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容素身著一襲淡雅的藍裙,腰間輕繫著一隻繡工精巧、色澤溫潤的小巧錦囊,踏著輕快的步伐步入東都的街巷。
街面雖不復往昔車水馬龍的喧囂,卻也多了幾分肅穆中的生機。
穿過稀疏的人流,目光最終落在街角一處不起眼的藥攤子前,那裡正是晉安王親設的臨時醫館。
藥香與艾草的氣息交織,在空氣中緩緩瀰漫,給這陰霾籠罩的都城帶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寧與平和。
容素走近,只見幾位病患或坐或臥,面容雖顯憔悴,但眼中閃爍著對生命的深切渴望。
沈裴清一襲黑藍相間的衣袍,他身姿挺拔,正躬身傾聽著一位老者的低語,他清冷的面容上,此刻卻柔和了輪廓。
他身旁,幾位醫者身影匆匆,卻井然有序。
容素看了一眼,默默加入到這種緊張又溫馨的氛圍中。
有百姓看到她來了,紛紛和她打起了招呼。
她一一用微笑回應,直到目光對視上了沈裴清的眸子,那對幽深恬靜的黑眸,兩人彼此的眼神交匯,仿佛讓這個空間的時間停滯了一瞬。
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在他們目光之間交集,也短短十幾秒,沈裴清先一步收回了目光。
見對方竟然先自己收起視線,容素頓時胸口就像是堵住了一塊石頭一樣,很不舒服。
因為容素坐在了看診桌上,百姓們都很自覺地在看診桌那裡排了隊伍,甚至井然有序,也沒有一個人竊竊私語。
看到這樣的場面,容素有種說不出的自豪感,因為她的醫術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一個一個病人在她把脈看證下,發現疫症都有所好轉,沒有大礙。
說明疫症得到了控制,並沒有進一步造成更多的傷亡,這是一件好事。
「殿下。謝謝你!」
一個大嬸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一臉感激涕零看著她。
容素頓覺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笑了笑:「不用謝我。我不過是盡到了做大夫的職責而已。」
大嬸忽而眼角就流下了眼淚,
大嬸的眼眶漸漸濕潤,聲音中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與哽咽:「如果不是殿下您,不顧自身安危,親自試藥,尋找解救之法,我,我那苦命的孩子,還有這無辜的孫兒,恐怕都已化作這疫症下的亡魂。您,是我們全家不折不扣的再生父母,恩重如山!」
說著,她輕輕拍了拍懷中熟睡的孩子,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溫柔與對容素無盡的感激。
孩子的小臉在晨光中顯得顯得格外聖潔而安詳,仿佛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謝著容素。
四周,百姓們的話語輕輕交織,每一聲低語都蘊含著對容素的感激之情。
容素一時間有點不知該說什麼為好,因為她研製藥方,不是為了得到百姓的稱讚,只是為了身邊人不受到疫症所害。
她一開始只是因為私心,一點也不像這位大嬸所說的那樣大公無畏。
正要開口解釋這種美麗的誤會。
突然身旁伸出了一隻溫熱的大手,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臂,她一愣,蹙眉看過去,正想說何人那麼大膽。
卻在看到沈裴清的時候,嘴裡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沈裴清看向一眾百姓。
他語氣清冷又滿是親近,悠然響起:「諸位鄉親,殿下不僅醫術高超,更是心懷慈悲,不顧個人安危,研製藥方。讓我們將這份恩情銘記於心,繼續抗擊疫症,共克時艱。」
言罷,他輕輕看向她,那輕柔的眼神里飽含了無需多言的溫暖與敬意,仿佛是在低語:你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容素心裡溫暖如春,也不執著於去解釋了,或許這樣也不錯。
等忙碌到了下午時刻,不少百姓都離開了藥攤,容素幫著侍從收拾那些草藥還有一些用具。
伸手正打算搬張椅子,一隻大手突然抓住了椅子,目光看過去,看到是沈裴清,她冷淡了點。
「我自己來。」
可對方一點也沒有要放手的意思,緊緊抓著,見此,容素沒好氣地朝他大聲喊:「沈裴清!」
他被這麼喊名字也沒什麼情緒,靜靜看著她,隨後嘆了口氣道:「說過叫我阿清的,不要生氣了,我再也不會開玩笑了。」
突如其來的示好,容素有點猝不及防。
沈裴清目光很真誠,如果對方都對她低頭了,她卻還斤斤計較,豈不是顯得她肚量很小?
不想被看成是小氣的人,容素勉為其難地扯著嘴角:「我才沒有生氣,我早就忘記了。」
沈裴清聽到她這話,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淺笑,那笑意里藏著幾分寵溺與無奈。
他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容素臉上,只見她輕輕撇過頭去,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宣告:「我才沒那麼容易動怒呢。」
然而,那雙靈動的眼眸深處,不經意間泄露了幾絲未散的慍色與不悅,還夾雜著幾分嬌俏的嗔怪。
他緩緩靠近,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裴清的聲音低沉淳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好,你沒生氣。以後,我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他的寵溺和承諾,倒是讓容素心裡有一瞬間的微妙,因為這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就好像她和他的關係已經親切到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了嗎?
而且,他幹嘛靠過來!
容素抿了抿嘴唇,猛地抬起頭,瞪了一眼沈裴清,一副我才不信你,我很忙的樣子,隨後伸手用力推開了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攤子。
隨著晚霞照在街道上的光線,她一步一步順著光線往公主府走去。
每見到一個人,那個人就會給她熱情地打招呼。
甚至還有百姓給她送燒餅,送雞蛋,送各種東西。
等她回到公主府,手上真是大包小包,根本沒法子提了。
容素看了看手上那些東西,無奈搖了搖頭,這時小黑從府里走出來,就看到她手上都是東西。
「啊,殿下!你怎麼自己提東西啊?我來!」說著就跑過來幫她把所有東西都提走,終於雙手得到了解放,她甩了甩手。
小黑看了看那些又是燒餅,又是雞蛋籃子,或是臘腸白菜,他納了悶:「殿下,如果你要買食材,可以吩咐我去市集裡面買的。不用自己去買的。」
呃,看來小黑是誤會了,容素便開口說:「這些是沿途回的時候,路過的百姓給我的。」
這話一說,小黑立馬反應過來,驚喜地說:「我就說嘛,殿下就算去買食材,肯定會帶個人去的,自己買這麼多東西哪裡拿的過來!原來都是感激殿下的百姓送的啊!」
他抱著一堆東西,同時在她耳邊說了很多事,嘰嘰喳喳就像是一隻鸚鵡。
容素因為今日看診看了挺多人,所以很累,偶爾就附和一下小黑。
「殿下,你先去休息一下,我這就去吩咐後廚的廚娘給殿下做晚膳。」
說完,小黑就在廊道的盡頭消失了。
回到房間,疲憊感如同潮水般一股腦地湧上來,容素幾乎能感受到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勞累。
她緩緩脫下外衣,走向床邊,立馬就躺下去,眼睛好像被石頭壓住一樣,怎麼也睜不開,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柔軟的毯子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
當她從睡夢裡清醒過來,覺得疲倦感稍微清退了一點,可腦袋還有點渾濁不堪。
從床榻上爬起來,坐在床邊,四周昏暗無光,唯有凝白的月光透過窗欞灑落進來。
盯著地面上的月光放空了自己,腦袋什麼也不想。
就在她為得到這樣一刻平靜而感到舒服的時候,突然,一道著急又慌張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殿下!殿下!」
聽到了阿水的聲音,她抬起眼看向門口,閉了閉眼,緩和了下睡後的恍惚。
舒出一口氣,她站起來打開了門,看向神色慌張的阿水,冷靜地問:「何事?怎麼這般慌張?」
阿水著急起來,氣息都亂了很多,連話都說不利索:「殿下,殿下,公子不見了!」
聽到這個消息,容素猛地一怔,瞳孔驟縮,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全身的疲倦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緊抿著唇。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她的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每一個音節冰冷而銳利。
阿水聞言,身軀不由自主地戰慄,眼眶中淚光閃爍,再次重複:「殿下,公子……公子他不見了!我們往周邊的街巷派人去尋了,可還是沒有公子的蹤跡!」
怎麼會!
古雲他的腿不可能就這樣跑出公主府的。
一個念頭猛然浮現腦海。
難道是容瑩心派人抓走了古雲?
容素冷著臉,聲音冷肅問著阿水:「古雲今日一直都在府里是嗎?」
阿水被容素的表情嚇得臉色發白,不過還是努力鎮定著回答她的話:「公子…公子,方才說他想去一趟寺廟裡面參拜一下,所以我,我就陪著公子去了。」
聽這話,容素微微蹙眉,古雲去寺廟參拜,想到他如今的心境,想來是為自己祈禱吧。
「然後呢?他是在什麼時候不見的,又是怎麼不見的?一五一十,詳細地告訴我。」
這不怒而威的語氣,阿水已經心驚膽戰,生怕自己遺漏什麼,使了勁地回想。
「…我和公子去寺廟。公子去到那裡之後,就要求那裡的方丈給他一個禪房,公子說想一個人參拜,以表誠意。」
阿水掂量著容素的神情越來越凝重,揣著不安,哆嗦著繼續說:「我見那個寺廟也不大,且我帶了兩個侍衛,公子只是待在禪房應該會沒事,所以我就同意了。」
她冷冷地盯著阿水,阿水被她的眼神嚇得跪了下來:「殿下,我保證我全程盯著禪房的門,沒見過公子出來過,可是,可是公子就是,就是突然就失蹤了。」
後面的話越來越小聲,容素的臉色黑沉得就像是烏雲壓頂,阿水顫抖著身體,已經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神經都緊繃起來。
容素黑著臉,不是在責備阿水,只是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一時間也控制不住表情。
心想,古雲的腿又走不了路,他又是怎麼躲開阿水和侍衛的視線從禪房出來的?
「你當時真的全程都盯著禪房的門口?古雲真的沒有從禪房出來過?還有禪房除了那個門還有其他出入口嗎?」
阿水聽到這話,驚慌失措之際對這件事思考起來:「沒有的,我在公子進去之後,還特地檢查過禪房的!」
沒有其他出入口,還能躲過侍衛們的視線。
那一定是這其中有什麼沒有察覺到的。
「這其中有人進出過禪房嗎?」
似乎想到了什麼,容素突然問阿水。
提到這個阿水恍然大悟一樣,瞪大眼睛:「我想起來了!當時有一個和尚進去送水。不過最後那個和尚也出來了,沒有什麼異常的。」
沒有異常?
容素的腦海中迅速閃過各種可能,最終定格在那個送水的和尚身上。
月光下,她的眼眸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一切隱秘。
她轉身,快步走向院中,每一步都顯得異常冷靜。
阿水見狀,連忙起身跟上,心中忐忑不安。
容素停在一棵老槐樹下,樹影婆娑,她閉目沉思片刻,隨即睜開眼,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凜冽如寒霜的光芒。
「阿水,你立刻去召集所有侍衛,我們再去寺廟一趟,這一次,我要親自查探。」
她的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讓阿水心中一凜,連忙應聲而去。
為了防止驚動太多人,她帶著七八個人靜悄悄地去了寺廟。
在寺廟的小和尚引路下,她來到了古雲現實的那間禪房。
點燃著油燈,環顧四周,禪房的擺設很普通,就一套桌椅,一面小窗,小窗只能讓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進出。
古雲的身形高大,是無法從窗戶出去的。
轉眼掃視了一圈,最後視線定在了一副佛像畫上面。
眯著眼走過去,她指著那副畫,問:「這幅畫是一直都有的嗎?」
小和尚突然被問到這幅畫,發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摸著光禿禿的腦袋,也有點疑惑:「這幅畫,我不記得有的啊。什麼時候在的?」
找出了不對,容素直步走過去,掀開了畫像。
畫像後面露出了一扇有些隱形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