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文化館繼續採訪,這次大部隊跟著鄭老先生走。
林溫握著一瓶涼颼颼的礦泉水,對待周禮的態度終於變得相對正常。比如溫和的有問有答,比如會自覺地幫忙遞一下東西。
距離還是保持,但至少沒再避如蛇蠍,平和的相處讓林溫精神也跟著放鬆。
周禮挑了下眉,對她這種積極向上的改變適應良好。
採訪期間中途休息,鄭老先生被鄭老太太拖著去展品區挑選杯子,周禮給林溫點了黑咖啡和小蛋糕當下午茶。
這是家文藝咖啡館,館內展示著各種精緻擺件,幾張書架用作隔斷,氛圍幽靜清心。
林溫坐在角落,正在筆記本上寫接下來的遊玩路線。
同文化館的合作已經敲定,鄭老太太打算在荷川市多留兩天,剛才她讓林溫和周禮一起制定下遊覽計劃。
鄭老先生也很期待。
四十多年前鄭老先生曾在這裡求學過兩個月,當時內地剛剛改革開放,百廢待興,老先生從中窺到商機,第一桶金就在這裡挖掘。
後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沒什麼機會再來荷川,即使來了,也因為時間緊張沒法久留。
如今年近七十,他們夫婦終於都有了空閒,機會難得,自然想好好把握。
林溫因為工作關係,這一年多時常來荷川,她對荷川相對熟悉。周禮來過兩次,該去的景點也去過幾個。
鄭老太太這才將任務派給他們。
服務員忽然過來放下咖啡和蛋糕,林溫抬頭正要叫住人,周禮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說:「我給你點的。」
「……我不餓。」
「那先放著。」周禮瞧了眼筆記本,「計劃定好了?」
「你看看?」
筆記本豎長型,比手掌略大,黑色封皮簡約耐髒,偏男性化。
林溫買東西更注重實用性,連簡單一個筆記本都不會挑符合她外貌氣質的,就像她這人,缺少幻想和希冀,理智主導人生。
周禮不動聲色地瞥她一眼,手指按住筆記本,輕輕一划,將本子拖到自己跟前。
林溫字跡清秀,書寫條理清晰,從今晚開始,按時按點制定,路線涵蓋名山名湖、戰爭紀念館、寺廟、夜市等等,詳細貼心堪比專業導遊。
周禮問:「爬山?」
「不爬山,坐纜車。」林溫說,「我想他們腿腳不方便,儘量挑一些適合老年人玩的項目。」
周禮朝她看。
咖啡桌設計小,兩張椅子離得近,近距離下林溫連周禮瞳孔中的倒影都能看清。
林溫往椅背靠,稍稍離周禮遠一點。
周禮這時開口:「你可能有點誤會,他們腿腳應該比你現在好。」
林溫:「……」
周禮笑了下,低下頭,刷刷幾筆在林溫的字跡旁添上自己的字跡,然後將本子推回去。
周禮隨意寫的字稜角尖銳,龍飛鳳舞,林溫的清秀小字在映襯之下反而顯出幾分小家子氣。
林溫低頭看完,不免詫異:「打籃球?還要去夜店?」
周禮說:「別太把他們當老年人,年輕人喜歡的,他們也渴望。就算完全把他們當老年人,你想想,他們也沒幾年能活了,是不是想把能玩的趁腿腳還便利的時候都體驗一遍?這樣將來才走得圓滿。」
林溫張了張嘴,朝遠處鄭老先生他們望去,離這麼遠,他們應該聽不到周禮的話。
周禮在她眼珠子前輕飄飄地打了個響指,仿佛林溫肚裡蛔蟲:「他們沒順風耳。」
「……你平常都這麼說話?」
「你剛認識我?」
「……你以前不這樣。」
「你有多了解我?」
「……」
「只是在你面前斯文了點。」
「……」
周禮不動聲色地帶出這樣一句話,語氣太過自然,既像暗示又像隨口一言。
林溫覺得,真要平常心對待的話,她還需要千錘百鍊。
她乾脆閉嘴。
周禮嘴角微勾,過了會兒才轉回正題:「別總大驚小怪,我剛說的難道不是實話?」
林溫思考過後說:「我覺得不太合適,尤其是夜店。」
周禮讀書時期是學霸,同學向他請教問題,問兩三次後就再也不來找他了,因為他的解題過程太簡單。
他凡事都不喜歡一個字一個字掰開來講,對方能理解最好,不能理解他也愛莫能助。
後來他辦事說話更簡單。他說,別人執行,或者別人說,他直接執行,他很少碰到需要詳細解釋的情況。
這會兒,周禮耐心地對林溫道:「鄭老年輕時打過籃球。打籃球的地方是他曾經呆過的學校,雖然學校早就改了名,地址也搬遷過幾次,但情懷還在,對他來說,年紀大了就圖個情懷。至於夜店這類地方,你看看鄭老太太——」
周禮轉頭,林溫也同他一齊望過去。
鄭老太太童心未泯,買完杯子又買了一隻玩偶。
「她這老太太現在就想體驗年輕人的玩意兒,該怎麼順她心意,你這兩天應該也有體會。反正你得跟她匯報,待會兒讓她自己決定。」周禮總結。
林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把筆記本上的時間重新調整一番。
她寫字姿勢非常正規,背挺直,頭微垂,握筆標準,像極了現在那些坐在幾千上萬元學習桌前的小學生。
這應該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
真乖巧。
夕陽斜照,落在桌前,周禮懶洋洋地靠著椅子,靜看她睫毛微扇。
「對不起,剛才冰激凌機器出了點小故障,耽誤了您的享用。」服務員端著托盤走近,遮住了夕陽。
盤中是一碗冒著涼氣的誘人冰激凌,先前林溫自己點的。
「沒關係。」林溫挪動了一下桌上的本子,服務員將托盤放下。
「那您慢用。」服務員禮貌地離開。
林溫放下筆挖了一勺,絲絲清涼入喉,她朝周禮看了眼。
周禮耷著眼皮,視線像落在冰激凌上。
林溫又挖了一勺。
銀色小勺折射著光,柔順得鏟進粉糯軟白中。
周禮抬眼,默不作聲地把他給林溫買的黑咖啡和甜品挪了過來,喝口咖啡,再吃口蛋糕。
咖啡醇香,蛋糕過甜。
沒了服務員的遮擋,夕陽再次落回桌上。
食物濾鏡溫暖,一深一白的兩隻手處於同一片熱烈洶湧的晚霞中。
下午的工作全部結束,林溫將遊玩計劃講解給鄭老太太聽,鄭老太太很滿意,尤其期待今晚的夜市和明晚的夜店之行。
林溫很難描繪自己的心情。
但晚上逛夜市的時候,林溫又突然意識到,是她太固步自封了。
就像全世界都在說男女平等,可真正需要平等的時候,許多人又明確劃分出了男女有別的範疇,而他們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
林溫也一樣。
她在不知不覺中給年老添上了「不應該」跟「不合適」的標籤。
但年輕人可以跳廣場舞,老年人自然也可以逛夜店。
林溫暗自想著事,默默看著前方那對老夫妻又在為該不該買這樣食物發生爭執。
夜市之行其他人都沒跟來,鄭老先生夫婦嫌人多麻煩,只讓周禮和林溫隨行,四個人一部車正好,周禮當司機。
荷川夜市很有名,天氣好時遊客絡繹不絕,遊戲雜耍、小吃特產在這裡應有盡有。
鄭老太太似乎格外好吃,見到什麼都想一試,尤其是那些煎炸油膩或者一看就添加了很多色素香精的食物,她見到就挪不動腳。
剛才走到冰激凌攤位,鄭老太太想要買,鄭老先生說:「你今天不是吃過了!」
「我哪有吃?」
「你下午在文化館的時候。」
「胡說,我什麼時候吃過了?」
鄭老先生頓了會兒,無奈買了一支。
現在來到炸食攤位,鄭老太太又看中一長排。
那一桶油熱浪翻滾,站在這裡好像提前進入了盛夏。
鄭老先生一邊說著不允,不住跟她理論,一邊又掃碼買下,把不健康的炸食遞給對方。
林溫在想這是不是有點「不該不合適」?
幸好鄭老太太心中有數,食物最多只吃兩口,她就遞往後面。
後面的人正是林溫跟周禮。
過了沒一會兒,兩人手捧一堆,快要超負荷,嘴巴和肚皮也應付困難。
林溫已經吃飽,再硬塞就要反胃了,她看著自己手上剩下的這點食物犯愁。
周禮還行,他問:「要不要幫忙?」
林溫見他自己手上還有,又想界限能分儘量還是分開點,所以她搖搖頭,回道:「不用。」
周禮沒再管她,悠哉悠哉地吃著自己的,還有閒暇為鄭老太太推薦。
「涼粉看起來不錯。」
鄭老太太真沒吃過涼粉,她問:「這裡的是甜的?」
「會澆紅糖水,是甜的。」周禮介紹,「還會加堅果和水果。」
「那買一份試試。」
鄭老太太問攤主討了一隻紙盒,用乾淨的勺子舀出兩勺,剩下的她給林溫,女孩更愛吃甜食。
周禮又給老太太推薦:「旋風土豆聞著挺香。」
鄭老太太更沒吃過,二話不說就要了一串,撕下一小截後本來想把剩下的給周禮,結果周禮不知何時跑到了另一個攤位,鄭老太太順手就把土豆給了林溫,慈眉善目道:「你趁熱吃,這個很香。」
林溫:「……」
周禮遠遠招手,再次推薦:「這裡有番茄蜜餞。」
鄭老太太大手一揮:「買!」
番茄蜜餞又入手了。
林溫捧著新得的一堆東西,等著周禮走近。
周禮再次問她:「用不用幫忙?」
林溫深呼吸,二話不說把東西塞向他。
周禮沒伸手,林溫也不能撒手。
夜市人擠人,他們兩個擋住了別人的道,周禮微搭住林溫肩膀讓她靠邊,林溫眼疾手快,想先把旋風土豆的簽子插進她肩膀和周禮的掌心之間。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她腳傷的那幾天。
林溫馬上收回動作。
周禮垂眸看了她一眼,順勢從她手裡抽走簽子,替她把旋風土豆吃了。
林溫沒說話。
兩人繼續護在兩位老人身後,一時半刻找不到垃圾桶,周禮把簽子給林溫,交換走她手上的涼粉,幾口乾完,又用涼粉紙盒交換走她手上的番茄蜜餞。
小番茄切一刀,裡面夾著烏梅,酸酸甜甜開胃爽口。
周禮對林溫說:「這不錯,來一顆?」
林溫手捧垃圾說:「不要。」
周禮嘴角微勾,落後一步,看著她的後腦勺,他又揀起一顆番茄蜜餞吃了。
邊吃邊回頭,笑容斂下,他沉下目光,在人群中搜尋。
番茄蜜餞沒吃完,被周禮帶回酒店,留給林溫當零嘴。
林溫在第二天早上嘗了一顆,味道確實不錯。
今天的遊玩路線並不緊密,反正還有兩天兩夜,林溫把項目分散較開,讓兩位老人不會感到太累。
上午一行人坐纜車上山,山上寺廟極其有名,兩位老人捐了不少香油錢。
下山後順便游湖,午飯在湖邊一家私人廚房吃,廚師手藝獨到,來這用餐的有許多名人,預約排期已經到半年後。
林溫沒本事預約,這事是周禮辦的。
鄭老先生他們吃得很盡興,飯後回酒店小睡片刻,到了下午,一行人又前往荷川大學。
荷川大學的前身不叫這個名,鄭老先生一提起,回憶就拉長了。
走在陌生的校園中,鄭老先生感慨:「你們有沒有這種感覺,有時候突然想起件什麼事,好像那已經是上輩子了。」
助理接話:「是的,我也有過這種感覺。」
林溫和周禮都沒搭腔。
記憶是很奇妙的東西,它能隨時改變一個人當下的心境,林溫現在生活得不錯,她不需要改變現狀。
鄭老先生又道:「但是上輩子已經過去了,再懷念也無用,還是過好這輩子更要緊,我還有好多事未完成。」
鄭老太太說:「我也是,所以你別再攔著我這不行那也不行。」
「哼,你還說!」
學校領導作陪,領著一行人進入體育館。
鄭老先生雖然年事已高,但手腳還算利索,很懷念年輕時在籃球場上叱吒風雲的日子。
他外出穿著西裝,進體育館後他將西裝脫了,鄭老太太習以為常地接過來。
王攝影架起攝像機,對周禮說:「你可動作輕點,不小心來個磕磕碰碰搞不好得吃官司。」
「有道理,我還是跟你換換。」周禮說。
「你現在才想搶我飯碗是不是太遲了?」
周禮笑了笑,脫著西裝走向觀眾席,直接將西裝往林溫腿上一撂,說:「幫我拿著。」
說完就卷著袖子轉身入場。
西裝還帶著體溫,林溫大腿感到溫熱,她拎起衣服,換了個方向摺疊,將熱的一面朝里。
她四處看了看,邊上座位都有點髒,西裝不好放上去。
她又把西裝平放回腿上。
這場打球像電影慢動作,眾人都配合著鄭老先生的速度。
鄭老太太看得有趣,時不時地給他們加油。
場中人身高體型參差不齊,周禮身形占優,最為醒目,就像一堆白色花叢中有一朵艷麗紅花,目光很難從他身上移開。
林溫也一樣。
周禮氣勢較溫和,不管運球還是投球,都像他名字一般紳士。
偶爾把機會給別人,偶爾自己留著,他動作自然,行雲流水,沒讓人感到任何突兀或明顯示好。
林溫很難不承認,周禮足夠優秀,他像自帶舞檯燈,走到哪裡都耀眼。
圍觀人群不多,當中有兩個女生大約在電視上見過周禮,看到周禮進球後就歡呼吶喊:「周禮——周禮——」
聲音立體環繞,仿佛魔音穿耳。
鄭老太太也樂得湊趣,在旁邊跟著喊:「禮仔加油!」
林溫聽一遍時沒反應過來,等又聽了兩遍,她才偏頭看向鄭老太太,問道:「您跟周禮以前認識?」
「禮仔」這稱呼太親近,對港城人來說,熟人才會這麼叫。
鄭老太太道:「禮仔沒跟你說過嗎,我跟我先生同他們家相熟。」
林溫一愣,眉頭漸漸蹙起,想問點什麼,斟酌半天,還是將問題咽回了肚。
這場球賽打得愉快又和氣,結束後周禮還替女生簽了名,邊簽邊走向觀眾席。
女生壯著膽子問他能否加微信,周禮笑意溫和地跟對方說了什麼。
林溫只聽到女生的話,沒聽到周禮的。
周禮走近,身上全是汗,他朝著林溫說:「紙巾。」
「我有我有!」女生搶先一步。
周禮抽了張紙巾擦汗,林溫將他西裝遞過去,周禮沒接,轉頭跟走過來的鄭老先生幾人聊起剛才的球。
鄭老先生興致勃勃,認真跟他分析各種戰術技巧。
林溫只能捧著西裝,等跟隨眾人回到車上,她才順利將衣服還回去。
林溫一路話不多,回到酒店後就進了房,還沒到晚飯時間,在外面跑一天身上沾到不少灰,她順便洗了個澡。
吹乾頭髮出來,林溫坐在床上想著事,大約今天體力消耗大,她肚子漸漸感覺到餓。
林溫下床,走到書桌前打開番茄蜜餞的盒子,揀出一顆送進嘴。
酸酸甜甜的,吃幾口會上癮。
在此之前她從不知道有番茄蜜餞的存在。番茄和烏梅這兩種完全搭不上邊的食物竟然能簡單完美地融合。
林溫拿著盒子坐回床上,不知不覺吃了一顆又一顆。
晚飯後終於要出發去夜店,鄭老太太著裝不變,穿著符合她年齡的雅致裙裝。
林溫問她:「您不換身衣服嗎?」
鄭老太太低頭看自己:「這身不好看?」
「不是,很好看。」
「我知道了,是不是不合夜店?」
林溫聽她反問,想了想,一笑說:「不會。」
鄭老太太也跟著她笑起來。
老太太的年齡在旁人看來已經不合夜店,她換再多衣服也不會讓別人當她尋常。
鄭老太太喜歡林溫的貼心和玲瓏心,她握起林溫一隻手,輕拍著說:「我穿這身衣服最舒服自在,所以才不管別人的目光,否則多累。」
林溫點頭。
去夜店的路上,林溫照舊跟周禮一輛車。
林溫洗過澡後換了一身裙子,裙子有點長,進座時她沒注意,裙擺墜到了車墊上。
林溫拎高裙擺,彎身撣了撣,長發垂落下來,正好搭在了周禮手背。
周禮上車早,勞累一天,他正閉著眼犯困,擱在椅子上的手忽然感到癢,他隨意揪了一下。
林溫很快直起腰,幾根頭髮扯得她頭皮疼,她「啊」了一聲,順著疼看邊上,才發現周禮眼睛閉著,大拇指和食指卻揪著她的頭髮。
「周禮。」林溫聲音輕,一邊往外拽自己頭髮。
周禮沒被叫醒。
林溫只好去掰他的手指,邊喊他:「周禮,鬆手。」
周禮沒睡熟,有人掰他手,他這下終於睜眼,手指下意識地胡亂一摟,正好摟住一根纖細軟嫩的指頭。
林溫像沾到毒,立刻將自己手指抽出,周禮手上溫熱落空,側頭看了過來。
司機這時抽完煙回來了,王攝影也終於趕到。
「出發出發!」王攝影興沖沖喊。
后座兩人沉默,林溫目視前方。周禮收回視線,捏了捏脖子,他仰頭靠下,眼睛半闔,但沒再讓自己入睡。
夜店不同於酒吧,酒吧喝酒為主,夜店裡玩太瘋。
林溫也是第一次來,音樂震耳欲聾,她一進門就感到不適,尤其她還跟著兩位面不改色的老人家,所過之處,人人目光都為他們停留。
周禮拉伸了一下肩膀,鬆弛肌肉神經。
他自自在在地找位坐下,問身邊幾人喝什麼,最後才問到林溫:「想喝什麼?」
音樂太吵,周禮問得大聲,林溫回答:「蘇打水。」
兩人沒坐一起,周禮沒聽清:「什麼?」
林溫傾身靠近,沖他喊:「蘇打水!」
「知道了。」周禮按住她頭頂,將她一把推回去,然後起身離坐。
林溫愣了愣,揉了下自己被按的地方。
鄭老夫人感受著現場氣氛,沒多久她就放開了。
她想進人群中深入體驗一番,鄭老先生覺得這裡光怪陸離,不太樂意,但最終還是被鄭老夫人拖下場。
一行人陸續都去玩,坐上只剩周禮和林溫。
周禮問:「你不去?」
林溫喝著蘇打水說:「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周禮扯了下嘴角,正要說什麼,他視線突然頓在某處,然後放下自己手中的飲料,跟林溫說了句:「別亂跑。」接著離坐。
林溫以為周禮真去玩了,等看著他走到遠處某角落,揪出一個人後,她才發現不對。
林溫猶豫了一下沒動,又看著周禮抓著人走向門口。
林溫不知道發生了,怕自己會壞事,她又坐了一會兒。
舞池裡眾人還沉浸其中,周禮一直沒回,她坐不住了,這才遲疑著起身,擠過人群往門外走。
周禮把人拽到酒吧邊上一條小巷,直接甩他上牆。
對方痛得一叫,罵罵咧咧:「你他媽有病啊!」
周禮雙手插兜,沒將這人放在眼裡。
「手機拿出來。」他說。
「你毛病?我手機憑什麼給你!」
「那你今晚就躺這兒。」
「呵,有本事你試試!」
周禮抽出手走近,說:「這話還給你。」
對方身高一米七出頭,生得消瘦,臉頰都往裡凹,周禮個高腿上,氣勢壓人。
對方身體緊緊貼牆,外強中乾警告:「你別亂來,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公眾人物!」
「吳永江派你來的時候,沒告訴你我是個什麼性子?」周禮悠悠道。
這人正是上回林溫住酒店遇火災,把相機往林溫臉上懟的那個小跟班。
周禮猛出手,從小跟班兜里抽出手機,又反手將人制住,直接懟臉解鎖。
小跟班嘶吼:「你他媽的,手機里沒東西,我什麼都沒拍到,你給我放開!」
周禮點進相冊,隨意一掃就看見了昨晚夜市上的偷拍照。
他對鏡頭敏感,昨晚察覺後他沒逮到人,今天這傢伙還不收手,被他一眼就揪了出來。
周禮不管三七二十一,將這幾日的相冊內容統統刪除。
小跟班胳膊被反扣,臉頰貼著冷硬的牆壁,痛得直喊:「老闆——老闆——」
周禮扯了個笑,鬆開手,偏頭看向巷子口。
「誤會誤會,」吳永江這才從陰影中走出,用長輩口吻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多年了還這麼喜歡動手動腳。」
周禮拋了拋手機,小跟班一邊揉著胳膊,一邊眼珠跟著手機動,周禮再一拋,將手機撂回了小跟班懷裡。
小跟班連忙接住,快速溜到吳永江身邊。
「我也奇怪,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幹這種雞鳴狗盜的活兒?」周禮漫不經心,「說吧,又想幹什麼?」
「我能幹什麼。」吳永江笑著道,「我上次不是說了,想跟你爸敘敘舊,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轉告他,這麼久怎麼還沒聽到消息?這不,知道鄭老他們來了,我想著也許你爸也一道過來了?」
「那見著了?」周禮問。
「是沒見著,所以我更想見了。」吳永江皺了下眉,似作困惑,「你爸出獄也有個兩三年了吧?之前聽說他出來後被人請去港城做了個高管,你說說這叫什麼世道,他貪污這麼多錢只被判了六年,出來後照樣吃香喝辣。他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小,法律不作為,我到是還想做點正義的事。就不知道他現在死沒死。」
周禮眯眼:「你放心,你兒子墳上長草了他也還活著。」
「誒,話別說太早,我還想給你爸墳上插幾支香呢,讓他下輩子投胎投好點兒,找個省心的老婆,別像這輩子,為個女人成了條喪家……」
差一個字,周禮拳頭已經揮了過去。
他出拳快,吳永江根本來不及反應,臉頰一挨到,吳永江感覺半邊臉廢了。
吳永江大罵一聲,邊上小跟班見狀,一齊沖了上去。
周禮動拳頭的時光都集中在高中和大一,這些年他習慣了西裝領帶,脾氣也盡數收斂,所有的惡念和暴力都被他壓在了不見光的角落。
這一拳揮出,惡念和暴力統統釋放,他以一敵二,沒收力道,也沒聽見林溫最開始的呼喊。
直到林溫撲過來,臉色發白拽住他。
「別打了,快停下,快點停下!」
倒地的兩人臉上滲血,周禮踉蹌著站起來,轉頭看林溫。
林溫讀書時學校也有男生打架,但她從沒見過這種打法。
血紅色侵蝕她雙眼,她有點犯暈噁心,更多的是害怕。
手腕突然被握住,林溫一顫,周禮拽著她往巷子口走。
巷子口遠離血腥,周禮按住林溫後腦,將人摟進懷。
鼻孔里有液體流出,周禮手背隨手一抹,血紅又沾到他手上。
林溫什麼都看不見,周禮沒去管。
他重重地摸著林溫的柔軟長發,過了一會兒,想安撫幾句,他又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撫。
周禮嘆聲氣,只能更用力地將她按進胸口,讓她看不見外面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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