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城也不知道到了哪裡,只覺得車流很大，走走停停，一個多小時了,還沒有到目的地。
「哥哥，去看哪裡的房子？」
「先看九灣里吧。」
她有些驚訝,「那邊有房子看嗎？」
九灣里是知名地產亨川集團開發的物業,位於最繁華的淺灣區,周圍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到了夜裡，江畔兩旁流光溢彩，是彰顯灣城物慾橫流的頂級豪宅之一。
就算是周邊,房價也不可能會便宜。
「有。」
宋傾城沒有什麼興致，「有也是上千萬的房子，又買不起。」
陸贏：「沒事兒,我買得起。」
她停頓一會兒,「哥哥，你是不是跟你爸爸和好了？」
他進入了延璽,雖然不是在集團，而是接管下面的一家公司,但是那家公司是延璽最有勢頭的產業公司，誰都知道，這是陸建行要培養兒子當接班人的意思。
這就證明他和他爸已經和解了吧？
陸贏淡淡說：「和什麼好，我只是拿回屬於我媽的東西,當初她為了我,忍了那麼多年，不拿回來以後怎麼有臉見她。」
宋傾城喃喃道：「你說的沒錯，就該拿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私心太重,她寧願陸贏平平淡淡的，這樣她和他在一起，A大畢業的師兄妹，說不準還是一段佳話，她努力賺錢，再讀個研究生，差距也沒有那麼大。
但他接手延璽，她活成千年老妖只怕也追趕不上。
沒想到車子停下來，就有專人給她打開了車門。
「您好，我是九灣里的置業顧問小藍，大熱天的，辛苦您跑一趟了，我們秦總本來叫我們去接的……」
來人很熱情，以宋傾城在工作室呆了兩年的經驗，一聽就是金牌銷售的料。
她眼睛看不見，對陌生人的熱情有些不適，扭頭喚了一聲：「哥哥……」
很快，熟悉的氣息攏過來，給她解了困。
陸贏從她手裡拿過挎包，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她眼睛看不見，你在前面帶路就行。」
小藍顯然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掩飾過去了，「噢……好的，這邊請。」
他們並沒有去銷售中心，而是直接上了三十九層。
宋傾城被陸贏帶著，只覺得這房子肯定不一般，起居室，會客室，甚至還有健身房，二十分鐘一圈還沒繞完。
小藍用了一堆的溢美之詞，什麼居高攬勝，三百六十度無遮擋，灣江美景盡收眼底，什麼金融中心，曼哈頓奢華風等等。
宋傾城忍不住皺眉，「哥哥，這房子多大啊？」
這銷售怎麼不揀重點的說，難道不應該先介紹房子多大麼？
小藍馬上接腔：「我們九灣里大平層都是三百九十平米，加上贈送部分大概四百六十平，之前已經把戶型圖發給陸先生看過了。」
宋傾城心裡一驚，四百多平，是她預想的十倍，這個位置的價格不會便宜，至少也得……四千萬往上？
她敢長命千歲，斷不敢想這樣的房子。
她扯扯陸贏的手，試探著問：「哥哥，你們公司需要麼？」
陸贏：「我們公司不需要，不是你想買嗎？」
當著銷售的面，宋傾城不好太露怯了，折了他的面子，只道：「我是個瞎子，這麼大的房子不適合我。」
她聽見他克制的笑聲，自動腦補他撇著唇嫌棄人的模樣。
「瞎子為什麼住不了？」
宋傾城晃晃牽的那隻手，拖著尾音，不像抱怨，倒像是撒嬌，「廁所太遠了，萬一來不及呢。」
真是，非得拆穿她個窮鬼麼？
陸贏舔嘴笑，把她帶往一邊，手臂從她頸後攬過去，在她臉蛋上掐了一把，壓著嗓問：「怕竄稀來不及？」
宋傾城面上一熱，垂著眼睫嗔道：「文明點。」
他笑，「沒事兒，沒人聽見，你說想開工作室，這個地段再合適不過了，買買下來，一半給你做工作室，一半自住，不用擠地鐵，每天能多睡一兩個小時，不好？」
「……不好。」
這等美事，宋傾城想都不敢想。
陸贏頓了頓，「哪兒不好？」
「這麼好的地方我負擔不起，一個月就算掙個兩三萬，也租不起這裡的一個廁所，再說，剛開始可能都掙不到兩三萬，你就不怕賠本麼？」
半晌，他沉聲說：「我不怕，哥哥已經回本了。」
「……怎麼回本了？」
他胸肌震顫，「宋傾城，回報率不是這麼算的，這裡的房子只會增值不會貶值，我現在拿的內部價，就算以後已經出手，也是穩賺不賠，這叫錢生錢，這期間你掙的錢，多睡的覺，都算白賺。」
宋傾城有些迷糊，他這麼算帳，她竟無力反駁。
「買不買？」
「當然不買。」
「行，等你眼睛好了，我們再來看。」
宋傾城沒當一回事，跟他牽著手下了樓，半道上，陸贏接了一個電話，貌似有重要的會議，要他明天務必參加。
「哥哥，你去吧，明天下午漫漫姐就到了。」
陸贏：「去，你跟我去。」
她皺眉，「我跟你去公司開會？」
他的口氣頗有幾分無可奈何，「那怎麼辦，你個瞎子，只能拴褲腰帶上了。」
宋傾城有些委屈，「我自己在家沒關係啊。」
「你跟我去開會，下午還要帶你去醫院，免得我還得回家接你。」
「……好吧。」
一路無話，宋傾城不知道外面天氣如何，眼前的迷霧，又讓她的心布上一層陰雲。
她不想這個樣子被陸建行看見，看見了他必定要問，這眼睛能治好麼，她該如何應對？
醫生的話也沒有那麼明朗，過一個星期要是不好呢，誰願意接受眼瞎的兒媳婦。
吃過晚飯，陸贏開始工作。
他心裡惦記著宋傾城，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昨晚聽奧特曼，這會兒抱著語音助手聽紅樓夢，因為怕影響他，特意把音量調得很小，聽著就有些悲悲戚戚的意思。
失去光明，她已經夠堅強了。
陸贏關了電腦，特意放輕了腳步走過去。
她已經躺倒在沙發上，闔著眼，眼睫覆在薄薄的下眼瞼，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沒睡。
「水淹著床腿，連蓆子上都汪著水，也不知是怎麼洗了……」
他捏著褲腿兒，蹲下身子，她才睜開一雙眼，眼睛裡，有一些難以抽離的迷茫。
「聽什麼呢？」
她摁上了暫停鍵，聲兒有些輕，「沒什麼啊，就是紅樓夢……」
陸贏收攏著目光，「聽到哪一段了？」
宋傾城緩了一口氣，剛才似乎沒怎麼專心，還得仔細回望，方想得起來。
「就是晴雯和寶玉鬧彆扭，後面和好了。」
「是嗎，你這副表情，我以為晴雯快死了。」
宋傾城略微撇唇，「我什麼表情了，難道聽個書還要我笑哈哈不成？」
陸贏提唇笑了，「那也不用，只是這段話，配上你剛才的表情，哥哥還以為你沒理解。」
這下，她失焦的兩眼一轉，瞬間恢復了鬥志，「我是沒理解，哥哥，你給我說說吧。」
他歇了一口氣，道：「晴雯笑話寶玉，碧痕伺候他洗澡，一洗就是兩三個時辰，一個時辰就是兩小時，試問，洗什麼澡能洗五六個小時，還水漫了一地？」
宋傾城默了片刻，輕輕扯唇，「那就是寶玉睡著了唄，碧痕怕他冷，一直給他添熱水，水就漫出來了。」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還試問呢，她偏不如這個流氓的意，偏要與他作對一回。
「這麼洗不得泡發了？」
「泡不發。」
陸贏壓了壓唇線，話裡帶著壞，「實踐是檢驗真理的衛衣標準，要麼，改天我們試試？」
宋傾城一聲哼笑，「你這裡又沒有浴缸。」
「悅棠府有，改天回去了，我來泡，你給我添水。」
她不出聲。
陸贏捏上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揉捏，「行嗎宋傾城？」
宋傾城唇角抽了下，「你這麼追我，你覺得能行嗎？」
他停頓數秒，「當然不行，不著急，我的意思，等追上了我們再試。」
「……」
她兩手撐著沙發，坐了起來，纖細十指在臉上揉搓一把，「哥哥，我特別想問一下，你們還沒上大學的時候，就那恐怖片，劉瑜陽發給你了沒有？」
陸贏沒有立即回答。
這停頓的功夫，她瞭然點頭，「發了。」
陸贏抹嘴笑了笑，「那麼多年的事兒，誰還記得，倒是上一次我們一起去看的電影，我還記得。」
宋傾城憋了憋，有些憋不住，伸手胡亂拍了一下，「你記得什麼？」
這一掌，正中他的大手臂，堅實有力。
陸贏嘶了一聲，「今晚沒吃多少飯，打人力氣這麼大，你以為我記得什麼，我就記得你撿地上的爆米花吃。」
宋傾城終是繃不住笑了，「我沒有！」
因為這幾句逗笑的話，上床睡覺的時候，陸贏有些壓不住火，又親又啃，像討糖吃一般，吮吻舔舐交替，和她沒完沒了糾纏。
最後，他進衛生間去了。
宋傾城後背出了一層薄汗，蹬開被子，腦子燒的一團火慢慢冷卻下來。
幸而明天漫漫姐要來。
就算她咬牙沒鬆口做他女朋友，但這個流氓……她扛不住。
第二天，因為要跟陸贏上班，宋傾城特意起早了些，洗漱乾淨，給自己上了一層隔離，加個唇彩，讓自己有點氣色，不至於丟陸贏的臉。
她被陸贏牽著手，聽見高跟鞋和皮鞋交替踩在大理石磚上的聲音。
一路都有人問候他。
「小陸總，早。」
「早。」
宋傾城看不見，她心臟一直提著，放不下。
她本來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但是有人跟陸贏打招呼，她總是不自在地垂下眼睫。
牽手來上班，這無論如何都正常不了。
從電梯出來，腳步聲消失在綿軟的地毯里，只有人與人擦肩而過，衣服的窸窣聲。
陸贏腳步緩了下來，很快，他站定了腳。
宋傾城以為到他辦公室了，扭頭問：「哥哥，到了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宋傾城。」
宋傾城心臟驟然一縮，面上閃過一絲驚慌，「……陸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