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無窮無盡延伸到了黑暗裡的荒野,那遠處的黑暗,濃郁得仿佛隨時能把人吞沒。
活了二十六年,陳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荒涼死寂的景色。
北方乾冷的風如刀子一般不停刮過來,颳得陳歌嬌嫩的臉蛋微微生疼,仿佛在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是在做夢!
她真的穿越了,成了一個被家族推進了火坑裡的新嫁娘!
陳歌緊緊握著欄杆,握得手都有點疼了,才暫且接受了這個事實。
從腦海中那段記憶來看,這是個皇室式微的時代,四年前,丞相謝興扶持年僅六歲的聖上登基,挾天子以令諸侯。
各地諸侯見狀紛紛借這個機會擁兵自重,其中北方勢力最大的一支地方軍閥,便是她現在的便宜丈夫——燕侯魏遠!
謝興當然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但他現在勢力不穩,北方各族又趁著大楚內亂蠢蠢欲動,他不敢在這時候打破大楚的平衡,於是一直維持著表面的安定。
而維持這種安定的其中一個做法,便是——聯姻!
他陸續給各地幾個大的軍閥勢力統領賜婚,那些追隨著謝興的家族明知道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凶多吉少,也敢怒不敢言,畢竟連皇室的公主也有被賜婚的呢!
原主便是這樣,被一紙聖旨賜婚給了魏遠。
理清楚了思緒,陳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種情況看起來很糟糕,但其實也不算特別糟糕,畢竟看起來,魏遠並不歡迎她這個新夫人,而遠離了潯陽,這個身體裡換了個人的事情也不會輕易敗露!
只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直到現在還有些仿徨。
以後,她還能回去嗎?
就在這時,終於反應了過來的鐘娘跑了出來,抬頭看著檀台上的陳歌,焦急道:「娘子,上面風大傷身,快下來吧!你便是心裡不舒坦,也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陳歌垂眸看了她一眼,便是心裡還有些震驚傷感,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她還以為她是因為鬱鬱寡歡才反常呢。
這個婦人,對原主倒是真的好。
陳歌最後看了一眼那暗無邊際的荒野,便應了一聲,下去回了新房裡。
一回到房間,她便招呼鍾娘給她打水梳洗,看樣子,她那便宜夫君今天也不會過來跟她完成婚禮的儀式了,倒不如讓自己過得舒坦一些。
鍾娘愣愣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忍不住低泣道:「娘子,君侯這般待你,你怎麼一點都不在意,今天可是……可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啊!」
君侯第一天晚上就把娘子一個人丟在了新房裡意味著什麼,鍾娘在後宅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讓娘子以後怎麼在燕侯府立足!
陳歌確實不怎麼在意,說實話,她可沒那麼大的心臟,能一下子接受一個陌生男人成為自己的夫君。
而且還是這麼一個……氣場恐怖的男人。
見到鍾娘和藍衣都在為她打抱不平,她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道:「事已至此,也沒辦法了。鍾娘,君侯前三任夫人是怎麼去的,你跟我說說罷。」
比起擔心那男人是怎麼看她的,她更擔心她的小命。
那男人和剛剛那些侍衛看她的眼神,明擺著在看一個——死人!
陳歌柳眉微蹙,眼眸微微發涼。
那男人前三任夫人都去世了,她可不信天底下有這般碰巧的偶然。
既然她接手了這個身體,就不會讓她不明不白地死去。
雖然死了很難說會不會就能穿回去了,但陳歌作為一個醫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拿生命做賭注。
鍾娘微微一愣,呆呆地看了自家娘子好一會兒,直到娘子不耐煩的視線撇過來,才連忙道:「是。奴聽說,君侯的前三任夫人,第一任是皇家的公主,公主身嬌體弱,剛嫁過來沒幾天便病了,很快撒手人世。
第二任夫人是……是在送嫁途中被胡人擄走的,至今連她的屍骨都找不到。
第三任夫人據說是因為無法忍受異鄉生活的苦悶壓抑,自己投井自盡的。」
鍾娘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想哭了,想到那些事可能也會發生在自家娘子身上,她就渾身發涼。
然而她不經意看了娘子一眼,卻見她雖然微微皺著眉,一臉沉思的模樣,卻半點也不見恐慌,不禁愣住了。
娘子似乎真的變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娘子這種變化她是樂於見到的,至少……至少娘子不用再天天以淚洗臉了罷!
「娘子本不用遭受這些的!」
一直沒說話的藍衣忽地握緊小拳頭揮了揮,憤憤然道:「原本娘子都有了美滿的姻緣了,沈三郎自小和娘子一起長大,對娘子一往情深,就等著娘子及笄後跟娘子完婚呢!
卻沒想到那群小人不忍心自己的親閨女嫁到這苦寒之地,硬是把娘子嫁了過來!」
鍾娘一聽,連忙變了臉色厲聲道:「藍衣,娘子如今已經嫁人了,過去的事情便不要說了!」
藍衣雖一臉不情願,但在鍾娘的瞪視下,還是扁著嘴點了點頭。
陳歌一直安靜地聽著她們說話,這時候忍不住在腦海中搜颳了一番。
原主那段記憶中,確實有那麼一個乾淨陽光的少年,他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在那段記憶中占據了一個很重的分量。
原來如此,可憐天下有情人啊……
陳歌暗暗感慨了一番,但她到底不是原來的陳歌,再如何覺得可惜也不會因此要死要活。
現如今,她更在意的是,魏遠前三任夫人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如果說是意外,也太巧合了,這世上哪有連續發生的意外!
但如果是人為,兇手又是誰?旁的人便罷了,如果殺她們的是魏遠,她又能怎麼辦?在這裡,魏遠就相當於一個土皇帝啊!
而看魏遠今天對她那突如其來的憎惡情緒,兇手是他的可能性又大了些。
陳歌蹙眉想了一會兒,決定明天便著手調查這件事。
當晚,她早早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她是被驚醒的,耳邊隱隱傳來一陣悶雷聲,和仿佛落雷般的雷鼓聲、號角聲,地面竟都仿佛在隱隱晃動著。
陳歌猛地睜開眼睛,看了一下日頭大亮的外頭,掀被下床,隨便扯了件外衣披上,就跑了出去。
直到她登上檀台,才發現,那悶雷聲竟然是馬蹄聲!
不遠處城門大開,寬廣的街道上,一大隊騎兵正氣勢磅礴卻又井然有序地往城門外沖,隨著他們離她這邊越來越近,那聲音已如同驚雷,在她心上炸響。
「君侯!」
「君侯!」
「君侯!」
在這氣勢磅礴的馬蹄聲中,還雜夾著百姓越來越響亮的呼叫。
陳歌不禁呼吸微緊,視線慢慢定格在了最前頭那道高大健碩的身影上,如此雄姿英發,氣勢萬千,讓人光是看著,便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她不由得想起了原主送嫁路上隨處可見的累累白骨,流民成堆,心中莫名就湧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嘆。
也許在這亂世,她能重生成這個男人的夫人,是件幸事。
陳歌走下檀台時,鍾娘正一臉焦急又不安地侯在那裡,見到她,立刻迎上去道:「娘……夫人。」
再怎麼說,自家娘子也已經嫁人了,鍾娘臨時改了稱呼道:「我今早去廚房為夫人備早膳時,聽聞平洲那一帶戰事告急,君侯一大早就率兵趕往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鍾娘的語氣中透著濃濃的不滿,君侯……君侯真的太過分了!昨晚把娘子一個人拋在新房裡就算了,現在竟然還直接把娘子一個人拋在冀州!
這才是新婚第二天啊!
想起今早去廚房備早膳時,那些奴僕對她不理不睬甚至不屑一顧的模樣,鍾娘就心堵。
就算娘子在潯陽時只是個小小的庶女,那也是陳家的主子,哪裡受過這種窩囊氣!
陳歌看到鍾娘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忍不住有些好笑,她還真以為那些人會把她當成君侯夫人來尊敬不成?
她能保住這條小命,在這裡找到一個安身之地,就很滿足了。
沒再看她,陳歌轉身往房間走,「幫我備水梳洗吧。」
待會還有一堆事情要做呢。
然而,就在陳歌梳洗完,正準備吃早飯時,藍衣突然一臉古怪地走了進來,道:「娘……夫人,外頭有一個自稱是君侯表妹的娘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