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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大婚籌備

2024-09-04 18:19:57 作者: 畫七
  第25章大婚籌備

  五月十六,正午。

  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皇宮中每一片琉璃瓦都被照得折射出七彩的幻光,整座皇城就如同一條潛伏深淵的七彩巨龍,威嚴肅穆,同時又是那無數人往上攀爬的至高峰,這裡的每一片青磚琉璃瓦,都染著猩紅的血。

  宮女太監們在狹長的宮道上匆匆來回,腳步聲迴蕩在巷口,旋即隱入轉角處,肩上的星碎亮光也消弭在宮牆的陰影之中。

  明蘭宮裡,鳳坐上的女子溫和大氣,一雙鳳目淡斂威嚴,許是身居高位久了,姣好的面容上一絲情緒也不外露。

  老太太還跪在地上,冰冷的寒氣侵入膝蓋,她方才還覺得自己猶如身處寒冬臘月,這會卻漸漸回暖了起來。

  冰雪消融之後,她的心思快速活泛起來,如枯竹枝一樣的手激動得微顫,千萬種壞結果都想到了,獨獨沒算到這般柳暗花明的結果。

  皇后見狀,也是抿唇輕笑,柔聲道:「老夫人快起來吧,本宮貪涼,這殿中的冰盆放得多了些,地上是極冷的,可別傷了膝蓋。」

  老太太一疊聲地應下,臉上的褶皺堆成了一朵花,繞是以她這樣的心性,也被這樣從天而落的意外之喜砸得蒙了一瞬。

  「謝皇上與皇后娘娘的體恤。」

  聽到這話,皇后的目光微微閃爍一下,保養得十分好的手指如細蔥一樣,一點一點地敲打在紫青花樣的杯壁上,想到了昨日被皇帝下令囚禁的紀蕭。

  那個孩子,若是知道他一時衝動犯下的錯,不僅失了現在的權勢地位,就連這門親事也保不住的時候,會不會有所悔恨?

  這遭可真算是滿盤皆輸啊。

  皇后心裡暗暗嘆息一聲,一步錯步步錯,這皇位之爭,本就兇險無比,若非有十二分把握,劍走偏鋒本就不可取。

  老太太雙腳才將踏出明蘭宮的朱紅色門檻,便被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打在臉上,那張布滿褶皺的麵皮忍不住抖了抖。

  京都的夏天向來是極熱的,今年若不是皇帝病重,只怕這時已經開始為去行宮避暑做準備了。

  京都的世家貴族都在觀望,許多家的宅子都與國公府在同一條街上,早上就派出了去小廝專門盯著,瞧得分明,這國公府的老太君早間去宮中覲見皇后時面色凝重得不像話,這會回來,臉上的笑容簡直比天上的太陽還要顯眼。

  分明變了個人一樣。

  想必是得到了非常滿意的答覆。

  清風閣的小亭子建在怪石嶙峋的假山堆上,居高臨下,俯瞰整個國公府的風景,淺粉的帷幔被風吹得拂動,每一層上都嵌上了不少圓潤亮澤的珠子。

  處在樹蔭之下,陳鸞端坐在柔軟鹿墊上撫琴,琴聲若空谷之音,幽折曲盪,纏綿嗚咽,經久不息。

  一曲畢,她白嫩的手指頓在琴弦上,睫毛顫巍巍扇著合上,伺候在一旁的流月雖不通音律,但慣會察言觀色,知她心情不好,以為還在為廢太子紀蕭的事而煩心,柔著聲寬慰道:「姑娘莫急,老太太馬上就回府了,定會帶來好消息的。」

  陳鸞沒有說話,直到一絲涼風自耳畔掠過,她嘴角微彎,起身離坐,從亭口往下眺望,嗓音微啞,輕喃道:「是啊,好消息總會來的。」

  她自然知道老太太會帶來怎樣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就是不知道等康姨娘與陳鳶知曉了,會是怎麼個滑稽的表情。

  她竟有些迫不及待想瞧瞧了。

  老太太在午膳前回了來,一路什麼也沒說,浩浩蕩蕩一群人直奔福壽院,而後又以身體不適為由,將聞聲而來的康姨娘與陳鳶拒之門外。

  陳鸞換了一身薔薇色的曳地裙,石榴紅的寶石手釧在凝脂勝雪一樣的手腕上纏了兩圈,愈發顯得美人嬌媚,入骨纖柔。

  福壽院的門口,出來回話的婆子語氣生硬,哪怕是對著懷了孩子的康姨娘也沒有格外的通融,「姨娘與二姑娘先回吧,老夫人年事已高,勞累了大半天,總該躺著歇歇,這外頭熱得慌,姨娘如今身子金貴,該多為孩子考慮些,躺在玉色閣養著才是。」

  那老嬤嬤打老太太嫁進國公府就一直跟在身邊伺候著,這府中上下就是陳申親自來了也得給上三分薄面。

  她的意思,通常就是老太太的意思。

  這樣一大番毫不留情的話說下來,康姨娘面色呈青白之態,陳鳶脊背繃得筆直,清秀的水眸中一片猙獰,挽著康姨娘的手自然而然就使上了力。


  老太太親口允了姨娘扶正,三公主卻攜賜婚口諭而來,讓他們三人淪為整個上流世家的笑柄,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也就罷了,畢竟口諭和聖旨都已下達,再怎樣這口惡氣也只能他們自己忍下。

  可老太太不僅不寬慰,反而處處針對絲毫不留情面,若不是姨娘現在還懷著國公府子嗣,只怕連個丫鬟都能欺負到他們頭上去。

  嫡女庶女的差別當真就如此大嗎?

  可高高在上的嫡女又如何?

  自從她點頭去答應嫁去東宮,又對八皇子惡語相向的時候,結局就註定了不會好過。

  當初皇后當眾賜婚,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若是臨時變卦,有損皇家英明威嚴。

  也會讓廢太子徹底寒心。

  除非皇帝打算徹底不念父子之情,已準備將廢太子處死。

  沒有得到個老太太的準話,哪怕陳鳶心底篤信,那也是七上八下的直打鼓,沒個著落。

  康姨娘笑著撫了撫她手背上隱現的青筋,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疲憊之意,這段時間事兒多,她年齡又已經大了,這一胎懷得尤為艱難。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更不能急躁,這環環相扣的鬥爭陰謀層出不窮,她得好好保著腹中骨肉誕生。

  母以子為貴,她當年能熬死身份遠遠高於她的蘇媛,現如今就能憑著三個孩子與那位大名鼎鼎的錦繡郡主鬥鬥。

  「鳶兒莫氣,你好好瞧著這每一張對你暗含不屑的面孔,牢牢記在心上,這些都將成為你一路前行的動力。」

  「若你日後身居高位,她們所有人,包括你祖母,都得跪下來迎你。」

  臥薪嘗膽韜光養晦,陳鳶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她輕輕咬著下唇,一張清秀的芙蓉面上交織著無措,低著聲音道:「可上回爹爹說的是叫我以嫡女身份入八皇子府……」

  嫡庶一字之別,地位卻將天差地別。

  康姨娘目光黯了黯,想起這個氣得腦仁都生疼,她暗自吸了一口涼氣,有些無力地道:「是娘拖累了你們。」

  遠遠的,繞過小路旁婆娑的樹影,一行五六人朝著福壽院而來,為首之人長裙曳地,珠環相撞,若空谷幽蘭,又似人間一朵富貴嬌花。

  陳鳶頓時無意識咬上下唇,她嫡姐這張臉,任何女人看了,都要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來,整個京都,能在美貌上不遜她的,只怕也只有養在深宮後庭那朵帝王花小公主了。

  容貌與地位,在這兩樣上,她輸得一塌糊塗。

  唯一能牢牢抓住的,只有爹爹的寵愛和姨娘的苦心籌謀。

  「大姐姐可是來尋祖母的?

  祖母在午歇,這會誰也不見。」

  陳鳶鬆了挽著康姨娘的手,上前幾步,頗為善解人意地解釋。

  陳鸞不甚在意地掃了眼立在廊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微微勾唇笑,目光暗含譏諷,傾身湊在後者耳邊低語:「怎麼?

  迫不及待來瞧我的笑話?」

  陳鳶瞳孔微縮,女人聲音極妖極柔,轉了幾個彎兒,好好的一句話生生被她說出七八分的不屑來。

  她身子一瞬間有些僵硬,但思及已經撕破了臉皮,便也無懼起來,「大姐姐莫非真以為賜婚的懿旨說收就能收回?」

  「姐姐一定十分難過吧,當初瞧上了太子的權勢與太子妃的高貴,如今太子被廢,若是仍要嫁過去,姐姐這樣養尊處優的嬌小姐,該怎麼辦呢?」

  陳鸞漫不經心地輕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反問:「你肚子裡打的什麼主意能瞞得過誰?

  我,還是太子?」

  陳鳶不動聲色強自撐著,也是被她毫不留情面的話激得動了真怒,壓低了聲音冷哼:「若是我嫁給了姐姐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男人,對姐姐而言,也是一種莫大的打擊吧?」

  陳鸞臉色寸寸冷了下來,眼眸中涌動的霧意卻更迷濛,遠遠瞧著,像是在笑著同陳鳶低語一般。

  「嫁?

  由你這個庶女嫁入東宮做正妃嗎?」

  這句話正正好戳到了陳鳶的痛處,實則她心底門清,哪怕是姨娘扶正了,她入東宮,也頂多以良娣的身份伺候紀煥。

  太子妃之位,輪不到她。

  許是她們在外頭鬧出了些動靜,裡頭一個婆子臉上含著笑出來,對著陳鸞道:「老太太喚大姑娘與二姑娘進去說話。」


  陳鸞妙目一掃,笑著頷首,而後蓮步輕移,先一步踏入了福壽院裡屋。

  冰盆送涼,將先前在烈日下升起的燥熱之感一一撫平,屋子裡重又燃起了安眠的檀香,灰粽色的床幔瞧著穩重,紗簾半掛,老太太半睜著眼靠在床頭,身後墊了幾個厚實的軟枕,手裡頭還捏著那串佛珠。

  陳鸞緩緩走近,將將握了老太太如竹枝節一樣的手,也不先問事情是如何個說法,只是有些心疼與自責地道:「祖母辛苦了,都怨鸞兒不叫人省心。」

  老太太年紀大了,平素里就連到院門口走走都嫌累得慌,這會卻奔波了一上午,絲毫不敢鬆懈,自然累得慌。

  「這哪能怪你?」

  老太太和藹得很,而後抬眸望著後面跟著進來的康姨娘和陳鳶,也是心情不錯,笑著道:「怎麼都急慌慌的來了?」

  「二姑娘,你姨娘身子要緊,外頭天熱,你該攔著的。」

  老太太慈眉善目,話語溫和,若是尋常時候,康姨娘定覺著有些受寵若驚,可現在這樣的關頭,她只覺得心中一個咯噔,一股子不妙的預感從心尖升騰而起。

  「祖母說得是,可姨娘說有關大姑娘的終身大事,她只有問個清楚才能安心。」

  陳鳶半跪在老太太的榻前,清秀的臉上交織著憂心與深濃的不安。

  陳鸞簡直要為這般收放自如的演技拍手叫絕。

  檀香味不濃不淡,恰到好處,老太太身子往軟墊上挪了挪,咧嘴笑了幾聲,銳利的目光落在幾人的臉上,洞察秋毫,看透人心。

  「有何不安心的?

  皇后娘娘的賜婚懿旨早已下達國公府,還能收回不成?」

  老太太頭上戴著抹額,正中鑲嵌著一顆綠翡翠,泛著幽冷冷的光。

  康姨娘與陳鳶緊繃的身子頓時鬆軟下來,如獲大赦般悄悄鬆了一口氣,陳鳶抿了抿唇,頗有些難過地擰眉,衝著默不作聲的陳鸞道:「大姐姐也莫太憂心,想必皇上顧念父子親情,總歸日後衣食無憂,過得也不會太為難。」

  陳鸞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瞥了她一眼,不想多與她說些什麼。

  老太太瞧著眼前這一幕,不怒反笑,將陳鸞招至床榻前囑咐:「如今八皇子入主東宮,身份更見尊貴,你們雖有年少相扶之誼,卻也得好好約束自己的性子,不可再像之前那般恃寵而驕,失了身份體統,這些話,可往心裡去了?」

  陳鸞目光微閃,老太太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哪怕她早有預感,也還是打心底生出了塵埃落定之感。

  兜兜轉轉兩個月,終於與前世錯開了。

  「祖母的話,鸞兒都記下了。」

  她目光平和,聲音清脆如珠玉落盤,一聲應承讓陳鳶與康姨娘如遭雷劈,不敢置信。

  方才老太太說的誰?

  定是外面日頭太毒,她們站久了,這會神思不齊,聽左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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