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片沉默,擠滿了人的教室里只能聽到一道道不由自主的重重的呼吸聲。
隔了好一會兒，藍梓浩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班長,你都忍了這麼久了,現在只剩一年了,別……」
他都險些說不下去,「別做傻事。」
此時，他宛如突然脫去了平時嬉笑的外殼，露出了這個年紀男生的堅韌擔當，「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不輕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某些事情，向來帶著張揚笑意的眸子放空,他夾雜著些許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懷疑我媽有病。」
他很認真地說：「我沒開玩笑。」
「我家沒有江哥陳哥家裡有錢，其實我自覺也還算是過得過去,但是仔細一想,是真的挺窮的,我沒想到，家裡生活都困難,我爸還能出軌。」
「我說我媽有病是真的，我見過她聲嘶力竭嘶吼的樣子,沒哭,就是眼睛紅著，蹲在地上,兩隻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頭髮，她說要帶我去死。」
說完，他眼睛裡又換上了熟悉的笑意，「說起來我都想笑,有一次我跟她吵架，她要打我，我害怕啊，她當時眼睛都紅了，我轉身就跑，然後她下意識地抓住了我的腿，彎腰就給了我一口。」
楚黎書臉上還帶著淚痕，就這麼愣愣地看著他聽他說，聽到後面，像是想像到了那個場景，她的唇角也跟著向上揚了揚。
藍梓浩沒放過她臉上微弱的變化，誇張地抱住了自己的右腿，嘆了口氣：「你們真的別笑啊，我當時痛死了好叭？我又不好對他動手，就只好繼續跑，結果我媽就咬著我的腿跟著我跑。」
他說的好笑，已經有不少人臉上都掛了笑，不過還照顧著他的感受沒笑出來。
「果然啊，快樂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想笑就笑吧，看你們憋得表情都扭曲了。」他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自己先笑了出來，「班長，我知道你想笑，笑就笑嘛，你笑了我被咬的這口還有點意義。」
班上漸漸多了些笑聲，空氣里壓抑的沉默被驅散了些。
一個男生走過來，伸手搭在藍梓浩的肩膀上，笑著說：「兄弟，不好意思啊，我真的知道你很慘，但是……哈哈哈，我真的憋不住！」
另一個女生笑著搭話：「關鍵是要是換個人說出來，沒準兒我們已經在手忙腳亂地安慰人了，但你叭，就……莫名好笑，小籃子，真的對不起……哈哈哈！」
向來安靜埋頭學習的學委鄧案也走了過來，拍了拍楚黎書的肩膀，「班長，每次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上了大學我就能徹底逃開了，你要相信，你也能。」
他輕聲繼續說：「藍梓浩說得對，班長，你從小到大接觸的最大的困難是來自於家裡，說不定很多年之後，都會認為這其實不全是什麼了。」
「我剛上初三的那會兒，家裡出了點事，我父母迫切地希望我能出人頭地，他們天天按著我學，甚至希望我眼睛都不要離開書，我爸還好，就是我媽，要是她發現我沒學習，她就哭給我看。」
「當時我逆反心理上來了，偏不學，我都想好了書不讀了，大不了去搬磚，這種天天沒間隙的控制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你們敢信，我媽甚至讓我少吃東西，不要喝水，因為上廁所會浪費時間。」
「我也反抗過，我跟我媽說再讓我學我就自殺吧，有一次我都站在天台上了，上樓的時候心裡勇氣都能溢出來，但是站在上面往下面一看，我就怕了。」
「我他媽的當時就想，就為了不學自殺，多他媽的讓人無語啊，我一定要學，不僅要學，我還要學到最好，他們不是想讓我出人頭地嗎？那我就出人頭地給他們看，現在他們這麼對我，等到我出息了，讓他們給我等著，我到時候才收拾他們。」
「但是吧，」他嘆了口氣，臉上輕鬆了些，「等我習慣了這麼要求自己這麼學，習慣了，也能理解他們的思想了，就……慢慢地，算是和當時的他們，或者還有當時的自己，和解了吧。」
他笑著說：「我也說件挺有意思的事吧，我當時反抗得最嚴重的時候，成績極速下降。」
「怎麼說呢，我從小到大成績都沒有這麼差過，我自己其實雖然心裏面已經想好了，但是我也挺慌的，半夜裡睡不著，我親眼看見我媽拿著菜刀偷偷摸摸地進了我房間。」
「你們絕對想不到她要幹什麼，」他笑了聲，「她以為我成績下降是因為早戀，她要閹了我。」
「我當時被嚇得冷汗都出來了，連忙跳起來跟她說我就是考試的時候身體不舒服，當時那種場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太他媽的嚇人了。」
他們這麼一鬧，楚黎書臉上還真的多了些笑意。
旁邊的唐歡把她的變化看在心裡，咳了一聲，眼睛故意往鄧案某個地方瞄。
藍梓浩配合著她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問：「那什麼……嘿嘿嘿，學委，你要在還是個健全人吧？」
鄧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逗班長開心，沒想讓你開心啊。」
藍梓浩頓時表情一凜，來了個西子捂心：「別啊，學委，人家不是你的小嬌妻嗎～」
清清楚楚聽到了「小嬌妻」三個字的江淮：「……」
他轉眸看了眼旁邊的陳默。
據他所知，這種霸道總裁在這群男生里只有陳默會看，沒想到……
霸總的傳播力還挺強。
這會兒楚黎書的心情被他們這麼一攪和，倒是還好了很多了，她笑了笑，給眾人鞠了個躬：「真的很謝謝你們。」
萬成億突然冒了出來：「別啊班長，這麼客氣，以後讓你幫我們拖著作業都不好意思了。」
眾人哈哈哈地笑了幾聲，紛紛聲討他：「萬成億你怎麼這麼過分！！」
「我們班長身上還有傷呢，你怎麼能讓傷員幹這種事？」
萬成億臉色一變，看向了說後面句話的物理課代表：「你還是課代表呢，你都不知道自覺點兒，你還好意思說？」
課代表向他扔了個草稿本：「滾啊，滾！！」
教室里的陰霾被眾人的笑聲生生撕裂開，壓抑過後，又換上了晴空萬里。
唐歡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麼，掏了把糖遞給楚黎書：「誒，你這是低血糖吧，沒好好吃飯？先吃點糖。」
她頓了一下，又皺了皺眉輕聲問：「你爸媽給夠你生活費了嗎？」
眾人聞言，笑聲漸漸停了下來，都帶著擔憂看向了楚黎書。
後者笑了笑，眼底浮起了一絲嘲諷，啞著聲音不帶什麼感情地回：「給了，我媽……」
「她覺得女孩子除了嫁人就沒別的方法了，他覺得一中很多有錢人，她想讓我給她釣個金龜婿，要想釣個金龜婿，怎麼可能基本的生活費都不給？」
唐歡皺著的眉頭沒打開，繼續問：「那你身上這些傷，起碼要治吧，得先去醫院看看，有沒有要緊的，你身上有錢嗎？」
楚黎書沉默。
唐歡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借你……」
「班長，」三個人同是打斷了唐歡的話，唐歡愣了愣，轉頭看過去。
萬成億嘿嘿一笑，看了眼跟他一起開口的江淮陳默，率先開口：「班長現在要是缺錢，直接用借的話，不說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她以後也會一直背著債，所以……」他嘿嘿地笑了幾聲，擺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班長，我家其實挺有錢的。」
藍梓浩一愣，接著不可思議地看向了他：「不會吧萬成億你個禽獸，你想趁火打劫？！」
「滾滾滾，」萬成億一擺手，「你怎麼思想就這麼齷蹉？！」
江淮沒理會他，直接說：「我想請個家教，如果你願意的話，工資按一對一的市場價。」
眾人愣住。
萬成億略帶了些猥瑣地笑了笑，跟著舉手：「我也想！班長我可以跟江哥一起上課，也是一對一市場價！」
說完，他看向了陳默：「陳哥，不會吧，你也要輔導？」
陳默笑著搖了搖頭，「我哥那兒有些英語翻譯的工作，很簡單的，他天天讓我做，班長，其實工資還可以，你需要的話我幫你聯繫她。」
楚黎書的英語成績是所有科目里最好的，不止一次拿過年級第一，翻譯應該也沒有很大的問題。
楚黎書回過神，咬了咬下唇，空洞的眼睛裡多了些淚水的反光：「我……」
她又對著他們鞠了一躬，聲線有些顫抖著說：「謝謝你們。」
陳默笑了笑：「先別忙著謝，翻譯簡單，用不了很多時間，但是一定要細心，我給他做翻譯的時候出了錯他都是直接扣工資的，是真的半點兒人情都不講。」
楚黎書笑了笑，淚卻從她的眼角直接落下來，她又看向了江淮和萬成億，遲疑了一會兒，說：「江哥，萬成億，我可能……」
江淮打了個哈欠打斷她：「我家裡還請了家教，你幫我講錯題就行。」
萬成億也跟著說：「我也是！只用講錯題！」他揮了揮拳頭，「江哥，你等著我超過你！！」
江淮都沒理他，眸子裡又多了些睏倦。
楚黎書還是沒有直接答應下來：「不是……江哥，學神不是在跟你複習？」
江淮頓了頓，才慢吞吞地說：「他要高考了，忙。」
楚黎書眉眼間依舊帶著擔憂，萬成億直接打斷了她剛要出口的話：「班長，你放心吧，我爸媽肯定放心，好歹大家都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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