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鳥飛於枝丫間,遠處的山崖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叫聲。
破舊的荒廢寺廟內,牧小可依偎在林奇身旁,耳邊是火光搖曳的噼啪之聲。
這幾日兩人毫無目的亂竄,露宿風餐,跨山越水,白日趕路,夜裡休息,身上已是風塵僕僕。
一切皆是因為林奇認為人域這邊已經不安全。
那日在城頭告示上,他分明看到自己栩栩如生的畫像懸於其上。
提供線索者,賞靈石萬枚。
活捉者,賞極品靈器。
傷此人者,死無全屍。
於是,不敢有絲毫停留,林奇攜小丫頭馬不停蹄逃離此域。
但天下之大,五域之內,處處皆有前女友的勢力,他又能逃到哪裡去?
唯一如今能夠期盼的就是寧詩雨未將她師兄重現人世的消息傳遞給其他女子,否則他只有投案自首一條路。
事實上,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投入富婆的懷抱,但前輩之死仿佛曆歷在目,讓他遲遲不敢動壞心思。
他現在的計劃便是遊歷山河,修行成仙,依靠變幻後的模樣躲避前女友的追捕。
此時,在火光的照亮之下,林奇手持文書細細琢磨。其上記錄著各勢力的動態,天下的大事,算是異世的報紙。
「雪帝消失百年,終於重現天域抗魔前線。
魔宗尊主近日欲出關,百年前她便與雪帝不對付,不知此事是否與雪帝出世有關……」
「……」
「雨仙子與妖族老祖正欲尋一神秘男子……」
當看到這條消息時,林奇瞳孔微縮,沉默不語。
這相當於將他的存在告知天下,那唯一的期盼已然落空。說不定雪帝與魔尊現世就與此有關。
但實在未能想通為何要將他的消息拱手讓於人,那名叫寧詩雨的少女甘心嗎?
林奇摩挲著手上的戒指,眼眸中閃過一絲陰霾。
而後,他繼續讀下去。
「劍宗宗主寧劍仙欲在湯山與血焰樓樓主決戰,了解恩怨以求證道,屆時想必會有眾多大能觀戰藉此領悟大道。」
古往今來,向來不缺少年少女忍辱負重一洗血仇的故事。
心念一動,他陡然生出想去觀戰的想法。
似這樣仙人間的戰鬥不僅難得而且對修煉大有裨益,任何想要在大道上面更進一步的人都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可證道的主角是前女友讓林奇十分為難,利益往往與風險成正比。
正糾結著,耳畔軟糯的聲音傳來。
「小奇,講個故事好不好?」
「行吧。」
林奇摸著小丫頭的腦袋,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可是有一個仙人境的保鏢。
普天之下,除開那三位證道的存在,誰能奈何他?
所以將丫頭哄好,縱馬意氣風發去看看那天下都為之聚焦的決戰如何?
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本就該穿最素淨的衣服,騎最神駿的馬,越過長街之時讓青樓上的姑娘們掩面羞紅。
少年郎應當胸中懷山河,御劍不留痕,藏頭露尾如同鼠輩一般實在不該……
於是,林奇取下戒指,應丫頭要求欲開口講故事。
卻在此時,一道磅礴的氣機自天際傳來,直直鎖定他。
然後大氣不敢出的林奇又默默帶上戒指。
隨之,那道氣機消失不見。
其實苟道中人亦不是不可,講完故事趕緊開溜。
能隔著萬里鎖定他除開證道大能,再沒人能做到。就算趕來,他也早已離去。
這波,不慌!
「我給你講個田螺姑娘的故事,怎麼樣?」
牧小可依靠在他的臂膀上,雙手緊緊抱住他的手臂,輕輕點頭:「好~」
笑著眯起的眼睛好似今晚的月亮。
林奇其實很享受這種與丫頭相處的感覺,特別是對方看向他的眼神,怯怯懦懦的,可愛極了。
在村里可沒有這樣靈氣的丫頭,只有流著鼻涕追著他身後說壞人的二妞之流。
他捏了一把女孩嬰兒肥的臉蛋,述說起魔改版的田螺姑娘。
……
「所以說田螺為什麼會變成姑娘呀?」
牧小可靈動的眼中滿是困惑。
「笨!」
林奇輕敲他的腦袋:「妖獸既然能夠化人,田螺怎麼不行?」
緊接著,他意識到不對:「這個不是重點,你從這個故事中領略到什麼?」
牧小可不滿他敲腦袋,嘟嘴道:「我才不笨。小奇說這個是想我嫁給你作丫鬟嗎?」
「……」
「是感恩啦,笨丫頭!我對你這麼好,之後有危險你得保護我。」
「好~」
牧小可眯眼仰頭,像一隻小貓咪。
保護小奇不受傷害本就是她一直以來的心愿。
得到對方的肯定的回答,林奇十分滿意,隨之將火堆熄滅,牽著丫頭向著黑夜中的密林奔去。
風緊,扯呼!
………………
天際將明之時,山中的野獸紛紛倉皇出逃。
而破廟之上一黑一白的兩道身影眨眼出現。
郁念薇神色疲憊,魔氣淡薄,她臉上再沒往日的嬌笑,對著身旁的白裙女子淡淡道:「安婉的氣機昨晚就是在此出現。而人域最近出傳寧詩雨與蘇白桃在尋找一男子的訊息,所以——」
她的話未說完。
但鍾離雪知她要說些什麼。
所以夫君他還活著。
活著……就好。
清冷的臉上有一絲顫動,但她明白期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
她只得壓住心中那隻小獸翹起的尾巴,但又忍不住四下張望。
殘留的火堆證明他曾經停留過。
但氣息到此為止,並且再次推算他的因果還是一團虛無。
世上存在之人皆有命理所在,但夫君的因果不在,所以她不敢有幻想。
晦暗與失落在清澈的眸中浮現,鍾離雪一言未發,再次消失。
而郁念薇停留在原地,怔怔出神。
驀的,她吐出一口鮮血,洋洋灑灑落下身下的密林之中。
蒼翠的樹葉被血染紅,滴答滴答。
郁念薇拂袖擦掉,那血融入黑色的宮裝上瞧不出分毫。
證道已是最高境界,她偏執不信欲強行沖關落得反噬的下場。
加之這些年抵抗天魔的傷勢發作,大概是…時日無多。她知曉外表雖然風光,內里卻是怎樣的腐朽。
人人都恨魔頭,唯有師父,他至少不討厭任何模樣的自己。
但她不在乎,就像當年她不在乎世人皆罵她弒師。
而後,她向著遠方飛去。
那裡有草木的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