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將領也許也感覺到了白朮這段話中沉甸甸的分量,一時連呼吸都緩了幾分,不由自主地看向主座那個沉穩如山的男人。
魏遠臉色無波無瀾,出口的話,卻帶著鏗鏘果決的氣勢,「可,呂聞,燕回,即刻安排下去,派人聯繫宋國公,準備出戰事宜!」
這般足以決定天下局勢的話,他輕飄飄地便出口了。
呂聞和關燕回立刻站了起來,抱拳應了聲,「是!」
陳歌的思緒,卻從方才開始,便有些游離。
現在已是很清楚,姬無川之死,百分之九十九是劉徐的手筆,還有百分之一?呵,那只可能是老天爺看姬無川不順眼,出手把他收了。
只是,她總覺得自己還遺漏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陳歌這一沉思,便沉思到房間裡的其他人都走了,還沒回過神來。
魏遠在心裡過了過方才說的事情,轉換了一下思緒,這才轉身,頓時,便見到坐在他左後方的妻子眼帘微垂,小臉微繃,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不禁有些失笑。
她大抵還在想方才他們說的事情,魏遠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見她還沒回過神來,乾脆伸手直接把人抱進了懷裡。
倏然騰空的陳歌:「!!!」
直到落到了一個雖然已是很熟悉、卻依然讓她忍不住悸動的懷裡,陳歌才全然回神,忍不住嗔怪地瞪了某個男人一眼,也忘了方才一直苦苦在想的事情了。
「歌兒,」魏遠攬著她柔軟纖細的腰肢,手臂微微收緊,把頭埋進了她馨香的脖頸間,低低地道:「我要出征了。」
陳歌心頭微微一跳,只是臉上不表露出絲毫異樣,雙手握住他攬在她腰間的大手,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早已是做好了出征的心理準備,她又何嘗不是?
要做這種稱霸一方的諸侯的妻子,沒點覺悟怎麼行!
他已不是第一回出征了,因此也不像第一回那般,心頭似乎有千千萬萬的不舍和擔憂要說。
只是靜靜地、溫存地埋在她的脖頸間,帶著幾分仿佛已是刻進了骨子裡的不舍和依戀。
陳歌忍不住有些好笑,輕輕拍了拍他的大手,拉長聲音道:「我的君侯,你這樣子若讓你手底下的將士看到了,你猜猜他們要驚掉多少顆眼珠子?」
男人懶懶地、敷衍地用鼻音應了一聲,「嗯……」
他跟自己夫人溫存,那些小兔崽子管得著?
他又沒攔著他們去跟自己的夫人溫存。
沒走出多遠的呂聞頓時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不禁有些茫然地環顧了四周一眼。
不止他,軍營中其他單身狗也突然覺得背脊有些涼,不禁默默地望了望天。
天下的局勢風雲變幻便算了,不會連天氣也要風雲變幻吧?
陳歌聽到男人懶散的應答,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由得軟了自己的身子,由著自己陷進他的懷裡,輕聲呢喃,「你放心上戰場,我會好好照顧阿一和小小的,你不用掛念我們。」
「嗯。」
不掛念,又怎麼可能呢。
「有空的話,多多寄書信回來,如今可不止我和兩個孩子牽掛你了,舅母他們肯定也會很牽掛你。」
「嗯。」
「還有,我這段時間做了不少錦鯉手帕,如今我的錦鯉繡得可好啦,連鍾娘都說我繡得好看,我給你多帶幾條過去。
還有護身符,我也做了不少,我一會兒挑一個繡得最好看的給你,你要時時刻刻別在身上,我會讓呂副將檢查的。」
「嗯。」
夏風習習,窗簾飄飄。
燕侯府的書房裡,時不時傳來女子溫柔婉約的聲音,和男人低沉慵懶的應答聲,仿佛交織成了一首美妙的樂曲,帶著深藏其中的愛戀和不舍,悄然消散在了夏日的空氣中。
……
半個月後,魏遠帶著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從慶州出發了。
魏遠出發那一天,陳歌帶著阿一和小小親自去送他。
魏遠一身銀色鎧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在萬千整齊肅靜的大軍前,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妻兒,仿佛走向自己的全世界。
阿一和小小還無法理解這種分別的場面,阿一還好,在這麼多人面前一點也不怕生,睜著一雙精靈的黑眸,眼珠子咕嚕嚕轉著,不時興奮地伸出小手指著一些新奇的東西,「哦哦」叫喚一聲。
小小的膽子要小一些,緊緊地縮在阿娘懷裡,小手攥著拳頭,眼裡含著一泡淚要落不落的,小腦袋不時不安地左右轉動一下。
魏遠走到他們面前停下,眼眸深深地看了他們三人一眼,伸出手輪流抱了一下兩個孩子,最後輕輕撫了撫陳歌的臉頰,道:「夫人,我出發了。」
陳歌微微笑著看著他。
雖然心裡不舍,但她不想魏遠擔心。
每回離別,她都希望魏遠看到的是她的笑臉。
她一直看著他們的船隻遠得看不到影子了,才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馬車上。
又一次分離。
她只希望,這是魏遠最後一回帶著大軍離開她和孩子們的身邊。
「夫人,時間過得真快呢。」藍衣看著兩個沒心沒肺還在咿呀叫喚又笑又鬧的小傢伙,忍不住感慨,「上一回君侯帶軍出征時,小郎君和小娘子還在您肚子裡,如今他們都已經這麼大了。」
陳歌眸色溫柔,輕輕「嗯」了一聲。
她來到這個世界,也已不知不覺兩年了。
一開始,她還會時時思念那個世界的親人,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如今,她已是在這裡找到了自己的根,也在這裡有了自己無法割捨的羈絆。
命運,向來便是這麼奇妙。
回到燕侯府時,已是過了響午,陳歌帶著兩個孩子回到落意居,想用了午膳後好好歇息歇息。
誰料,她剛回到落意居,便看到了已是在裡面等候的凌放。
這段時間,凌放帶過來的大多是壞消息,陳歌實在不怎麼願意見到他。
然而細細一看他的臉色,卻見他眉眼間一掃這段日子的凝重,帶了幾分輕鬆舒朗。
對於向來面無表情的凌放來說,這已是他心情很好的表現了。
陳歌心頭微動,看著快速迎向她的凌放,問:「凌管事,可是又有什麼消息?」
凌放行了個禮,道:「回夫人,方才郭中尉派人傳來了消息,說他們已是找到施大夫和蘇大夫了。
兩位大夫都平安無事,如今他們已是在護送兩位大夫回慶州的途中,不日便會到達。」
這確實是這段時間難得的好消息了!
陳歌不禁喜上眉梢,道:「這可太好了……」
忽然,她腦中似有一條閃電一閃而過,劈開了這段日子一直困擾著她的迷霧。
陳歌臉上的笑容迅速凝固,心頭猛地收緊。
她知道,那個她一直遺漏了的點,到底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