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這孩子不健康?」
「哎喲喂,你才來不知道,這孩子耳朵不好,腦子還有病,就是個活生生的怪物……」
——「江淮?」
「這媳婦兒沒了,拼死生下來的還是這麼個東西,要是我啊,早把他扔到孤兒院了。」
——「江淮?」
「你討厭他,厭惡他,你就把他當成不存在行不行?我念著紀初,我來養她兒子!」
江淮按了按自己的耳朵,這幻聽有點嚴重啊。
「江太太,您兒子有精神類疾病,我們不建議您把他繼續帶到學校了,如果您堅持,我們這邊希望您給他轉學。」
轉學……
——「小瘋子?」
「艹我就說,這玩意兒打架怎麼這麼猛,原來是有病啊……怎麼把這麼個怪物送到學校啊,嘖嘖嘖。」
怪物……
——「小瘋子?」
一隻溫熱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江淮倏地回神,一抬眸,就對上了那雙幽深帶笑的桃花眼。
蘇北身上還穿著校服,看起來像是剛剛從教室里出來的樣子,他唇角帶著笑,耐心十足地繼續問:「怎麼了?」
江淮耳朵里的雜音如同潮水一般快速退去,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是……沒吃藥,病情又嚴重了嗎?
幻聽就算了,怎麼除了看見黑霧,他還能自個兒變個蘇北出來?
蘇北抬了抬眉梢,在他旁邊坐下來,微微有些低沉的嗓音在黑寂的夜色中格外的明顯。
「怎麼不回宿舍?」
江淮覺得耳朵有些癢,他又按了按耳朵,還是愣愣地看著蘇北。
這人……有點像是真的。
他茶色的丹鳳眼裡映著遠方鬧市的燈火,看著水潤至極,裡面又滿是茫然,再配上頭頂翹起來的呆毛,看起來像極了剛睡醒的貓崽。
蘇北右手手指動了動,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伸手輕輕彈了一下貓崽的額頭,忍俊不禁:「回神?」
這下子江淮才算是醒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上面恍惚還存在著蘇北手指關節的觸感,痛倒是不痛,就是感覺有點發熱。
蘇北的目光從他腳邊沒燒完的菸頭掠過:「怎麼不回宿舍?」
江淮笑了笑,沒回答反問:「那哥哥你怎麼不回去?」
「嘖,」蘇北神色有些好笑,「我才從老段辦公室里出來,剛才幫他做ppt來著。」
「晚自習下了做?」
蘇北笑:「當然不是,之前做的,晚自習發現有點問題,晚自習下了之後他叫我改。」
「該你說了,你怎麼還在這兒?」
「吹風,」江淮下意識地鬼扯一句,然後扯開了話題:「哥哥,我什麼時候才能睡到你?」
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微微側了側頭,頭頂的呆毛一點一點,明明是浪到了極致的話,他說出來卻帶了些稚氣。
蘇北一愣,笑了:「小瘋子,你未成年,老子還不想……」他眯了眯眼,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還不想……蹲局子。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江淮面前爆粗口,不過這個年紀的男生說粗話也正常,江淮看了他兩眼就收回了視線。
他沒能繼續鬼扯,話題就又回到了原點。蘇北笑了笑,腳尖點了一下他腳邊的菸頭:「我看你也不是那麼想睡我,上次不是還跟你說把煙戒了嗎?還沒兩天吧,這就抽上了?」
由此可見,蘇北這人也不怎麼要臉,「睡我」兩個字他說的毫無心理負擔。
江淮又看了他一眼,一隻手搭在膝蓋上,一隻手撐著下巴,懶懶的算是回了他一句:「心情不好。」
蘇北沒問怎麼心情不好,反而挑著眉問他:「心情不好就抽菸?」
他頓了頓,繼續說:「那我心情也不怎麼好。」
聞言,江淮的反應十分實誠,抽出荷包里的煙盒和打火機就遞給他,臉上就兩個字「抽吧」。
蘇北:「……」
蘇北略微有些頭疼的把煙和打火機收了:「抽什麼抽啊?沒收了。」
江淮也沒有嘗試著反抗,沒收就收了,下次再買就是。
反而他慢吞吞地問了句:「為什麼心情不好?」
這次蘇北臉上的笑淡了些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江淮都以為他不準備回答了,他才啞著嗓音說:「我和我妹妹分開了。」
嗯?
江淮側著頭看他,他覺得這位哥哥眼眶有點紅。他直覺不能再問下去,抿了抿唇,說:「要抱一下嗎?」
蘇北一愣,黑寂的桃花眼愣愣地看著他。
這下子,江淮離家出走了十六年的臉皮又像是短暫的回來了,他難得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剛準備解釋,就被身旁的男生拉入了懷中。
夏末秋初的天氣依舊很熱,但是夜裡總歸是比白天多了兩絲涼爽的。江淮在外面坐了半天了,身上很明顯的帶著夜晚的涼意,突然被拉到了男生乾燥溫暖的懷裡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男生身上帶著微弱的洗衣液的香味,那股暖香透過他們接觸在一起的肌膚直直竄入他的心底,又化作了暖流散發出去。
他覺得他的耳朵肯定紅了。
……有點燙。
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聽到男生的心跳聲慢慢地和他呼吸的頻率重合。好一會兒,他感覺到男生的呼吸好像打在了他的頭頂,有些癢。
他的頭動了動,還不知道怎麼開口,就聽到男生笑了笑,微微沙啞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小瘋子,這算不算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江淮緩緩打出了一個「?」。
什,什麼?
蘇北也沒想他回答,自顧自的把少年從他的懷裡拎出來站好,自己也站了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江淮跟著走了兩步,募的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他:「宿舍要關門了。」
他們高二和高三宿舍不在一起,距離不近,而且他們學校有宵禁,過了時間宿管大叔是不會給開門的。
這時候時間也不早了,要是蘇北送他回去了,肯定是趕不上宿舍關門的。
蘇北聽懂了他的話,只是笑了笑:「沒事。」
嗯?
江淮仰著頭看他,沒懂他的意思。
蘇北從這角度看下去,恍然覺得少年茶色的眼睛裡只有他一個人。
他心臟跳漏了一拍,手指動了動,別過了頭,說話的時候卻還是一幅漫不經心的樣子:「小瘋子,有個詞兒叫走後門知不知道?」
老師把他留在辦公室里這時候才讓他回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高三宿舍樓的宿管都已經眼熟他了。
江淮瞭然,然後和這位傳說中的「學神」一前一後地回了宿舍。
等著他回去的時候,不出預料他們宿舍裡面果然還是「燈火通明」的,等著他一敲門,宿舍里的聲時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吞了一樣,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江淮察覺到他們的動靜想笑,輕聲說了句:「是我,江淮。」
他又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聽見有人躡手躡腳地出來給他開門。陳默一見到他就對著他慫了慫鼻子:「你剛才去哪兒了?」
江淮一邊往裡邊走,一邊忽悠:「太熱了,出去吹吹風。」
陳默動作一頓:「……你一個人?」
江淮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他:「和蘇北。」
陳默哼了聲,關了門就往自己床上躺。
宿舍里另外兩個人安靜如鵪鶉,段卷遞了個眼神給藍梓浩:這是什麼情況?
藍梓浩輕輕咳了聲:別管,大佬家事。
……
周末回家的時候,本來陳默是想著來他們家吃飯的,結果人走到半路,就被陳媽媽一個電話給召喚回去了:他哥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一家人得一起吃個飯。
等著江淮到了家,對於陳默沒來這事兒,就覺得還挺好的。
他打開門,站在玄關處彎下腰剛準備換鞋,就聽到了客廳裡面他小姨才招來不久的兩個阿姨閒談。
其實她們的聲音都不高,但是他站的近,聽得清清楚楚。
「……看著時間小少爺是要回來了吧?」
「回來了這事兒才難做,我告訴你,你可別在他面前說閒話,上一個被辭退的就是這麼走的。」
「啊?原來這是真的啊,這樣看來咱們夫人這後娘做的不錯啊,這麼疼小少爺。」
另外一個人嗤笑一聲:「後娘疼有什麼用,那得要爹疼才行。」
她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你是不知道,先生對這小少爺,就像沒這個孩子一樣。」
「啊?這樣啊?這爹怎麼這樣,孩子生下來……」
「你可別說,這還真不是先生對不起小少爺,先生這麼做有原因的,當年先生和紀家三小姐紀初恩愛,那是出了名的事,結果生小少爺的時候紀三小姐難產沒了。」
「而且你說要是自己媳婦兒拼死生下來的東西有點用處還好……我們小少爺腦子有病你知道吧?媳婦兒沒了留下來的兒子還是這樣的,要是我,早知道就把這玩意兒在肚子裡就打掉好了。」
「有病啊……什麼病?」
「聽說是耳朵和腦子有問……」
「滾出去!」
一道女聲響起來,兩個阿姨被嚇了一大跳,連忙轉過頭去看,卻是更嚇得臉都白了。
葉衷站在樓梯上俯視著下面,說得有些咬牙切齒:「滾出去!我雇你們來,不是讓你們說閒話的!工錢你們去找管家結,之後就給我滾!」
「太太,我們……」一個阿姨還想著辯解,另一位就立馬拉了拉她,神色震驚又為難地讓她往江淮這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