前澳洲那邊的事最重要,這階段不要去招惹他,你倒好,竟鬧到了公安局!」
男子立在離她不遠的黑暗中,正在低頭擺弄著手裡的銀色打火機,聽她說完才抬頭沖她一笑:「媽,事情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這根本是兩件事。」
「嚴不嚴重不是你說的。」關慧心按了按額角,「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個人的能力,要瞞著他的耳目做這些我花了多少心思?你倒好,還有空去惹他的女人。」
或許是「他的女人」這幾個字有些刺耳,凌洛安臉上的笑意漸漸轉冷:「遇到而已,別說得我像是故意的。」
關慧心看了他一眼,沒再往下說。
一些事,如果他不想承認,她也不想點破。只是再度囑咐他近期收斂收斂,別誤了正事。
他微低著頭,仍舊在玩手裡的打火機,眸底陰雲翻湧,唇角卻仍掛著玩味的笑,對關慧心的囑咐一一應下。
「行了,今天也晚了,你去休息吧,走的時候幫我關上門。」
待到兒子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門外走廊,關慧心慢慢起身,在書桌前坐下,撥了一串長長的號碼。
「上次跟你提過的事差不多了,資料我過幾天傳過去,你做好準備。」她姿態舒適地靠著椅背,聲音優雅而輕緩。
掛上電話,她靜靜地坐在黑暗裡,享受一個人的寧靜時光。
一切事情都朝著她計劃的方向發展,想來這麼多年,她多少從那個被她稱為丈夫的男人身上學到了些東西。這些東西,比起他們曾經所謂的婚姻,可有用多了。
女兒要搬回公寓跟老公住,危老爹表面沒說什麼,心裡卻很不捨得。兩人的結婚典禮最終定在九月,主要她怕熱,而凌泰提議的教堂婚禮是在白天舉行,所以選在了氣溫較適宜的初秋。
自婚期定下後,危家那十一個師兄弟又開始騷動起來,整天聚在一處討論這事到底要不要跟大師兄說。在危瞳本人看來,當然希望渃宸能趕回來參加自己的婚禮,畢竟他是她十分重要的家人。可一來機票實在太貴,二來聽二師兄說他最近正在準備一個攝影展,非常忙碌。
最後這事就被擱置了下來,交由師兄弟們去處理。
這個問題可真把他們難倒了,現在的情況不比當初危老爹默許她和凌家公子的戀愛。兩人婚都結了,米已成炊,木已成舟,不該乾的該乾的也通通幹完了,告不告訴渃宸其實都一樣,總不可能因為大師兄看男方不順眼,他們就離婚。
可危瞳的婚事到底是大事,如果渃宸以後回國,知道自己錯過了她的婚禮,保不準會更生氣。
現在的問題是,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大師兄又太護犢太能打,他們每一個都很珍愛生命,不敢做那個打電話的炮灰。
討論沒有結果,最終由二師兄決定抽籤選出炮灰人選,最小的師弟不幸被選中。那晚,眾人聚在道場等消息,一個小時後,倒霉的小師弟耷拉著腦袋出現,表示任務出現意外狀況,他聯絡不上大師兄。
眾人頓時鬆了口氣,不是他們不說,而是大師兄自己不配合,此事就此作罷,無人再提。
危瞳這陣子無聊得發慌,因為回公司上班沒多久,保安部組長大叔就主動批了婚假給她,為期三個月!
想來想去,應該還是之前在皇馬娛樂會所那出戲鬧的後遺症。
這事得從她搬回公寓住說起。
再回公寓,危瞳每天對著凌泰那張清雋優美的臉孔,感覺居住環境非常良好。
對她而言,目前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讓她的老公兼僱主喜歡上她,瘋狂地迷戀上她,深深地愛上她……為此,她前後花費了三頓大餐,兩場電影,四頓下午茶,才把兩個死黨搞定,讓她們改變了原本「凌大老闆還沒有解釋當初吃完就跑你不許主動湊上去花痴」這個根深蒂固的看法。
其實嘛,她也不是真的不在乎,只是她這人心胸寬廣,不怎麼愛記仇,也不喜歡斤斤計較。既然都和好了,也沒必要再去翻舊帳,把握現在展望未來才是需要做的!
「男人,最難搞定的就是如何讓不合法變成合法,你們都登記結婚了,最難的那部分已經完成,接下來的只是小兒科!晚上多多努力就是了!」邢豐豐媚笑連連,「要不要借你幾部我私家珍藏的愛情動作片?不是太陽國的哦,是有劇情的那種,女主超性感!」
「別聽她的!那樣做只會讓凌大叔覺得你只迷戀他的身體,久而久之你們之間就只會有情慾,而失去了那種溫馨的情感。愛情是兩個人心靈的交匯,你要得到他的心!」蘇憧侃侃而談。
「嗯,身體上征服,心靈上占有……」缺乏戀愛經驗總感覺男人心海底針的危家大姐大拿著本子,總結歸納記錄。
「忘記你們已婚的事實,多製造浪漫的互動,多一些出其不意的驚喜。例如洗澡忘記拿衣服,在家準備一頓簡單精緻的晚餐,當然重點不在吃,而是你要穿得性感!」
「說來說去還是情慾!」蘇憧忙補充道,「應該跟他吃燭光晚餐,看愛情電影,讓他陪你去湖邊看星星,一起拉著手走在湖邊散步。還有,在他生日的時候準備一份驚喜禮物。」
「禮物還不簡單,不穿衣服,在自己身上纏點兒紅色帶子,直接躺床上!當然,奶油、手銬之類的你自己權衡著準備啊!」
「邢豐豐!你別毒害瞳瞳了!」
「嘁,幼兒園小朋友不許出聲!」
……
兩個死黨的對話雖然有些不靠譜,但危瞳去粗存精,還是整理出了一份比較正規的追夫秘籍!
總體來說,要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進得臥房……
廚房這一項,她估計這輩子是沒啥指望了,所以當下的重點是廳堂和臥房!
邢豐豐最後告訴她,「男人都是視覺動物」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她平日當保鏢總穿T恤短褲,就算底子再好,男人看多了也會膩的,要注意打扮!
危瞳左耳聽了,右耳直接出。打扮這種事,一來她不會,二來太麻煩,而且她也不覺得凌泰會在意這些——直到這晚飯局,對方人員里出現了個絕色美女。
別說是男人,就連危瞳都看直了眼睛。對方彎下腰為眾人一一倒酒時,她筷子上夾著的菜掉了兩次,差點兒流鼻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F啊!
最後還是凌泰夾了她想吃的菜擱進她碗裡,順手理了理散在她頰邊的發:「還想吃什麼,我夾給你。」
她還沒出聲,那位F胸女倒笑了起來。她屬於那種很會笑的女人,唇角的弧度綻開得剛剛好,不輕浮也不含蓄:「凌總對自己的職員真是好,讓我們這些旁人看了都好羨慕啊!」
立刻有人笑著附和說凌總魅力果然大,連他們公司最能幹的特助都心動了。
危瞳以為凌泰會澄清她是他老婆,結果他只是淡淡一笑,什麼都沒說。
這下輪到她不舒服了,之後聽對方邀請晚飯後去會所小坐,她看了眼自己平凡無比的T恤熱褲,心中開始翻騰。
發現危瞳不見是在一行人進入包廂後,那時陸路剛剛結束加班,從公司直接趕了過來。
F胸女特助姿態妖嬈地向凌泰遞去紅酒,順勢說了幾句恭維的話,可惜被凌泰當空氣忽略。
凌泰轉頭,低聲問陸路危瞳人去了哪兒。陸路答曰:廁所。回答的同時忍不住在心裡感嘆老闆的定力,F啊F,換作是他,怎麼也要愣個幾秒。恐怕在凌泰眼裡,再波濤洶湧也不過是個端酒的工具。
「她去了多久?」
「放心吧老闆,剛才她跟著我們一起進來的,絕對不會丟。」陸路說著,又悄聲向凌泰報告工作,「澳洲那邊的資金動了。」
凌泰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裡,眼底划過一抹厲色。才七月而已,他們就已經忍不住了,連兩個月都不願多等。
他安靜地喝了口紅酒,一旁的陸路卻有些沉不住氣,再次開口:「老闆,你看?」
他擱下杯子,示意他出去談。
「對方還不知道我們已經覺察,老闆,你看接下來?」
「他們不想我們知道,那我們就繼續裝作不知道。關慧心這回調動的顯然是她這些年在澳洲的大半身家,不如先讓他們玩玩,適當地給點兒甜頭也行。讓他們高興一下。」
「老闆,這樣會不會出事啊?雖然股東里站我們這邊的人很多,可條件太好,有些人總會心動的,要是萬一……」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我這個位置,他們還動不了。」
陸路雖然擔心,但凌泰顯然並不放在心上。他跟了他也不少年了,可很多時候,陸路仍舊覺得自己不了解面前的這個男人。他過分冷靜過分睿智,也過分深沉。
即便這樣近距離的對話,他還是覺得對方離自己很遙遠。
陸路在心裡嘆了口氣,他想在這個世界上,大約只有危瞳,才可以真正走近並了解他的心。
與此同時,危瞳正在廁所……
邢豐豐一邊幫她化著煙燻妝,一邊感嘆自己如此有義氣,隨傳隨到。
「你這裙子為什麼這麼短?」
「那是因為你腿長!」邢豐豐臉沉了沉。
「還有,腰部太鬆了!」
「……」
「胸口又繃得難受!」
邢豐豐的臉全黑了:「知道你身材好!再囉唆我扒光你!」她手腳利落,片刻就幫她搞定了妝容,在看到她的整體造型時,連邢豐豐自己都怔了好久。
不得不說,這彪悍暴力的女人打扮起來實在太驚艷了!
膚色性感,五官經過妝容的點綴變得又媚又撩人,更別提她接近黃金比例的身材,那小蠻腰看得她心裡蕩漾無比。
「記住!等會兒進去別死黏著你的凌大老闆,要識大體,跟大家都說說話,倒倒酒,別被那個波霸搶了風頭!現在他還沒告訴那些人你的身份,所以你等會兒就只是個保鏢。還有,別跟上次一樣走錯包廂惹禍!我男人還在等我,就先走了!」
經這一叮囑,包廂她倒是沒走錯,可禍還是惹了。
當時凌泰和陸路都不在包廂內,而她以一襲緊身華美的黑色超短裙裝亮相時,著實讓包廂里的男人們驚詫。
一眾男人驚艷的同時,都沒認出她就是剛才凌泰身邊的小保鏢。
於是,危瞳被當成了這家皇馬娛樂會所的……小姐。
自動送上門的美色沒有男人會拒絕,何況這位小姐還非常會識人,這位經理那位先生,稱呼無一出錯。見她倒完酒,眾人紛紛開口跟她說話,大部分都是誇她漂亮有氣質。聽見誇讚,危瞳高興了起來,笑容越發明媚,男人們被電得迷迷糊糊,問她叫什麼名字,直說下次來還找她。
「我叫危瞳,下次你們直接打給凌總就行!」
「原來你跟凌總這麼熟,怪不得會自己過來了!」
「是啊……」
雞同鴨講,雞同鴨講……
當凌大老闆同陸路談完私事返回包廂時,見到的是這樣一幕:他的老婆兼保鏢化著煙燻妝,穿了件低胸超短連衣裙坐在幾個男人中間,端著酒杯與他們談笑風生,聲音低婉柔媚,神態性感誘人。
陸路心情複雜地看向自己老闆,果然,那張清俊淡雅的臉孔此刻黑沉一片。犀利冷銳的眼風掃向他:「去廁所,嗯?」
「抱歉,老闆!」陸路忙避開那道迫人的視線,用力低咳兩聲,提醒惹禍的保鏢小姐。
哪知,她卻只彎眼朝他們笑了笑,接著繼續「很識大體」地跟兩邊的男人聊天。
陸路額前滑下一滴汗,危瞳啊危瞳,你這是赤裸裸地挑釁你的僱主大人啊!
最後還是對方那一行人自美色中抬頭,發現了凌總的出現。美人是好,不過生意更要緊,眾人立刻識趣地讓開位置,邀請正主入座。
「凌總!」危瞳喊得很歡樂,企圖從他眼中找出驚艷與讚美來。
那雙墨黑眼瞳在她身上停留了數秒,唇角淡淡抿出了笑意,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好不好玩?」
「呃……」怎麼是這個反應,危瞳一頭霧水,完全沒注意陸路擠眉弄眼的暗示,點頭表示還挺好玩的。
這個小小的點頭動作,直接使她獲得了之後整整三個月的無薪假期。並讓她從老婆與保鏢的雙重身份直接降級為老婆……
陸路對此事表示惋惜,除卻偶爾的彪悍和脫線,危瞳這個保鏢總體來說還不錯。尤其是遇到突發狀況時,還是非常靠譜的。
而從那之後,有關「素來談公事不喜女色的凌氏老闆其實在皇馬娛樂會所有個特定人選,對方年輕性感以至於凌總禁不住誘惑直接帶人離場只留助理獨自應對」之類不靠譜流言也流傳開來。經過數天發酵,此流言被傳得越來越香艷,更有人稱那晚曾在皇馬的地下停車場看見凌氏的老闆摟著個妖艷女人熱吻,情急至此不禁讓眾人同情那位與老闆新婚卻獨守空閨的妻子,嘆息有錢人果然沒一個真心。
流言通過各種渠道擴散著,以至於在女主角不知情的狀況下傳到了另一個人的耳朵里,造成了誤解,並在其後引發了一點兒小小的麻煩。當然,這是後話。
在危瞳的記憶中,這應該是她人生里比較委屈的一個晚上。
在花費心思違背原則之後,不但沒有被認證身份,還被當場拖走。
她第一次發現凌泰的力氣如此之大,那雙修長優美的手此刻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腕,她一時居然掙脫不了,直到進了地下停車場才掙脫出來。
「上車。」淡淡的兩個字丟來,語調很低。
「你不講理!」危瞳撫著手腕瞪她。
「哦,我不講理?」氣壓明明很低,他的唇角卻帶著笑。他靠著打開的車門,眉宇稍揚,「說說看,怎麼不講理?」
「你在別人面前無視我!」尤其是在F胸女面前!
「所以你就穿成這樣?」
「不好看嗎?」敢說不好看她就揍他!想她從小到大為數不多的幾次穿裙子的經歷,次次都是因為他,這次還主動犧牲!真以為她喜歡穿這種衣服?如果不是為了在大家面前展示一下凌總太太的魅力,以顯示出自己「出得廳堂」,她才不這麼虐待自己呢!
他再度打量了她一遍,臉色莫名淡涼:「不適合你。」
危瞳真被惹著了,頓時奓毛,想也不想就衝上去,揪住他整潔的領口:「說好看!」
她的身體因為慣性結結實實地撞在他身上,非常柔軟的觸感,隔著單薄的襯衣十分清晰。
他蹙眉:「快鬆手。」這話和表情落在她眼裡卻變成另一種意思。她惱了,可又不敢真的下手打他,又氣他冷淡的口吻,只覺得面前優雅的薄唇怎麼看怎麼礙眼,真想咬一口!
事實上,她的確咬了!
連咬帶啃,齒下的感覺又軟又嫩,還有淡淡的紅酒味,舔舔,不解恨,再咬一口,然後勾住脖子,重重吮住。
原本扶在她腰上推著她的手因為這個動作赫然一緊,手指的力度似乎有些失控。
她痛得一縮,想退開去揉,卻被他緊緊抱住。唇被吻住,他側著臉,雙唇與她廝磨著。這個吻的力度很重,牙齒被挑開,舌尖闖入,與她的糾纏起來。
這場吵架,最終以一個莫名其妙的吻收場。
她一開始還保持著清醒,但在纏綿熾熱的呼吸里慢慢沉醉。雖然每晚睡覺前他總會吻她,但這樣強勢的吻卻並不太多,她只覺得腰上的手臂越圈越緊,幾乎要將她折成兩半。
最後是怎麼結束怎麼被塞回車裡怎麼回到家她都有些忘記了,甚至當他在臨睡前雲淡風輕地丟下那句話時,仍有點兒回不過神:「我今晚有事忙,你先睡。還有,明天起你正式放假,為期三個月。」
危瞳打給邢豐豐抱怨:「他嫌我礙眼,他想調虎離山!」
「……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自己比喻成老虎。」邢豐豐趕報告的同時還得應付好友的愛情煩惱,越發覺得自己偉大,「他如果真嫌你礙眼,直接把你開除不就得了,還休什麼假,分明想給你個教訓!」
「可他這幾天都不怎麼理我,早出晚歸,我打電話給他也總說忙。算了,乾脆跟他表白得了!成不成就一句話!」她拍著桌子,毛躁加糾結。
其實危瞳一直覺得喜歡上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事,對方喜歡她,他們就在一起,對方不喜歡她,她就作罷。可偏偏,這回她心動的男人身份特殊。她和他已經有了所有戀愛中的情侶最希望的結局,卻單單少了在一起的過程。就像一個本該只有兩種答案的是非題,突然千變萬化,曲折難定。即便他真的不喜歡她,她也不可能選擇放棄。
她過往那些屢戰屢敗的戀愛經驗,無法為她這一次的戀愛提供任何參考。
簡單來說,她目前非常茫然,深深地茫然……
聽聞好友要主動表白,邢豐豐恨鐵不成鋼地告訴她,一般男人生氣不是因為礙眼,更有可能是吃醋!吃醋就代表在意,也就是說她家老闆可能喜歡上她了。目前這種狀況她更加不能先表白,否則一輩子都會被吃定!她跟凌泰原本就不是一個段數的,他這麼深沉睿智,她要是先表白了以後還有什麼出頭之日!
「那我怎麼辦?」危瞳又被她的一席話說蔫兒了。
邢豐豐笑得得意:「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追男方式是這樣的,明明是你追他,可所有人都以為是他追你。」
「……你在說火星語?」
「……」
事實證明,愛情之於危瞳是件萬分複雜的事,說到底她只是想弄清楚凌泰到底喜不喜歡她。如果喜歡就讓他更喜歡,如果不喜歡就讓他變得喜歡,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所以,當這天從凌靜優的嘴裡聽到那番話時,她著實愣了好一會兒。
她們站在近郊一家教堂外延的樹蔭下,危瞳是被引來的,對方借陸路的名義約她這個時間來這個地點見面。
然後,她看見熟悉的菸灰色賓利慢慢駛入教堂,透過黑色的鐵柵欄,她見到了臉色淡漠的凌泰。
她剛想走進去,冷不防有人從後面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回頭,見到的是凌靜優那張柔美清純的笑臉。她說:「約你來的人,是我。」
「先別著急進去,他不一定想在這裡見到你。」凌靜優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笑容加深了,「看到我很意外嗎,當初嫁給凌泰時,你就該知道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啊!」
危瞳眯起眼:「那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隨時能把你拖到樹後暴打一頓,並且不讓任何人看見。」
凌靜優朝後縮了縮,眼底明顯帶上了些畏懼。不過,她今天來這裡不是說廢話的。
「你一定很奇怪,你老公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吧?」
「比起他,我覺得更奇怪的是你。」
「危瞳,其實我也挺同情你的。男朋友被我搶了,隨便找了個救生圈以為嫁入豪門,到頭來你對你老公的事究竟了解多少?」
危瞳聽著,忽而笑了:「你今天不就是為了讓我更了解才叫我來的嗎,還是說重點吧,我真的不怎麼喜歡對著你這張臉。」
「其實之前我一直都很詫異,像我叔叔那樣有品位有身家有能力的男人,怎麼會突然娶了你。那次凌氏周年酒會,聽著我和洛安兩個人像傻瓜一樣稱呼你,你應該很得意吧!現在我就來告訴你,凌泰妻子這個身份,誰都可以做,就算是我——只要有了當初那一夜,他也同樣會跟我結婚!」凌靜優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慣有的甜美笑容,「看著我幹什麼,你以為你們的一夜情還是秘密?你別以為我只是虛張聲勢,我這回說的絕對是真話!你剛才也看見他開車進了教堂,不僅是今天,他每周無論再忙都會找個時間獨自來這裡。」
凌靜優湊近她:「正如你此刻腦中的猜測,沒錯,我這位叔叔,他是一個基督徒,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他跟你結婚,只是因為曾經和你發生過關係,他必須對你或者說對他的信仰負責。也就是說,無論那晚跟他在床上的女人是誰,他都會和她結婚。沒有愛,沒有喜歡,只是一種責任,現在如此,以後也是如此。你如果覺得我說的這些都是胡說八道,他人就在裡面,你可以自己去問。就算不在教堂里,他也不會騙你。」
危瞳很認真地看著她:「說完了?」
「你挺鎮定嘛,不過不要死撐啊,會內傷的。」
「所以說,這就是你認為能打擊到我的手段?只是這樣?」她鬆了松指關節,看著對方退後兩步,笑起來,「不要怕,我今天心情不錯,不打人。我倒是要謝謝你,告訴我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原來我老公是一個潔身自愛的基督徒,他因為偶然的一夜便願意負責跟我結婚,這樣的男人我還有什麼不滿意?倒是你……」
危瞳輕輕搖頭:「你用身體搶走凌洛安那又如何?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你自以為是未來的凌少夫人,可你真覺得凌洛安會跟你結婚?就算結婚了又怎樣,一個男人,身體不忠誠,花心無度,僅僅靠一紙婚約就算擁有他了?你想過你未來的生活沒有,他每天在外面跟不同的女人親熱,而你卻要守在空蕩蕩的家裡,會有各種女人不斷地闖進你的生活,挑釁你,就像你曾經對我做的那樣。他不會關心你,不會在乎你難不難受,不會因為愛你而呵護寵愛。你對他來說算什麼?退一萬步,就算你有本事讓他愛上你,你又能保證他未來會專心對你?我跟他也算相處過,我了解他,有些事是天性,改不了的。當然,如果你真能完全收服他,那我要祝賀你。但你捫心自問,你是不是真的有這個本事!」
危瞳的神態淡漠,眼底似帶著憐憫,一番話說完,原本準備來看好戲的女孩發現自己漸漸被困在了一個圈裡。
危瞳所有的話,無一不戳到了她的痛處。儘管她總是不承認,總是用另外一種情緒來壓制,但並不代表這些想法就會消失不見。
樹蔭下,茶色長捲髮的女人轉身朝教堂走去,而年輕的黑髮女孩卻仍怔怔地站在原地。
道路另一側的車道旁,停著一輛全黑的商務車,後排座位上,中年女人自窗外收回視線,漂亮精緻的臉孔微露出不滿:「她果然還是欠了火候,這麼多年都白教了!」
女人身旁,年輕男子轉過同樣精緻的俊臉,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明知她就這點兒能耐還把她推出去的人不是你麼?」
「目的達成就好,區區一個危瞳,還沒資格讓我親自出馬。」關慧心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他眉眼慵懶,目光依舊若有似無地飄向窗外,她眉頭微蹙,「洛安,你要清楚記得你自己的身份。哪些女人能碰,哪些女人碰不得。」
「媽,你是不是太多心了。」他依舊回她一個慵懶的微笑。
關慧心不作聲,只是看著他。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她是他的親生母親,又怎麼會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從周年酒會那晚,她回國第一次見到危瞳,就發現自己的兒子有些不對勁。之前鬧到公安局那回,她就幾乎能肯定了。
那種凜冽到令人心寒的眼神,她只見他有過一次——那是在十年前,他發現自己跟另一個人男人親熱的時候。
當時他還只是個孩子,卻用那種連她看了都會害怕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仿佛帶著恨,可在那些恨的背後卻帶著抹不去擦不掉的更深刻的感情。
回憶起來,洛安便是從那時候開始跟自己疏遠的。
關慧心有些後悔把話點明,她揉揉額角:「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不要一時衝動做出出格的事。你應該明白現在的情況,時間已經不多了,凌泰絕對不會放手。這樣的麻煩牽制不了他多久,他野心有多大你自己清楚,到時可能會連你現在的那份一起吞了。」
「我不會讓他成功的。」仿佛是想到什麼,凌洛安的眼底透出一股狠厲來。
在示意司機開車之前,關慧心慢慢道:「要做你背後的女人,靜優還不夠格。明天你於伯父六十大壽,聽說他的小女兒剛剛從國外回來,這種時候如果能得到於家這個靠山,你的勝算會大很多。你懂我的意思嗎?」
凌洛安的手指關節緊了又松,仿佛在極力忍耐,最後還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危瞳沒有進教堂,她在他的車子旁靜靜等待,直到禱告活動結束,他走出來。在等待期間,她用手機粗略地查了查基督教徒在「床事」方面的要求,結果越看心越涼……
他看見她,停住了腳步,她從他臉上讀到了詫異,但沒有多久這種變化又歸於平淡。
「你知道了?」
和那次她發現他是和她419的男人時一樣的問句。
他真的是個非常冷靜和聰明的男人,而且也不打算說任何話來騙她。危瞳在心裡嘆了口氣,問他:「如果那晚不是我,換作任何人,你也會跟她結婚?」
那張清雋乾淨的臉龐放軟了幾分,他走到她面前:「我不會否認,因為我不想騙你。」不想騙她,但也不希望她知道起初是這個原因才令他接近她然後結婚,所以才會一直隱瞞。
她移開視線,靜靜地看著一旁地上斑駁的樹影,陽光灼熱的午後,溫度高得令人有些受不了。
她咬了咬嘴唇,再度看向他:「那你告訴我,那天凌晨你著急離開到底幹嗎去了?」
他上前撫了撫她的頭髮:「我來了這裡。」
「這裡?」
「我來禱告。」或者說,是懺悔。那麼多年一直堅守的信仰,因為另一個信仰的破滅而有了人生里第一次酒醉,第一次被誘惑,第一次彷徨地尋求慰藉,第一次的罪,「我給你留了話,讓你等我回來。可惜我回去時你已經離開。」
「祈禱……」危瞳有些凌亂,這男人一夜情後居然去了教堂禱告!所以說,他當初暗示自己因為打不過她才被霸王硬上弓然後要她負責這事……居、然、是、真、的!
危瞳原以為從他口中聽到事實後自己會很生氣,但此刻心裡最大的感覺居然是罪惡感!
酒果然是萬惡之源啊!
那年,她一個不正經的夜店少女酒後撒潑,就這麼硬上了一個虔誠保守的基督教徒……
頭痛,頭很痛……這個事實讓她情何以堪!原來黃珊那次他不告訴她是因為不想讓她有這種罪惡感!她還一直想方設法讓他喜歡自己,現在想想,有了這個前科,她還指望個屁啊!
人生真杯具!
「你生氣嗎?」回城的路上,她第五次問他。
他依舊只是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隨後淺笑。
惡女危瞳的內心七上八下,趁著紅燈停車,再次搭住他的手臂很認真地問:「說真的,六年前的事……你到底生不生氣?」
男人看了看她一本正經又略帶愧疚的臉,用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盤,優美的薄唇淡淡吐出兩個字:「生氣。」
生氣生氣生氣生氣……一瞬間她腦袋裡只有他說的這兩個字!
他真的生氣?!
她本來就還沒弄清楚他對她的心意,現在聽到這個回答,只覺萬分糟糕!試想一個生氣的男人,又怎麼會喜歡上那個令他如此生氣的女人?
大事不妙……
「所以,你以後要做些讓我不生氣的事。」他又補充,隨後傾過身,在她的頰邊吻了吻,「你好好想想,該怎麼做。」
危瞳撐著腦袋,被他「生氣」二字搞得心不在焉,壓根沒留意他眸底轉瞬即逝的笑意。
於是,危家大姐大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終於想到了一個讓他不生氣的方法。
這天下午當凌泰回到公寓時,迎接他的是一紙留書。
留言裡再一次表達了她對六年前那件事的誠心懺悔,以及她內心的罪惡感。她已經想清楚了,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她決定讓他自由。從即日起,她搬回危家,也就是說,她決定跟他分居離婚……
那一刻,凌泰看著紙條,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笑。
所謂自討苦吃用在此刻真是再恰當不過。
他拿起鑰匙打算去危家接人,就在這時陸路來了電話。他接聽後沒多久就皺起眉,說了句「就來」便匆忙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