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梨非常明白,她再次刺激了許如雲。
許如雲犯病最嚴重的日子並不是她爸爸剛去世的時候,而是三年前跟宋洵聲談戀愛的時候。
容梨立刻把醫生叫了過來,醫生給許如雲打了鎮定劑,許如雲便沉沉地睡了過去。面目柔和,仿佛剛才歇斯底里的不是她似的。
為了保持安靜,容梨和李醫生走出病房,李醫生說:「容小姐,您母親不能再受刺激了,情緒反反覆覆,對她的病情沒有絲毫好處。」
「您現在就應該順著她的想法,她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實在做不到也儘量騙過她。」李醫生認真負責,「您可以嗎?」
「我可以。」容梨篤定,「今天的事情實在不好意思了,是個意外,以後我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容梨也不做停留,走出療養院,她情緒低落。
明明想要許如雲更好,她怎麼還這麼不注意刺激到她呢?
冬天的天氣總是這樣,陰沉沉的,黑黢黢的雲層堆疊在一起,仿佛風雨欲來似的,可誰也沒有等到風雨。
她向下拉了拉帽檐,口罩將她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容梨漫無目的地走,往哪裡走都好,只要不回家,回家也覺得逼仄。
一股子氣像是堵在胸口鬱結似的,容梨一向擁有較好的調控能力,此刻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已經拼盡全力,卻還是達不到任務的百分之一。
越是難過,就越容易想到一些甜蜜的過往。
嚴格說起來,她這一生都沒有完全順利過,父親生意不穩定,幾經顛簸,她搬過好幾次家。十歲時,父親出軌,母親歇斯底里,她差點以為這個家要倒塌了。
再後來,總算以為能過上平靜的生活,父親又出車禍意外死亡。
那之後就進了娛樂圈,更是沒有自由的日子。她主動撩了宋洵聲,談了短短一段戀愛,又被迫分手。
如果真要論起最開心的時光,就莫過於天真爛漫談戀愛的時候。
容梨沿公路往前走,江城靠海,每走不同的路徑總能遇到不一樣的大海。海水湛藍,兩側生長著許多灌木叢,沿路展開,很是別致。
此時寂靜無人,容梨站在圍欄前,將墨鏡摘下,眼淚頓時流了滿臉。
不知怎麼的,再次想起了宋洵聲。
她對他算是一見鍾情。
準確點來說是見色起意。
在西川大學時,她經常混在學生里聽他講課,那時他講的是一門選修課,內容很淺顯,目的是普法。
宋洵聲怕大家無聊,經常舉一些生動好玩的例子。饒是如此,容梨還是一點都沒聽進去。
有一天晚上,容梨特地等到宋洵聲下班,他提著公文包正要出校門。
她攔在他面前嬌嫵地笑,白皙的臉頰小巧動人:「先生,借個火。」
她伸出柔嫩的手,指尖夾著一支煙,彎唇笑,聲音帶著幾分蠱惑。
氣質深沉的男人穿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裝,剪裁恰到好處,完美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聞言皺皺眉:「抱歉,我沒有打火機。」
容梨倏地就笑了,活像個潛伏在夜裡的妖精:「笨啊,這是搭訕懂不懂?」
說罷,她就將那煙隨意丟進了垃圾桶。
他別開頭,見識過太多的追求者,卻沒見過這樣瘋狂的女人。
宋洵聲斂眉,冷淡道:「抱歉,容小姐,我沒有戀愛的打算。」
呵,老古董。容梨聽到這話不惱怒,抬起腳尖將他的領帶整理好,那雙手柔軟無骨,輕輕帶過他的胸口,似在撩撥,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也冷了下來,便後退一步,帶得她一個趔趄。
她不在意:「哇,聽說宋律師不惹凡塵呢,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宋洵聲皺眉,聲音帶著不悅:「你坐在最後一排,每次都遲到,且點名冊沒有你的名字。」他吐字如寒冰,「你如果再糾纏,我就把你趕出去。」
容梨哦了一聲,眼底媚色橫行:「這不是沒趕出去嗎?說明你對我也有興趣。」
宋洵聲下頜愈發緊繃,保持著最後的禮節:「請好自為之。」
宋洵聲是專業律師,受託帶這學期的課。因為他最年輕,校方讓他帶她去轉轉。容梨不要臉地用這個藉口待在他身邊,跟個小尾巴一樣。
宋洵聲偶爾會上晚課,就會去食堂解決晚飯。
容梨有次帶了兩杯奶茶擺在他面前:「這個必須喝的哦。」
宋洵聲已經習慣了她跟在自己身邊,已經不再那麼抗拒,偶爾還跟她侃幾句:「為什麼?」
「天氣冷。」容梨捧著臉頰,露出明晃晃的笑容,「這樣我送你的溫暖你就能記住了。」
他不嗜甜,奶茶這種不健康的東西也很少喝。看著女孩如此真摯,還是喝了下去。
發生轉折是在她跟宋洵聲去辦公室送文件的時候,主任說:「你們長得有點像欸。」
出門後,容梨就咂咂嘴,小聲嘀咕:「我們怎麼可能像……」宋洵聲這個人,總是嚴苛又死板,像個小老頭一樣,她才不要跟他像呢。
宋洵聲倚在牆邊,雙腿交疊,側臉延伸至脖頸的線條尤其好看,抬眼靜默打量她,突然就笑了:「誰說不像了?」
容梨懵圈:「哪裡像?」
「難道沒有夫妻相?」
他的聲音像是從雨里靜謐的樹林中傳來,卻偏偏帶著不自知的溫柔,她的心都快化了。
過了幾秒鐘,容梨才反應過來,心裡一咯噔:「宋洵聲,你是同意跟我談戀愛了嗎?」
他淡淡嗯了一聲:「快走,免得被人看見了。」
容梨那一刻真的好開心,心臟的哪個角落劈里啪啦,就像燃滿了最絢麗的煙花。
後來她問過宋洵聲,究竟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說不清楚。」宋洵聲低笑,牽起唇,嗓音含著無限溫柔,「心動了一次,也就有了無數次。」
他還說:「梨梨,你只需要朝我走來一步就好,剩下的九十九步,我來走。」
他們真正在一起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現在想想,怎麼就說過那麼多情話呢。
容梨越想越難過,她還年輕,別人在這個年齡還可以當個愛做夢的小女生,可是她……
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
許之舟驅車前行,昨天和宋洵聲臨時出差,剛忙完回來。
這段時間律所事情很多,因為宋洵聲馬上就要去劇組了,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交代清楚。儘管許之舟算得上律所二把手,但是管理能力比起宋洵聲,還是差了很多。
「我說你一個大律師,非要去娛樂圈攪那渾水幹什麼?」許之舟對這事想不明白,還有之前宋洵聲拍律政紀錄片那事,誰不知道這事吃力不討好,他們的工作又不是娛樂大眾用的。
不拍還好,拍了之後許多小姑娘到了天競就說想找宋洵聲,無意間給前台小鄭增添了很大壓力。
宋洵聲這人吧,如果只是個精英律師也還好,或者只是宋氏繼承人也OK,再者別長得這麼帥也行。但偏偏,他什麼都占了,許之舟想想就頭疼。
真是心煩,他許之舟怎麼就沒有這樣的運氣?
宋洵聲戴了副金絲邊眼鏡,坐在車的後排翻看著幾份文件,工作時他神情肅穆認真。
許之舟:「你怎麼不搭理我?」
宋洵聲點開PAD草草記錄下幾句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搭理你了。」
許之舟:「……」
「我聽說最近那個風頭正盛的喬希對你也有意思?你迷倒這千千萬萬小姑娘有什麼意思,不如你給我講講,當萬人迷什麼感覺?」透過後視鏡,許之舟望向宋洵聲。
宋洵聲抬眸,淡淡道:「迷倒千千萬萬的小姑娘?」
許之舟:「嗯。」
宋洵聲驀地挑唇輕笑:「迷倒一個小姑娘就夠了。」
許之舟腦中頓時產生無數個可能,在他腦海中飛速掠過,宋洵聲這麼一句話倒是點醒了他,他結結巴巴道:「我明白了!你參加律政紀錄片也好,加入《吻情》劇組也罷,都是因為容梨?」
參加律政紀錄片是為了讓自己的身影出現在大眾面前,畢竟他們的律所雖然出名,卻不是一般民眾能請得起的。拍了紀錄片就不一樣了,大家都知道他,議論他,容梨要迴避他的消息都難。
還有現在的《吻情》,宋氏投資了這部劇先不說,宋洵聲親自擔當一個小小的法律顧問,不是為了跟容梨相處還能因為什麼?
嘖嘖嘖,跟宋洵聲共事這些年,真想不到他竟然是個絕頂情種。
文件看得差不多了,宋洵聲把文件放下,若無其事看向窗外,側臉輪廓流暢淡然,給人一種勝券在握的沉穩感。
他淡淡挑了挑眉梢,不可置否:「我以為我做的夠明顯了。」
許之舟:「……」
許之舟一邊感嘆一邊看向窗外,這邊環境僻靜,景色也美。
不遠處還有個身材極好的女子在看海,微卷的長髮被海風掀起,雖然女子穿著長款大衣,但依舊擋不出她的好氣質,就跟明星一樣。
這背影有點熟悉啊。
許之舟瞥向身後,想讓宋洵聲看看這人是誰。
就見到宋洵聲跟他一樣,也已經朝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他的眼底映照著細碎的光點,忽而淡聲道:「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