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2024-09-04 15:20:55 作者: 喪喪又浪浪
  陸沅不明白倪名決發的哪門子邪火,一邊說不介意他找新女朋友,一遍又大發雷霆。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想追問,但倪名決沒給他機會,罵完就撂了電話。

  留下陸沅一頭霧水。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sorry……」傅明灼的電話打不通,話筒中只有冰冷的機械提醒。

  倪名決煩躁地摁掉電話,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半,傅明灼該睡覺了。

  但是他坐立不安,想到自己說的話,想到種種證據指向傅明灼也許是高考失利,他根本沒法等到天亮。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需要他的道歉和陪伴。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無比地、迫切地需要她。

  倪名決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然後打了車直奔錦都壹號院。

  傅家屋子裡一片黑燈瞎火,只有院落里亮著數盞常年不滅的小夜燈。

  倪名決又給傅明灼打了一次電話,還是關機,他再怎麼心急如焚也只能作罷,總不能半夜擾民把人喊起來,他給她留了一條微信留言,然後回了自己在錦都一號院的家。

  進了家門,直奔陸沅的房間。

  陸沅在樓上聽到樓下柵門的動靜,早早就下來迎接了。

  哥倆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站在樓梯口,遙遙相望。

  半晌,倪名決罵道:「陸沅我干你大爺的。」

  「……你今天髒話有點超標吧?」陸沅揉揉眉心,走了下去,倪名決這個架勢,哪怕就是專門大老遠回來打架的,陸沅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有關方才倪名決在電話里的矛盾言行,陸沅並沒有太過費解,無非是倪名決做不到真心祝福他和別的姑娘在一起,但又沒法直言不諱。

  陸沅理解倪名決的感受。

  事實上,從半年前元旦匯演那會林朝跟他告白開始,他的內心一直在忍受著煎熬,一面是發覺自己對林朝的異樣情愫反饋,另一面,這讓他覺得自己背叛了林昭,所以他抗拒新的人進入自己的世界。

  雖然他知道自己不必守著林昭。

  他才是得到噩耗經歷過生不如死的人,是不知道多少個夜裡只能靠著助眠藥物入睡的人,是行屍走肉般萬念俱灰撐下來的人,是被命運扒了兩層皮才走出陰影的人。

  明明是林昭把他放棄的。

  感性的這道關卡,他用了整整半年才闖過。

  有個瀟灑肆意的姑娘為了和他上同一所學校,收了鋒芒和愛玩的天性,咬著牙拼命了一年,然後在高考前夜緊張得不知所措。

  這種時候,他如果還不能站出去給她力量,他枉為男人。

  既然站了出去,他就不會再退縮。

  「我不會改變心意。如果打我兩拳能讓你好受點,那你動手。」陸沅走至倪名決面前,「我只說一句,不管未來我和誰在一起,娶誰當老婆,我永遠認你這個大舅哥。」

  這情節,這氛圍,這語境,完全可以扔進電影放到大屏幕上去。

  當然,弄清楚真相以後,走向不可避免地變得啼笑皆非。

  「你、以、為、我、和、明、灼、在、一、起、了……?」就連用來發表疑問,陸沅都好不容易才把這幾個字給說出口,「在你眼裡,我們哥倆之間的感情就這麼廉價?」

  倪名決沒說話,攤在沙發上仰著頭看著沒開電源的水晶吊頂燈,越回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他大概是鬼迷心竅被豬油蒙蔽了心眼。

  此事遭到陸沅的瘋狂嘲笑。

  笑到後來,陸沅想到件非常嚴肅的事情,笑不動了,頗為擔憂:「不會影響到你考高考了吧?」

  「為什麼會影響我高考?」倪名決嗤笑一聲,「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難道心情不好我就算不清一加一等於幾了嗎?這世上哪有什麼考不考砸,考砸就是基本功沒打紮實,實戰翻車的自我安慰而已。」

  陸沅:「……」

  你說學神講起話來到底有多氣人?

  「不過傅明灼可能受了影響。」倪名決雲淡風輕地說,「她要是考砸了,我大不了陪她復讀一年。」

  陸沅:「……?」

  說好的這世上沒有考砸一說呢?

  雙標玩的挺溜啊臭弟弟。

  第二天,倪名決從早上點開始嘗試著聯繫傅明灼,一直到中午十二點,傅明灼始終沒有開機。

  他去了她家找她。

  阿姨來開的門。

  「明灼嗎?」阿姨答得很籠統,「明灼和哥哥姐姐一起出遠門了。」

  「她去了哪裡?」倪名決追問。

  「我也不太清楚。」

  再詳細的,阿姨就什麼都不肯說了,只有模稜兩可的敷衍。

  接下去的幾天,傅明灼始終關機,家裡也沒有人。

  倪名決陷入一籌莫展的境遇。

  大家的關心和問候,全部石沉大海。

  到第五天的時候,倪名決實在等不了了,傅明灼絕對沒有出去旅遊不開手機的道理。

  他想到個突破口——傅晨陽,不過他沒有傅晨陽的聯繫方式,所以大費周章地在嘉藍學校門口等到了小姑娘。

  傅晨陽在叫學長和小姑父之間猶豫一小下,選擇了後者,反正傅明灼不在,怎麼哄人開心怎麼來,百無禁忌。

  倪名決此刻無暇顧忌什麼稱呼不稱呼:「晨陽,你最近有和你小姑姑聯繫嗎?」

  傅晨陽歪著頭想了一會:「高考那兩天聯繫過,我問她考得怎麼樣,後來就沒有了。」她和傅明灼畢竟不是小時候那會了,現在大家長大了,有各自的朋友圈,當然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天天黏在一起,有的時候就算十天半個月不聯繫也是常事。

  「那她去哪裡旅遊了你知道嗎?」

  「我小姑姑去旅遊了?」傅晨陽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她沒有告訴過我,她和誰去的?和我小叔叔小嬸嬸嗎?」

  倪名決說:「應該是。」

  「不會吧?」傅晨陽有點不相信,「可是小姑姑沒有告訴我,以前每次她出去玩之前都會提前告訴我的。」

  傅明灼的這次出行,處處透著非比尋常。

  三天後,傅晨陽給倪名決打來電話,神神秘秘地壓著嗓子:「小姑父,我偷偷告訴你,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們家裡還壓著這個消息沒有對外公開呢。」

  「嗯,你說。」

  「我小姑姑肯定在醫院,我小爺爺出事了——」傅晨陽頓了頓,科普自己口中「小爺爺」的身份,「我小爺爺就是小姑姑的爸爸。」

  倪名決:「哪個醫院?」

  傅晨陽說:「這個……我不知道。」

  倪名決:「你可以幫我問問嗎?」

  「恐怕不行。」傅晨陽有點不好意思,弱弱地說,「因為我是偷聽到的,我以前大嘴巴泄露過小姑姑的身世秘密,所以我家裡人肯定不敢隨便告訴我,怕我又說出去,要是傳出去讓我太奶奶知道了,她會禁受不住打擊的。」

  日子一天天過,不再有工作日和周末的分別,傅明灼失去了時間概念。

  l國近月以來戰火頻發,恐怖組織猖獗,傅唯所在的城市大體還算安全,但那天突然有恐怖組織突襲,為救幾名難民兒童,傅唯被一枚流//彈擊中,傷勢危急,生死未卜。

  高考結束以後,傅明灼不顧電話里家人們的強烈反對,在宴隨的陪同下前往l國看望父親。

  「我遠遠看,不會讓爸爸醒來看到我不高興。」

  「灼灼,哥哥不是這個意思。」傅行此幾天沒合眼了,本就是心力交瘁,傅明灼這一席話更是令他愁煩。

  但確實,傅明灼說的是實話。

  父女倆見面,對誰都不利。

  他不想傅明灼傷心,只說了另一個重要原因:「這裡不安全。」

  「我要來。」傅明灼不為所動,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哥哥,我一定要來。」

  傅行此沒精力跟傅明灼犟,把任務轉交給了外婆。

  得知傅明灼要去l國,外婆急瘋了,她不會像傅行此那樣含蓄:「灼灼你去看他幹什麼?他沒管過你,不需要你向他盡孝道,看了又能怎樣!l國不安全,你乖乖的,不許去,啊。」

  最初失去女兒的那幾年,外婆確實為女婿的情深義重感動過,想女兒這一生雖然短暫,但至少擁有了這麼一個愛她的丈夫,見多了妻子去世不到幾個月就開開心心續弦的男人,傅唯這樣的,世間少有。


  只是可憐了傅行此和傅明灼。

  外婆樂觀地想著,等過幾年,亡妻之痛淡了,女婿總會回來的。

  可外婆想得太樂觀了。

  外婆原本的為女兒慶幸變成了為外孫外孫女抱不平,那麼多年來,外婆好壞歹話都說盡了,流幹了眼淚,磨破了嘴皮子,女婿始終沒有回心轉意。

  到現在,傅唯在外婆眼中,徹底成了一個拋家棄子、不負責任的反面形象。

  可是誰也勸不動傅明灼,輾轉經歷了兩次轉機,五十多個小時之後,她和宴隨風塵僕僕地到達l國。

  傅唯昏迷著,一次都沒有醒來過。

  傅明灼說到做到,不走近,遠遠看,不管傅行此怎麼招呼她她都不靠近。

  儘管她走近了,父親也不會知道。

  傅唯經歷了數次搶救,始終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最開始他命懸一線,經不起任何折騰,等情況稍穩定下來,傅行此立刻將父親帶回了國內b市,接受有更全面更專業的治療。

  傅唯仍然沒醒,待在重症監護室里,渾身上下插滿粗粗細細的管子,大大小小的機器維繫他的呼吸,每天僅允許家屬全身消毒後進去陪伴半小時。

  傅明灼從不進去,她住在醫院旁邊的酒店,每天去醫院的時候,只在外頭窗戶看著。

  6月23號這天,是高考成績公布的日子。

  傅明灼照例來到傅唯監護室外。

  看了一會,有醫生過來:「小姑娘,你想不想進去看你爸爸?」

  她每天在這等,醫生都認識她了。

  傅明灼找了藉口拒絕:「今天的半小時我哥哥已經進去陪過了。」

  醫生笑笑:「我給你開個後門,再給你半個小時。」

  宴隨回錦城處理公務,傅行此回酒店休息了。

  除了醫生,沒有人會知道。

  傅明灼想了想,沒忍住,小幅度點了點頭。

  她穿上隔離衣,戴上帽子和口罩,進入重症監護室的門,慢慢走近那道瘦成不成人樣的身影。

  她站在傅唯面前,看了他好一會。

  她不受控制地,小心翼翼避開各樣的管子,伸手拉住了那雙她從未觸碰過的手。

  那手是溫熱的,她貪戀地一點點握緊。

  有了這一刻,至少這一生她和爸爸之間不是完全空白了吧。

  時間想過得很快,又像過得很慢。

  傅明灼擔心自己超時,她看向門口的探視窗,想看醫生是否過來。

  下一秒,她愣住了。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看見了幻覺,她拿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