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嘔吐物現在聞起來有一些苦杏仁味,陸司語忽然注意到了董芳的枕套位置,那上面看起來還有些棕黑色半乾的痕跡。閱讀其他的幾攤嘔吐物中,也不約而同地出現了咖啡色至深棕色的東西,混在吐出的血絲之中,很難辨別。
由於現在還未確認毒源和更多信息,對現場的所有證物都必須小心更小心。
陸司語拿一根棉簽,挑起一點那嘔吐物中的塊狀咖啡色物體,那東西粘膩,一下子就化開了,他看了下質地,微微皺了眉頭。
林修然看他的有表情變化,問他道:「有發現嗎?」
陸司語道:「嘔吐物中好像有還未消化完全的巧克力,幾個人晚餐不同,卻都吃了巧克力。」
巧克力可以很好地掩蓋掉青氣化物的那種苦杏仁味,也能夠讓食用者放鬆警惕。那幾個女孩不會想到,她們人生中最後吃的巧克力奪去了她們年輕的性命。
陸司語翻找了一下幾個垃圾箱,在靠門口的那個中發現了一個巧克力的包裝盒,遞給物證的程小冰。
程小冰不愧是個標準的吃貨,只稍微看了看就辨認出來:「這是最近網上非常流行的網紅熔岩巧克力,就是一個大大的巧克力的球,裡面包裹著濃濃的巧克力濃漿。這種巧克力特別難預定,需要排隊等上一周以上才能夠訂到,然後全程冷鏈運送,才能夠保證巧克力形狀完整。」她轉頭看了看宿舍里的牆角下有個小冰箱,「之前大概是存放在那裡。」
林修然點頭確認道:「這有可能是毒源。具體的還需要解剖進一步確認。」
陸司語環視了四周,並沒有放鬆警惕,仔細看來,這些巧克醬布滿了整個寢室,紙巾上,桌角上……往日裡甜美的糖果,如今變成了奪人性命的毒藥。
查看完了室內,陸司語又走到門口看了看,在108宿舍的門外,一側是幽深的走廊,另一側有一個小門,他走過去試著開了開,門是鎖著的,只能從裡面開啟,現在沒有鑰匙,鎖上又布滿了銅鏽,陸司語只能又折了回來。
走廊中的窗都設了鐵欄,他從一扇打開的窗中往那個方向看去,那裡是宿舍樓的死角,植被在這裡瘋狂生長,因為不好通向這裡,學校的保潔員顯然也忘記了這個角落,這裡堆滿了從樓上掉落的垃圾。
陸司語正要轉身離開,卻忽然聽到那方向傳來了一聲貓叫,他清秀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詫異,這地方,倒是成了流浪貓的天堂。
物證人員顯然也發現了這裡,問學校的負責人道:「這門能開嗎?」
那負責人有點為難道:「開是能開,不過這鑰匙還在舍管那邊,這外面就是個巴掌大的平台,周圍都是幾米高的圍牆,進不了賊,除了垃圾,真沒什麼。我們基本上半年打掃一次。」
林修然道:「我們也是按規定做事,這門還是打開看看吧。」
那負責人才打了個電話,不多時,有位四十多歲的舍管大媽去取了鑰匙。走過108寢室門口的時候恨不得貼了牆,能有多遠躲多遠。那大媽把鑰匙插入門中,破舊的門鎖就發出了吱呀一響,她雙手用力才把門拉開,一股冷風從外面吹了進來。
兩名物證人員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果然是沒什麼進入的痕跡。那大媽又來把門鎖了,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句:「上次我開門還是有隻貓死在了外面,味道發臭了才發現,那死的是只黑貓,這回頭就出了人命死了人,真是邪性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陸司語在一旁,抬起了頭來問:「這校園裡,流浪貓多嗎?」
那大媽連著點頭:「多,何止是多,簡直是太多了,春天的時候,吵得人睡不著覺。」
「貓怎麼會死在這裡?」
「這個誰知道啊……我們也不清楚。也許是生病了,也許被狗咬傷了。」
陸司語想了想又問:「那死貓的屍體還在嗎?」
那大媽似乎不解他為什麼要追著問一隻貓,開口道:「這都快一個月了,屍體早就扔了。」
一旁學校的負責人也說:「這院子裡這麼多的貓,死個幾隻太平常了。」沒人會把幾隻死貓當回事。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好像一個月前,是有次死了幾隻,收垃圾的環衛工都抱怨那時候死貓多。」
此時,爬上那輛奧迪的宋文在陸司語所說的後備箱中找到了一套衣服,一雙皮鞋,拿著東西坐到了較為寬敞的后座。后座兩側的車玻璃上貼了一層保護膜,從外面看不到裡面,正好可以換衣服用。
宋文穿上了陸司語帶的備用褲,這時候他終於明白了陸司語說的要一起換的意思了,這居然是一整套的休閒西裝,顏色是正黑色,料子垂墜。宋文不常穿正裝,還沒怎麼嘗試過這種風格。
雖然陸司語看上去有些瘦,但沒想到,這衣服的號碼和宋文完全一致,俗話說的好,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換了一身西服革履的宋文從車的後視鏡處照了照,鏡子裡的人帥氣逼人,英俊瀟灑又中帶了一絲的嚴肅,整套衣服合身到簡直像是為他定製的。
宋文不敢耽擱太久,把鞋穿上,又把自己的衣服簡單疊放了一下。剛打開車門,就看傅臨江在一旁鎖了車下車,兩個人對視了三秒,傅臨江似乎才認出了宋文,倒退了一步問:「宋隊!這可不是你的風格,你……這不會是準備要去約會吧?」
宋文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打扮,的確引人誤會,但還是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三更半夜在來犯罪現場和誰約會?」他藏好了那花褲子,想了個合理解釋,「我衣服髒了,借了陸司語的備用衣服來穿。」
在現場,各種環境複雜,弄髒衣服倒是經常出現的情況,傅臨江善解人意地沒有再提這事,開口問道:「現場情況怎樣?」
提起這茬兒,宋文又有些沉重起來:「挺慘的,老林和陸司語在。」
兩個人往裡走去,傅臨江嘆口氣道:「沒想到南城也出了這種事。每次學校相關的案子,似乎都會引起關注。」
說著話,兩個人來到了案發現場的門口,法醫和物證此時都已經完成了基礎勘察,林修然也準備和助理把屍體放入黑色的裹屍袋中,抓緊時間進行屍體解剖的話,上午應該就可以出部分結果。
林修然和他們正打了個照面,看了宋文這身裝扮滿意點頭,表示肯定,「宋隊,你偶爾也該換換風格。」他繼續道:「現場記錄差不多了,物證也基本搜集完成,採集到了多處巧克力的痕跡,找到了四個手機,密碼還未破解,我們重點勘察了一些餐具和杯子,飲水機也提取了。」
宋文點點頭,完成交接:「留個相機還有物證袋給我們,我們再搜查一下,等把這裡搜完去問報案人。」
做好了安排,林修然道:「我把屍體帶走解剖,先撤了。」
陸司語接過程小冰遞過來的相機,轉頭看向宋文,目光在他身上上下轉了一圈,滿意地點了點頭:「宋隊,這一身你穿著挺好的。」
林修然和另一位法醫,兩位物證離開以後,狹小的宿舍頓時清爽了很多,宋文走到窗前,把窗戶打開,屋子裡的氣味頓時散去了不少。地上屍體已經抬走,根據屍體最後的形狀畫了現場痕跡固定線,用以參考。
陸司語遞給了宋文幾張表單,習慣性地舔了一下嘴唇,「剛才你去換衣服的時候,學校院方來人了,說了幾句客套話,什麼一定全力配合之類,他們還送來了四位學生的學籍資料。「
宋文接過表格翻看了起來,除了已知死亡的董芳和馬艾靜,表格上還有兩位,這兩人是被送去醫院的,一個叫做郭嫿,另一名叫做林綰綰,目前還都在搶救中。
陸司語繼續道:「郭嫿是跑到其他寢室呼救並且引起注意的那一個,林綰綰中毒最輕,被發現時基本保持清醒狀態。是她先撥打了120,所以警方和救護車幾乎是同時來的。」
宋文看了看寢室的四張床鋪以及桌椅:「那我們排一下,靠近門口的這張床是誰的?」那張床是藍色的床單,下方書桌上擺了一些學習書籍,上面貼了各種便簽,桌子上滿是紙筆,東西有點雜亂。
「這張是郭嫿的,在她對面住的是林綰綰。」陸司語接話道,林綰綰的床單是素米色,書桌上收拾的最乾淨,東西最少,生活用品也不多,看得出是一個較為愛乾淨的女生。
靠裡面的,粉紅色床單的那張是董芳的,生前,董芳是個標準的富二代,她的桌子上除了書籍之外,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一些化妝品,床邊的椅子上堆滿了衣服,那個小冰箱看起來也是她的。
最後一張床自然是馬艾靜的,擺了一台桌上型電腦,垃圾桶里有很多的瓜子殼,桌子上有一些零食,隨後他們按照編號打開了女生們的柜子,一一對應了身份。
宋文道:「大部分學校的投毒案和寢室關係分不開的,你們仔細搜一下這件寢室,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相比於民宅,宿舍的信息更為集中,更能夠獲得有效信息。
三個人在寢室中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看了看時間,接近凌晨三點,宋文問:「臨江,你發現了什麼?」
傅臨江道:「都是一些常規的東西,書本資料,衣物以及生活用品,沒發現什麼特殊的。哦,對了,我在林綰綰那裡發現了一個圍裙,可能是打工穿的,上面寫了兩個字,鑫鑫。可是我搜了一圈點評,也沒找到附近有叫做鑫鑫的餐飲店。」
宋文轉了頭問陸司語道:「你呢?發現了什麼?」
陸司語揚了揚手裡的記錄表:「都記在表上了。」
宋文挑眉:「說點表上不能記的。」
勘察表上記錄的東西都較為淺顯,而實地搜查往往會根據所看到的信息,推理得到一些結論,這些結論可以推斷得出,卻因為是推論,不好記錄。
陸司語思考了片刻,偏了頭道:「這四個人中,董芳是家裡最有錢的,但是她粗枝大葉,東西擺放較亂,個人衛生也較差;馬艾靜復讀過一年,她長得最漂亮,喜歡玩遊戲,喜歡結交朋友,最近玩的是一款正流行的網遊,她打的頻率很高,應該是每天到熄燈前;林綰綰是最愛乾淨的,她和她現在的父親不同姓,應該是後爸,她家裡有個弟弟,平時不常回家,周末也基本待在宿舍;郭嫿是學習最好的,家境不太好,獲得過獎學金,偶爾去打工,她是院級三好生,有神經衰弱的毛病,睡覺要佩戴耳塞,經常跑校醫院。」
這一番話聽得傅臨江一愣,他也看到搜到了很多東西,可是明顯沒有聯想到這些內容。正想插話,宋文卻像是很不滿意,繼續追問陸司語道:「你不會只看到了這些吧?你知道我問你的不止這些。」
陸司語看向宋文,宋文微微側了頭,用右手拇指擦擦下唇回望向他,一雙漆黑的眸子仿佛洞察了一切。
剛才陸司語翻找所有東西的動作都收入了宋文的眼中,根據陸司語查詢的軌跡和時間,他就可以判斷出他留意了哪些線索。
宋文那眼神似乎在責問著陸司語,既然都看到了,為什麼不說,而且他昨晚剛提醒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