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徘徊在天域帝宮上空,面帶猶豫之色。
一直躊躇到黎明將至,他終於狠下心,頂著莫大的壓力飛了下去。
驅散幾個侍女,他輕咳一聲敲響了兩人婚房的門:「阿雪,我有事找你。」
「你想好了?」
「不是這個。」
氣氛顯然冷了下來。
「我找你可是正事。」林海王嚴肅道:「很正經的那種。」
「……」
隔著門看不到女孩的表情,也不敢用靈識查探,但林奇能猜到此時阿雪清冷的小臉蛋上一定糾結極了。
果然沒過多久,簡單披著一件輕紗的鐘離雪打開房門赫然出現在他眼前,沒有往日的精氣神,顯得有些憔悴,嘴唇有些失血蒼白。
縱使這樣,依舊不減半分美麗,甚至有種柔弱之感。
望著這張清麗憔悴的面容,林奇下意識心疼,但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因為這時女孩的眼眸里除了冰冷還有略顯浮躁的怒意。
「什麼事?」她冷冷道。
一看她總算開了門,林奇趕緊閃身進去,順帶捉住對方的小手,防止她含怒拔劍剁了他這個渣男。
「是關於天魔的……」
海王語速極快的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女孩瞥了他一眼,淡淡召喚出暮雪劍,作勢就要手刃某個胡言亂語的渣男,卻被林奇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
「阿雪,你要相信我!」海王痛心疾首道。
「不信。」
「……」
我們夫妻之間的信任呢,所以愛會消失的對嗎?!
「阿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這麼多年感情,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喜歡到處留情的花花公子?」
林海王臉色一黑,但還是腆著臉道:「我多情……但不濫情。」
「給你三個呼吸,從我面前離開。」
「…錯了錯了,我錯了。」林奇求饒道:「但我保證之前所說的都屬實。」
鍾離雪略微一遲疑,似乎覺得少年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於是默認下來。
林奇見她臉色一松,心下喜起來又道:「月圓時才除魔,那…白天我陪著你,免得你孤單寂寞。」
「呵。」
鍾離雪冷笑一聲,默默伸手握住了劍鞘。
林奇眼看女孩又開始準備削他,連忙擺手道:「不陪你也行,好歹讓我和你說幾句話吧。」
「沒什麼可說的。」
「三天了我們都沒有好好說話,總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吧?」林奇上前稍稍靠近女孩,凝視著那張精緻完美的小臉。
「如果有可能,我也只想和你兩個人一起過完一生,但是…」
「但是你還是沒改變你的想法。」鍾離雪接過他的話清冷道。「我也沒有退步的意思。」
「可是…」
「你回去吧。」鍾離雪再次打斷他的話,眼神里的複雜一閃而過。她怕聽到他的聲音就會心軟,於是先一步堵住他的嘴逐起客來。
對於絕大數人而言,情愛本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她這般冷漠對待林奇,也是在掂量在他心裡的重量。
或許真如他所說,兩個不願低頭的人接下來的一生都將會這樣度過,雖然本不該是這樣的。
她用盡一生去幻想的美好時光隨著少年的異想天開而破滅,無情的像是冬日裡的雪。
而這樣的對決,贏和輸其實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它終會成為心中的一根刺扎在心裡,任由它插著讓傷口逐漸潰爛流膿。就算拔出,也會留下一個窟窿,那麼醒目。
這樣的想法她在三天不止想了一次,若是當初他在第一時間做出選擇,她還能既往不咎,但隨之時間推移,她仿佛聽見那個少年在頑強對她說:你認輸吧。
於是,她骨子裡的倔強不允許她這樣做。
窗外的雪花漸漸大了,那個被她趕走的少年早已消失在風雪之中。清晨時分,萬家生活的氣息在此時甦醒過來,天邊只剩一下點掙扎不肯消逝的夜色。
然後即使是天際一點點放明,女孩的臉還是隱藏在一片灰暗的陰影中,像是凝固的石像,感受不到外面的變化。
許是佇立久了,有些許僵硬麻木,她淡淡轉身,望向她曾經所作的那些畫。
那些兩人一起無憂無慮的時光,終是回不去了啊……
女孩輕輕取下一副,細細摸索後,開始觀摩起來,逐漸入神。
應該讓他留下來陪著的,不至於一人孤身在這裡寂寥的享受兩個人的曾經。可能有些時候…就是少了那麼點緣分,一個念頭就可以改變未來。
她淡淡的推開窗,冷風呼呼的灌進屋內,吹得那些畫作翩翩作響。
小臉有些紅,不知是氣血翻湧還是怒意還未消散,循著飄進的幾片雪,她望向晨間金色的的大地,那是陽光灑在雪地上的顏色。
突然,房間傳來一道聲音,在寂靜的清晨里略顯突兀。
是他的聲音。
「阿雪,看外面。」
她找了許久沒找到源頭,料想應是對方剛剛留下的法術,於是她心中一動,向外面望去。
在一陣風雪迷糊視線之後,金色的地上立著兩個相互依偎的雪人,迎著晨光,暖的不可思議。
一點都不像他們倆……
她心想,但嘴角總會有一絲笑意抑制不住。
女孩察覺到這樣的自己,厭惡的皺了皺眉,但隨即發現根本止不住,只好由著那絲笑掛在臉上。
幽幽嘆了一口氣,鍾離雪慢悠悠的向雪人走去。
在雪人面前站立良久,仿佛像是看到他們兩人一樣,女孩猶豫再三一劍削掉其中一個的腦袋,輕輕說了一句:呸。
有點俏皮的可愛。
………………
今日的天氣除開黎明時刻,似乎格外的昏暗。
林奇坐在天域無盡之海一側的枯樹上,看著暮色逐漸暗沉以及偶爾飛鳥的黑影掠過。
「師姐,準備好了嗎?」
他收回遠處的視線,看向下方閉目養神的銀髮女子。
「嗯。」安婉睜開銀眸,流光一閃而逝。
「師兄,我們布置陣法忙活了半天,你也不來幫幫我們!」寧詩雨從褐色大地上刻畫著繁雜法線的陣法上跳出來,見到悠哉的少年埋怨道。
「我在警戒,你懂什麼。」林奇一笑,隨後以教訓的口吻道:「你看看你姐姐,人家說過半句沒有,你就不能學學…」
被提及的寧詩晴停下手中的活,淡淡的笑了笑,看著拌嘴的兩人,眼眸里盡顯溫柔。
「你去把那隻撒潑的狐狸叫來不就行了。」
林奇眼珠一轉,看到黑色的海岸邊上某隻釣天魔的狐狸兀自玩的不亦樂乎,撇嘴道。
「不去。」
「為什麼?」
「我怕她把我丟進海里餵天魔。」
「……」
你們的閨蜜情已經破碎到這個程度了嗎?!!
林奇幽幽看了一眼白桃又看了一眼寧詩雨:「那就要多多辛苦詩雨你了,年輕人就該多多歷練。」
「師兄你……」
「我很好,不用勞心。」
寧詩雨氣憤的跺了跺腳,也深知少年身上的壓力極大,沒再去打擾他,埋頭認真刻畫起陣法來。
……
「師父。」
早早完成自己那部分陣法的郁念薇躍上枝頭,乖巧的坐在少年的身邊。
「嗯。」
林奇淡淡應了一聲,摸摸了她順滑飄逸的長髮。
迷離的眼眸看著天邊被雲層遮住一半的月亮,她輕輕問道:「師父你這麼多世有什麼遺憾嗎?」
「有吧。」
林奇瞥了一眼妖媚中帶著清純的徒弟,連忙移開視線:「你呢?」
「大概是當初喜歡師父沒有勇敢說出來,還有後來誤會師父入魔的事。」
郁念薇坐在枝頭上挪了挪,披著長發輕輕靠在少年的肩頭上,溫聲細語道。
「但你的遺憾都彌補了呀,念薇。」
「師父好像說的有道理。」
郁念薇思索片刻甜甜一笑道,懸空著的細長小腿開始在空中搖晃起來,隨即她歪頭看著少年問道:「師父還沒說你的呢…」
「我的,也沒什麼可說的……」
林奇正準備整理一下言語,抒發一下自己的遺憾之處,遠處的狐狸急急的像這邊飛來,宛若屁股著了火一般。
「師兄,我被天魔咬了!」
狐狸的桃花眼轉了轉,一把撲進少年的懷裡,順勢推開了郁念薇靠著少年的腦袋。
「疼…」
她眼巴巴的望著略顯無語的林奇,眼眶裡有淚水打轉。
「哪疼,我看看?」
林奇沒好氣的把她完整無瑕的手抓過來:「哪被咬了?!」
「就是被咬了嘛,師兄眼睛不好使!」
林海王:「???」
看著兩人的打鬧,郁念薇好笑的搖搖頭,也不在乎狐狸搶走屬於她與師父的獨處時光,她跳下樹枝,走向辛苦勞作的寧詩雨。
「你不在師兄那兒待著過來做什麼?」女孩悶悶不樂道,對於曾經的女魔頭沒有什麼好臉色。
郁念薇無奈的給她使了一個眼色,寧詩雨向那邊望去,看到了打情罵俏的狐狸與師兄,頓時一張臉垮了下去。
「郁前輩,以後請務必和我一起收拾狐狸一頓。」
她轉換臉色,恭敬對著前來通風報信的郁念薇請求道。
「……」
郁念薇笑笑點頭:「好啊。」
誰說魔頭從良就不記仇了?誰還沒有一點小脾氣…
…………
樹上吵鬧的兩人似乎吵到了安婉,她淡淡睜眼,冷漠打斷兩人向少年問道:「鍾離雪還要多久到?」
「阿雪?」
林奇估摸著時間回道:「應該快了吧。」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下,天邊赫然出現一道白線。
林奇趕緊把黏在他身上的狐狸推開,惹得蘇白桃一陣不滿,好在女孩明白當前形勢,沒有不依不饒而是回了一個以後等著的眼神。
於是林奇起身,踏空迎著那道流光走了過去。
「阿雪…」
他打了一聲招呼,得到了女孩一個淡漠的表情。
林奇望著鍾離雪與他錯開的背影,尷尬的摸了一下鼻子,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
果然阿雪的氣還是沒有那麼好消,好在她願意過來已經證明兩人間少了一些隔閡。
「什麼時候開始?」
鍾離雪一馬當先走到安婉的面前問道。
「馬上。」
安婉看了一眼淒冷的月亮,淡淡回道。隨即她站起來,手中捏訣,身上的衣袍無風舞動。
靈氣漸漸向刻畫好的陣法中聚集而去,散發著淡淡的藍光。
一時間狂風大作,天地哀嚎。
「還請諸位入陣。」
安婉搶先一步邁出,位於陣法一角。緊接著,各個女孩分別依照著她的吩咐站於大陣的五角。
林奇見沒有一人掉鏈子,阿雪也是很懂事的沒有發脾氣,臉上神色一肅,縱身躍入了陣法中央。
就在此時,無盡之海的海面也開始不平靜起來,滔天的巨浪在翻滾著,漸漸凝結成一個黑色的身影,形式牧小可的體型。
而林奇望著這一幕,眼眸中閃過一絲遲疑而後化作堅定,靜心念咒。
這座大陣是由系統和師姐聯手推演而出,需要一名不是此界之中的人作為陣眼超脫天道的束縛,以她們為基石,衝破證道的境界,達到曾經玄天聖母的修為高度。
陣法中少年的氣勢不斷攀升,曾經遙不可及的證道境眨眼就破,就連女主難以突破的之後的境界,他也是轉瞬即到。
在氣勢達到頂峰之後,那頭黑影也凝聚成形。
林奇望了一眼略顯疲倦的女孩,對著她們輕輕頷首,靈氣化劍向著黑影迎了上去。
早已做好覺悟的他沒有任何猶豫,感受身上澎湃的力量後用力揮出一劍。
眼前的不是牧小可,是魔!
眼見天魔躲開那劍,林奇貼身靠近,一劍劍削去。
每一劍都化作極致的光,以常人眼力根本瞧不見,只能感受到灼熱的風。
比之龐大像山峰的黑影,他如螻蟻一般大小,但偏生每一劍都讓曾經難以覆滅的黑氣再也不能恢復。
他如今的實力堪比隕落前的玄天聖母,而面前的天魔只是不完整還未融合的畸形怪物而已。
此戰,他必勝!
整個世界所有的修士都能聽到清脆的劍鳴聲,純潔浩瀚,震動心靈,人人的眼睛都能看到一副壯麗燦爛的史詩般的戰鬥畫面。
畫面深處,是無可阻擋的力量,縱使攔截它的是一個讓人頂禮膜拜的黑色人影。
不出任何意外的話,沒有能在那個少年手上存活。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戰鬥持續到第二天黎明,此時那道天魔的黑氣已經所剩無幾,再也支撐不起龐大的軀體,而其核心內安靜的躺著一個女孩。
靈氣化作的劍變成無數流螢飛去,少年溫柔的看著那個女孩,輕聲呢喃道:
「丫頭,我來了。」
他淡淡伸手,極盡溫柔的一握,那黑氣慢慢消散在了天地,女孩得意釋放向下墜落。
林奇趕緊上前抱住她,注視著牧小可安詳可愛的睡顏,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但就在心神放鬆一刻,他聽到下方傳來一陣悲愴的哭聲。
下意識往下看去,少年的笑緩緩僵在臉上,瞳孔微縮。
在屬於寧詩晴的位置,那個女孩漸漸變得虛幻起來,像是燃燒後的灰燼,伴隨著風一吹,化作無數星點。
寧詩雨拼命去抓取,去徒勞無力。
林奇一瞬間慌亂起來,臉頰微微抽動,似乎不敢相信。
他抱著牧小可馬上回到地上,慢慢向那個消失後的女孩的地方走去。
「這…是怎麼回事?」
他嘴巴微動囁嚅著。
沒人回答他。
「這是怎麼回事!」
他又怒吼一遍。
片刻後,安婉走了上來,第一次以複雜的語氣道:「陣法需要六人同心協力毫無芥蒂,但這並不可能做到,所以需要犧牲一人。」
少年一愣,而在地上默默哭泣的寧詩雨突然想起那日姐姐證道成功之時,她向姐姐詢問證的道是什麼……
「我的道名為——守護。」
溫柔笑著的女孩似乎在空中對著眾人緩慢且堅定說道。
林奇默然,那個說著帶她回家總是扎著馬尾的女孩,那個愛在他身旁微微側頭看著他的女孩…不在了。
他曾聽聞在物理上有一個名詞叫「洛希極限」,是指兩個天體在固有距離的軌道上運行,一旦超過這個距離,潮汐力就會將較弱的那個天體撕碎,被撕碎的天體會變成星塵,漸漸聚攏在另一個星體周圍,變成圍繞它的星環。
而名為寧詩晴的女孩用一次粉身碎骨,換取了一個屬於她的、永恆的擁抱。
什麼美滿的大結局,師妹也是一個大騙子……
少年看著聚集在他身邊的光塵,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