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錢莊占地面積很大,一樓是存儲業務,二樓是借貸業務,上面還有個三樓,是股票交易中心,但是開業之初,除了靖王府和谷大用、劉健等少數幾份存錢的,根本沒什麼業務。
二樓就更加冷清了,只有一份辦貸款的。
古大福和古大壽兄弟二人拿著一份地契,很緊張地看著周圍,偌大的房子裡,二十幾個業務員圍過來,怎麼感覺像搶劫的呢?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俺,俺……來辦那個……那個……」
「是貸款嗎?」
「對,對,貸款!」
「請問您是辦理什麼樣的貸款嗎?」
古大福和古大壽對視一眼,說道:「那個,辦,辦……作坊。」
「好的,請您填一下申請表,再出示一下抵押證明。」
「啊?」古大福張大嘴巴,說道,「不會寫字啊!」
「沒關係,您可以口述,我們有人代寫,您只要按個手印就可以了。」
「好……好的。」
兄弟二人結結巴巴地將事情經過講清楚,有文員抄寫完,按了手印,又審核了憑證,然後說道:「好的,請您留個地址,然後等待回復,三到五個工作日會通知您的。」
「這就完了?」
「對的,完了。」
兄弟二人再次對視一眼,然後走出錢莊,古大福撓了撓頭,說道:「現在該去幹啥?」
「不知道啊,要不去看看大用?」
「對,去問問大用,他肯定知道該咋辦。」
此時,谷大用心裡正在滴血。
家裡的銀子都存進錢莊了,換出來一沓自面額不等的銀票,房契也被拿去抵押了,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兩位兄長身上了,希望他們別把自己的房子賠進去就好。
張鶴齡歪著頭看了看谷大用,說道:「發什麼呆啊,劉大人杯子裡的茶沒了,看不到嗎?」
谷大用趕忙將心思收回來,上前去給幾位內閣大學士換了熱茶。
劉健抿了一口,繼續說道:「當務之急,是取下安南,老夫在想,安南雖小,卻是一根難啃的硬骨頭,千萬不可等閒視之,此次先鋒入安南的兵馬還遠遠不夠,不妨命雲南黔國公府,派兵協助吧。」
永樂四年,西平侯沐晟以征交趾功,晉封黔國公,食祿三千石,子孫世襲。
劉健建議委派黔國公出馬,是考慮到沐家有徵安南的經驗,而且位置也近,方便出兵。
李東陽說道:「這樣也好,兵部立即擬一個章程,調集糧草以及兵馬,隨時準備進兵,命黔國公掛帥,再集兵馬二十萬,爭取在三年之內,拿下安南。」
兵部尚書馬文升點了點頭,說道:「如果前線戰事順利,三年之內,完全可以拿下安南,問題是,到時候該如何管理。」
當初宣宗皇帝下令從安南撤兵,就是因為無法管理,朝廷不堪重負,實屬無奈之舉。
戶部尚書葉淇隨後說道:「若是再集大軍,所靡費的錢糧數目,定是不小,戶部最近開銷很大,怕是……太緊張……」
劉健說道:「如今戰事吃緊,其他的開銷先緩一緩,優先供給前線。」
葉淇無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這時候,李東陽有些疑惑地說道:「近年來商稅大漲,特別是海外貿易,利潤很大,為何國庫如此緊張?」
葉淇說道:「收入是不少,可是開銷也很大啊,黃河又決堤了,動用了大量的人力去修築堤壩,漠南都司和榆木川都司剛剛建立,大寧和建州一帶也在遷徙大量的百姓,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
此事倒是不假,本來稅收大漲,國庫充盈,卻沒想到,用錢的地方更多,到處都在搞建設,算下來也不是個小數目。
「那也要想辦法先供給前線,其他的儘可能緩一緩。」
「各位……」張鶴齡看到眾人愁眉不展地,插了一句,「一定需要再派軍馬?」
劉健端著茶杯說道:「當初太宗皇帝征安南,大軍八十萬,打了一年半才打完,這還不算後續的叛亂鎮壓。如今出征的兵馬才區區二十萬,要準備打持久戰了。」
張鶴齡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說道:「張懋的二十萬軍馬只是給敵軍施加壓力而已,其實,真正的殺招,是另一支軍馬,各位忘了嗎?」
劉健想了想,問道:「何時還有其他的兵馬?」
張鶴齡緩緩說出兩個字:「海上。」
「海上?」劉健這才想起來,說道,「夷洲三衛?」
「對啊。」
劉健搖著頭笑了笑,說道:「區區一萬水師,如何能決定戰局走向?」
「報——」
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跑進來,谷大用瞪了他一眼,呵斥道:「靖王和諸位大人都在這呢,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小太監跪拜行禮,道:「八百里加急,安南軍報!」
眾人聞言紛紛愣了一下,劉健問道:「前線送來的?」
「對,前線的戰報!」
劉健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自安南到京師,就算八百里加急,最少也需要半個月。」
「不錯,正是半個月前的軍報。」
馬文升臉色有些不善,道:「難道……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肯定是重大消息,打仗的時候重大的消息無非兩種,要麼大勝,要麼大敗,可是現在大軍出徵才兩個月,要說是捷報……怕是不靠譜吧?
若不是捷報,只能是……
所有人都是這個想法,劉健神色鄭重,拿起軍報打開來。
谷大用欲言又止,按理說,軍報送來應該先給靖王過目,你搶啥?
不過,看到張鶴齡沒有說話,算了,自己也別多事了。
劉健不可思議的看著戰書,卻是越看,越是心驚。
這是一封詳細的戰書,裡頭事無巨細的記錄了戰爭的經過,結局是……贏了!
戰報里講述了將士們的勇猛,以及大明火器的厲害之處,畢竟北伐的時候,火器的威力已經展現出來了。
令劉健所震驚的是……決定戰局走向的,竟然是夷洲三衛!
也就是剛剛靖王所說的,南路的水師。
這就意味著,這場戰爭的走向,竟全在靖王的掌握之中,北路張懋率領二十萬大軍向前推進,南路一萬水師突襲,更令人詫異的是,敵軍將領竟然……一個個莫名地……死掉了!
戰報里寫的清清楚楚,安南的將領陸續暴斃,而且都是突然就死了,明軍走到哪,對方的將領必定暴斃,然後軍心大亂,明軍一路高歌猛進,直至升龍城。
然後,守城的將領也掛了。
再然後,守軍大亂,明軍破城而入,安南王率眾投降。
怎麼會這麼順利呢?
劉健將戰報拿給其他人,大家的反應都一樣,滿腹疑惑。
李東陽來到張鶴齡面前,問道:「殿下,這裡到底有什麼玄機?」
張鶴齡將手攤開,說道:「能不能先將戰報給我看看?」
眾人看向馬文升,馬文升又看了看手裡的戰報,心說,明明是劉健搶來的,怎麼都看著我幹啥?
谷大用走過去,將戰報拿過來,遞到張鶴齡手上。
張鶴齡簡單看了下,然後放在一旁,說道:「諸位是想問敵軍將領暴斃的事?」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等著張鶴齡公布答案。
「馬部堂!」
馬文升答道:「老臣在。」
「兵部最近和軍備司聯絡多不多?」
「軍備司?」馬文升說道,「殿下是想問新式的火槍嗎?」
「不錯,馬部堂對新式火槍了解多少?」
「據說射程和精度大大提升,只是工藝太過複雜,無法量產。」
「出征之前,三十支新式火槍已經發出去了,還記得嗎?」
馬文升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是李晨星帶的那支百人部隊?叫什麼……特種部隊?」
劉健問道:「特種部隊是做什麼的?為何有這麼大的威力?」
「特種……這個,」馬文升臉色有些就糾結,「特種部隊是靖王殿下直接指揮,我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叫做特種部隊,當然是執行特殊任務,」張鶴齡解釋道,「這次的任務就是暗殺敵方將領,這支百人隊伍可以做到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
馬文升半信半疑地問道:「如何能在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
「這個就複雜了,關於如何伏擊和暗殺,是有一套嚴格的訓練流程的,至於具體的過程,還是等部隊回師的時候親自給馬部堂演示一下吧。」
「演示……」馬文升臉色驟變,「暗殺誰啊?」
「殺誰?軍事演習啊!」
馬文升臉色這才緩和下來,說道:「到時候老臣定要好好觀摩一番。」
劉健問道:「既然特種部隊這麼厲害,為何只有區區百人,為何不擴軍?」
張鶴齡說道:「我也想擴軍啊,關鍵是軍備不夠啊,特種部隊需要最先進的武器裝備,否則就算練成武林高手,一個打十個,也沒辦法做到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
劉健當即說道:「那就擴充軍備司,還有兵仗局和王恭廠,大量製造新式火槍!」
馬文升轉頭看去,說道:「不僅僅是工藝複雜,造價也很高。」
劉健看向葉淇,說道:「銀子的事戶部想辦法。」
葉淇:……
劉健當即拍板:「此事就這麼定了,兵部拿個章程,戶部撥劃錢糧,此事干係重大,不得有誤。」
葉淇無奈道:「可是,國庫緊張……」
劉健頓時大為不滿,道:「大軍都不派了,給你省下了多少錢糧,怎麼又緊張了?」
葉淇心中暗道,怎麼是給我省下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張鶴齡說道:「關於部隊擴充和裝備生產,不要操之過急,等特種部隊回京,兵部和軍備司、錦衣衛溝通一下,拿出一份詳細的方案出來。」
「諸位!」劉健激動地說道,「既然安南一戰已經塵埃落地,接下來要忙的事就更多了,大家還是趕緊去準備吧,有事早做安排,別等著到時候手忙腳亂。」
眾人走後,谷大用又重新給張鶴齡沏了茶,不多時,又一個小太監進來,跑到谷大用跟前耳語。
谷大用怒道:「靖王面前,有什麼話還需要偷偷摸摸的?」
小太監說道:「啟稟靖王,谷公公,外面有兩個人求見。」
谷大用問道:「誰啊?」
「是,是……」小太監眼神有些慌張,說道,「是谷公公的兩位兄長。」
谷大用趕忙說道:「他們來做什麼?去叫他們回家等著去!」
「是!」
「慢著!」張鶴齡說道,「既是你家兄長來了,為什麼不見?」
現在輪到谷大用神色慌張了,說道:「奴婢怎可因為家事耽誤了公務!」
「無妨,反正也快下值了,去將人請進來,我跟他們聊兩句。」
谷大用緊張地說道:「殿下莫要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去,你的兄長,你親自去請!」
谷大用擔驚受怕地看著靖王,然後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確認人家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這才匆匆忙忙來到午門。
「大用,你來咧!」
谷大用看著兩位大哥,說道:「大哥二哥,你們咋找到宮裡來了?」
「你讓俺們貸款,現在已經貸了,接下來該咋辦啊?」
「你們就不能回家等我嗎?」
「聽說你在這升了大官,俺們過來看看啊。」
「就是,皇帝住的房子看起來可真氣派!」
「大用啊,你是不是也住皇帝的房子?」
「俺們能進去看看不?」
谷大用急忙道:「大哥二哥,一會進去了,可千萬不要亂說話!」
「好咧!」
「等會!」谷大用攔住兩人,說道,「我還沒說完呢,現在是靖王殿下要見你們,你們知不知道靖王是誰?」
古大福說道:「聽說過,皇帝的小舅子麼!」
古大壽隨後說道:「都說這個小舅子要篡他姐夫的位,是不是真滴?」
谷大用臉色慘白,嘴唇打著哆嗦說道:「哥哥們,你們一會進去要是敢這麼說,咱們哥仨立馬人頭不保!」
「哎呀,你著啥急麼?俺們又不傻,咋還能當著他的面說呢?」
「背後也不能說!」谷大用擦了把汗,說道,「最好連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