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徽州返京未久,就在同一天的晚間,晏歌接到了梁寶月的電話。
說來,原本梁寶月是《娛樂圈直播指南》的項目負責人,並非具體經辦人員,只在其中起著打點周旋的作用。若非事關緊要,她是不會親自出面的。
這一通電話,是為了簽約。
讓晏歌,簽約啟悅天華。
顯然,這不是一件能在電話里就能說清楚的事情。而彼時天色亦晚,再約談正事也很不合時宜了,因而梁寶月約了晏歌次日早晨再見。
地點就在啟悅天華總部邊的茶餐廳。
晏歌是按時來的,而梁寶月是提前來的。因而晏歌來時,她大抵已經在位置上等了會兒,見到了人便站起了身,迎面是得體笑意。
傅珺也在,同樣站起,主動而熱絡地招待晏歌落座。
侍者上茶,白桃烏龍霧氣氤氳在桌,而餐廳透明花房內,薔薇盛放正當時,紅白交織著攀援在鐵藝的柵欄,叢叢如火如荼。
玻璃花房是全封閉式,因而過濾了溫度,卻於花蔓扶疏間留了適度的日光。冷氣開得足,因而也完全屏蔽了暑時高熱的溫度。
晝色自枝枝葉葉穿行而過,投擲下落,便是一地的光斑隨影。
景色是美景。
談話卻正式。
如所有甲方乙方的談話內容,梁寶月有條不紊地介紹,從公司的創始、規模、分支,到藝人簽約的培養、規劃、安排,其中重之又重描繪了的,則莫過於對晏歌前景的展望。
若換了別家公司,那不必說,這就是在畫餅。
可是,啟悅天華——
娛樂業巨擘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可以說,在現在的娛樂業界,啟悅天華的資本與實力都是比較雄厚的。」絮絮說了許多,梁寶月靜了靜,再度開腔:「所以,晏歌,如果你有從事這方面的打算。我們希望,你能優先考慮我們。」
梁寶月話音方落,傅珺便似笑非笑地打了句茬,「『比較雄厚』?國內難道還有比我家更雄厚的嗎,梁總?」
梁寶月沒接話,單只乜了她一眼。
一個唱.紅一個唱白,兩個人這是合起伙來搭台唱戲了。
便是唱給這唯一的觀眾聽的。
梁寶月畢竟是管理層,坐到這位置上,有些話到底是不便直說,必得要往謙虛保守里講,再搭了傅珺那句似非而是的疑問,話里話外的意思才補全了。
話說全了,於梁寶月而言,事情也就十拿九穩了。
除非這小姑娘是不打算進娛樂圈了,否則,沒有拒絕啟悅天華的理由。
畢竟,從千禧年以來,啟悅天華就是娛樂業里的標的與龍頭了。
從那時而至如今,整有二十年的如晦風雨,潮氣又潮落,人物來來去去,唯啟悅天華屹立如初。港股上了市,資金鍊遍及娛樂產業的方方面面,淨資產亦是國內集團企業里的頭排兵——說它是常青樹,那是名副其實。
在啟悅天華面前,其餘家娛樂公司可不就跟草台班子小作坊似的嗎?
絕對的實力鑄就了絕對的自信。
也因如此,雖給了晏歌合同,梁寶月卻也寬宥了時間,只說是節目結束之前回復即可。
六期直播,7月14日始,8月18日止,尚還有一月的時間。
唇畔挽弧,梁寶月只是笑言:「你想好了再回復,我們不急。」
……
帶著合同,晏歌折回了清漪園。
清漪園是極靜的所在,在夏季長日光陰里尤為如此。落地玻璃隔絕了溫度,而午後蟬嘶鳴聲聲,世界極安寧而靜謐。
是風初靜,人卻不定。
那A4一沓的合同放在了桌,晏歌立在一畔,垂眸在紙頁,沒有揭開。
剛才在梁寶月與傅珺的當面,她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對方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晏歌知道,如果和啟悅天華簽合約,那麼,從此後起,她就和他站在同一個地方了。
就和三年前楊林鎮上,那個曾經給過她一顆糖的男人……
站在同一個地方了。
垂眸頃刻間,她視線偏在了桌上糖盒,玻璃質的透明,裡面裝的是同一種糖,清一色。
紅豆味,大白兔。
開了蓋,晏歌取走了一顆。
味道熟稔,奶香味和紅豆味摻雜。
很甜,也很和諧。
不久以前,有人曾經對她說了,說他是不吃糖的。
可是,在三年前,也是同一個人,給了她一顆糖。
紅豆味,大白兔。
在廢墟里瓦礫里斷壁殘垣里,在天日不可見的至晦至暗至深里。
他給了她糖。
也帶來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