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以臨不想讓陸嘉川替他擔心,所以表現得十分輕鬆,但他一整天都拿著手機——以往他的手機是交給譚小清保管的。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譚小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本能地對祝以臨的反常感到緊張。
她現在養成了一個習慣,每當祝以臨反常的時候,她就會去觀察一下陸嘉川,看看是不是陸嘉川惹出來的問題。
但這次讓她失望了,陸嘉川正常得不能更正常,而且似乎很遲鈍,竟然對祝以臨的焦慮視而不見。
他看不出來嗎?
譚小清有點迷惑,就在她偷偷觀察陸嘉川的時候,陸嘉川發現了她的目光,帶著笑意的雙眼望過來,定睛看了她幾秒。譚小清的心臟猛地一跳,連忙收回視線,不敢再看了。
她想過,要不要提醒祝以臨,「你男朋友很綠茶,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但她不敢說,而且她也不怎麼了解陸嘉川,也許他沒有她想的那麼糟糕,只是對男友耍一點小心機撒嬌而已,是情趣,她去說壞話太像挑撥離間,不道德。
況且,她和祝以臨是僱傭關係,祝以臨的私事她沒必要摻和,人還是要少給自己找麻煩。
譚小清慫慫地退回去了,祝以臨和陸嘉川在拍今天的最後一場戲。
陸嘉川和趙思潼不一樣,他更會演,而且他和祝以臨是真實情侶,演親密戲不拘束,每一場戲都是一遍過,程解世夸祝以臨早就夸厭倦了,對祝先生精湛的演技習以為常,於是那些讚美就落到了陸嘉川身上。
程解世半誠懇半誇張地說:「陸少,你真的沒學過表演嗎?你可太天才了吧,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啊!」
陸嘉川心情好的時候很好說話:「有嗎?還行吧,程導如果覺得我演的不錯,下次你再找祝以臨拍戲,記得也叫上我。」
程解世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玩笑似的道:「你跟祝大明星一起拍,只能給他演配角,何必呢?我給你單獨開一部男主戲吧,你倆互不耽誤。」
「不用。」今日收工了,他們一起往回走,陸嘉川走路也要倚著祝以臨,跟他拉拉扯扯,「我一吃軟飯的,要男主戲幹什麼?哥哥養我。」
祝以臨扶了他一把,把他沒骨頭的毛病給「糾正」了,對程解世道:「別聽他亂講,你有合適的戲就找他,他可以演。」
陸嘉川又要撒嬌,祝以臨心情不佳,配合不動,任由他暗戳戳地摸摸蹭蹭,和他一起回到酒店房間裡。
晚餐是譚小清送進來的,陸嘉川坐在沙發上安靜地吃,祝以臨站在窗邊和溫嫻通電話。
溫嫻說,宏發那邊負責和她對接的人現在調職了,丟給她一個新主管的聯繫方式,她打電話約見面,對方的態度倒是不錯,很客氣,但是死活不肯和她繼續談,藉口一個接一個,不停打太極,相當難辦。
祝以臨聽得直皺眉,溫嫻說:「我又不傻,這不明顯有貓膩兒麼,約不上他,我繞了幾個圈子托關係打聽,宏發到底出什麼事了?不問不知道,我一問,有個熟人憋不住告訴我,好像是有人故意針對你呢,以臨。」
「針對我?」祝以臨詫異。
溫嫻道:「你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
祝以臨想不起來。
在外頭混,得罪人其實是在所難免的,誰都不可能面面俱到,討所有人喜歡。
而且,影視圈好資源有限,干他這行的,和同行的競爭非常大,祝以臨樹大招風,眼紅他的人太多了,即使他什麼都不做,他杵在那裡,就是一個靶子,無數人想把他拉下馬,取代他,分走他手裡的肉。
但這一切和宏發集團無關。
宏發這種圈外資本一向只看錢,他是一棵已經成名的搖錢樹,就算新入股的高層不喜歡他,也不能否定他的商業價值。
商人重利,只評估值不值得投資,誰會意氣用事?多的是合作方當面笑著簽約,背後黑臉罵娘,那又能影響什麼?
除非是和他有嚴重的私人恩怨。
祝以臨更想不起來了。
他很少與人私下打交道,圈內那些所謂的競爭對手,都沒那麼大能量,沒本事給他使絆子,除此之外,沒有仇家了。
溫嫻壓低聲音,突然說:「自從陸家倒台,最近幾個月圈子裡一直暗潮洶湧,好多小公司被吞併,順著那些交易往深處挖,它們背後的控股公司都是一層套一層的殼,很難挖出真正的幕後資本……外面都說,鴻城的勢力正在悄悄洗牌,最近搞投資要謹慎,我想,會不會跟這個也有關係呢?」
祝以臨沉默了一下。
他畢竟是外行,大部分天賦點加在表演技能上了,在商業方面的嗅覺不夠敏銳,但話說回來,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不管鴻城的天下是姓曾經的陸,還是姓現在的趙錢孫李,資本永遠逐利,他就是「利」,這是最基本的道理,宏發沒理由針對他。
祝以臨有點受不了,他也不喜歡看人臉色,既然宏發不想談,那就別談了,他把電話掛了,回到沙發上。
陸嘉川的飯吃完了,問他:「哥,你不餓嗎?」
祝以臨吃不下。
陸嘉川是哥哥的貼心小棉襖,親手端起粥碗,舀一勺遞到他嘴邊:「吃兩口吧,你別煩心,公司的事很難解決嗎?」
祝以臨就著陸嘉川的手吃了幾口,神色淡淡的,一開始可能是不想說,但最終誠實地沖陸嘉川點了點頭。
他是一個很難有劇烈情緒波動的人,「冷靜」是他的代名詞。
但這不代表祝以臨沒有喜怒哀樂,他的情緒系在眉梢眼角,放鬆的時候,不怎么正眼直視人,跟人聊天漫不經心,眼神自由地打量周圍的一切,又仿佛什麼都沒入眼,冷靜中透著散漫,讓人不由自主想貼近他,聞聞他嘴唇的味道。
心情不好的時候,好比現在,他的目光就會很專注,集中在某一點上,唇角緊緊抿著,下頜線條緊繃,同樣表現冷靜,眉眼間的氣質卻更鋒利,讓人不太敢接近。
但陸嘉川顯然不是「不敢接近」的那種人。
祝以臨的目光十分不親善,透著一絲絲煩躁,仿佛此時此刻誰敢招惹他,他就一刀捅了誰。陸嘉川卻踩著刀刃迎上去,猛地把祝以臨按進沙發里。
祝以臨被他毫無預兆的動作弄得愣了一下:「別鬧。」
陸嘉川跟牛皮糖似的,又黏又愛胡言亂語:「哥哥,你好像要哭了。」
祝以臨失笑:「哪有?」
「有啊。」陸嘉川說,「你不要不好意思,難過就跟我說吧,我知道你很無助,沒人能幫你,你打算怎麼辦?要不就放棄吧,你別管公司了,管那麼多人多累啊?權力就是壓力。如果擔心錢不夠花,我以後努力賺錢養你,你放心吃我的,好不好?」
「……怎麼說話呢?你好像很期待我破產啊?」
祝以臨斜他一眼,把人推開:「我有我的解決辦法,你放心。」
話雖這麼說,目前的情況是問題比辦法多。
祝以臨不想再去宏發那邊碰壁,開始和別的投資方接觸。
他白天要保持狀態拍戲,晚上焦頭爛額,和各方通電話。但誰都不是做慈善的,主動幫忙的人沒有,發覺他陷入危機,想趁機敲他一筆的人不少。
比如有一家網際網路巨頭,環盛科技,最近開始涉足影視投資,看中了星頌娛樂,想和祝以臨談談合作,要他拿下一部電影簽對賭。
簽對賭協議是影視圈中常用的融資手段,祝以臨找解決方案的時候就有這個打算,但一般對賭合同涉及的金額不會太過巨大,幾個億不足以填補宏發撤資造成的空缺。
祝以臨算來算去,還是不夠。
如果僅有宏發一家給他找麻煩,倒也沒那麼難辦,但不知是怎麼回事,外面似乎傳出了什麼不好的風聲,每一個合作方都來給他添亂了,銀行也來提前催債。
網上甚至傳出了「祝以臨犯事,要被雪藏」的消息,鬧得飯圈也人心惶惶,他的粉絲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跟著四起的謠言天天哀嚎,在他微博底下一邊闢謠一邊哭。
溫嫻也動不動就哭,不到半個月,祝以臨被她哭得神經衰弱了,不得不陪她一起吃安眠藥,否則夜裡睡不安穩,第二天戲都沒法好好拍。
祝以臨的情緒變化,陸嘉川都看在眼裡。
他很樂意主動安慰祝以臨,但祝以臨不想讓自己的負面狀態影響到他,把他趕回房間,堅持一個人睡。
這應該是祝以臨近幾年來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了,意外發生得毫無徵兆,麻煩一個接一個,這時再說不是被人針對,祝以臨自己都不信了。
他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對方想要幹什麼?
如果想把他逼死,此時也該露一露面,看看他落敗的樣子,好享受勝利的快感了吧?
但即便事已至此,祝以臨也不想放棄。
其實他在商業方面沒有太深遠的抱負,一開始開公司,初衷是讓自己成為一個獨立的演員,不輕易受人制約,有更多主動權和選擇權,不會被迫拍他不喜歡的戲,這是他的底線。
後來公司能迅速做大,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但好端端地做了幾年,現在突然被人擺了一道,讓他放棄,他怎麼可能甘心?
祝以臨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要跟宏發談一談。
對方不肯見面,他應該主動過去一趟,中國人談生意,很多問題是在酒桌上出現轉機的。
打定主意,他跟程解世請了一天假,當天晚上坐高鐵回鴻城,第二天下午坐飛機回來——如果順利的話。
臨走之前,祝以臨在自己的房間裡換好衣服,決定去跟陸嘉川知會一聲,免得他不知情,會擔心。
陸嘉川的房門緊緊關著,祝以臨敲了兩聲,沒人應答。陸嘉川可能是在洗澡,或者不在房間裡,他有房卡,決定自己開門進去等。
冬天晝短夜長,才下午六點多鐘,窗外已經漆黑一片,室內必須得開燈了。
祝以臨的手剛摸到開關,還沒來得及按,浴室的門突然打開了,窄小的門縫裡泄出一線光芒,同時傳出水聲和陸嘉川打電話的聲音。
電話對面不知道是誰,他的語氣很差:「我說幾百遍了,別來問我!你們是吃乾飯的嗎?應付祝以臨有那麼難?!他要見面,你不會拒絕?——甩臉色?誰允許你給他甩臉色?除此之外你沒有別的招數了是嗎?我開那麼高的年薪,就養出你這種廢物?」
「……」
祝以臨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走錯房間了。
但陸嘉川的聲音那麼熟悉,他死都不會聽錯——
「還問?你真的沒長腦子!我要他破產,或者走投無路把公司賣給我,你懂了嗎?」
「懂了。」啪地一聲,祝以臨冷著臉按開關,「這麼晚了,你怎麼不開燈?」
「……」
浴室門大開,陸嘉川好幾秒才走出來。
他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面對著祝以臨,張了張口,聲音卻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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