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2024-09-04 18:20:07 作者: 畫七
  第70章

  從蘇府回宮前,陳鸞被蘭老夫人拉住再三叮囑了好些話,最後拐到一件事上。

  老夫人朝蘇粥努了努嘴,道:「說來也有些不好意思,四姑娘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性子隨了她娘,有事悶在心裡頭什麼也不說,現在也到了成親的年紀,我與你外祖父離京數十載,對京都的才子俊傑不甚了解,娘娘若有覺著好的,提前與我說一聲兒。」

  她年紀大了,能活一年是一年,只先得將這些個小輩安排好,這樣便是哪天兩腿一蹬走了也不至於留有牽掛。

  兩個年齡稍大的孫輩自有他們爹和娘操心相看,只蘇粥的親事,她是怎麼也放心不下,一定要萬般考慮妥善後才定下的。

  當年蘇媛的事無疑是前車之鑑,那樣刻骨銘心的教訓,蘇府再承受不來第二次了。

  陳鸞微愣,目光落在綠葉紅花叢中安安靜靜站著的蘇粥身上,略思忖半晌後點頭應下,道:「等過了這段日子,蘇家安穩下來,外祖母和舅母可接下一些帖子去往各府赴宴拜訪,最後還是得問問四表妹自個兒的意思。」

  「我在宮裡倒沒有留意過這些,回頭叫人摸清了底細再給外祖母傳個話,有幾家兒郎當真是不錯的。」

  蘭老夫人這才欣慰地咧了咧嘴,一笑起來眼角的細紋堆疊,慈祥又和藹,叫人一見就生親近之感,「也不拘家世如何,主要是人好有擔當,夫家之人和善,容易相處。」

  眼看餘霞染紅了半片天,獨屬傍晚的寒涼襲來,紀煥終於踏出了書房,白衣出塵,瞧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陳鸞見狀,知道事情是談妥了。

  馬車沉默而緩慢地行駛,陳鸞身子放鬆下來,腦袋倚在男人的肩胛骨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說話,後來不知想到什麼,眼瞼微垂,漫不經心地開口:「外祖父可答應了?」

  紀煥嘴角微動,似笑非笑地伸手捏了捏她柔軟的指骨,聲線低沉:「明知故問。」

  陳鸞來了精神,她支起身子,藕荷色袖口滑下去半截,露出一段冰肌玉骨和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勾得人口乾舌燥,她卻偏生不覺,轉而說起蘇粥的事來。

  蘇家對她好,投桃報李,她自然對老夫人親自開口的事格外上心些。

  小姑娘玉手托腮,喋喋不休說了好些話,調子既懶又有些沙啞,紀煥原還分出七八分的心神聽,到了後頭,眼神已然變了。

  之前數個黑夜裡,芙蓉帳內,小姑娘哭過後便是這麼個聲調,渾身軟得如麵團一樣,每一聲都叫他難以自持,勾得人食髓知味。

  「皇上?」

  陳鸞聲音微頓,娥眉微蹙,如細蔥一樣的指尖搭在男人腰間的玉佩上,她又問了一遍方才的問題,「這京都的未婚兒郎,哪位堪為良配?」

  男人沒有吭聲,劍眸中涌動著有若實質的濃黑,宛若打翻了的墨硯池,半晌後,他突然輕笑一聲,蘊著七八分隱忍克制開口,聲音粗啞得不像話,「不若今夜鸞鸞再將朕哄高興一回,明日朕便下旨賜婚……」

  他話意未盡,陳鸞回過味來登時就紅了半截耳根子,她將手裡的玉佩一松,挪著身子離人遠了些,端著臉從善如流地回:「不必了,臣妾自個回去查。」

  嘖,男人有些遺憾地抿了抿唇。

  之後三日,她再也沒有見過紀煥的人,有些大臣被召入宮,在御書房一呆就是一個下午,連午膳晚膳都是在宮中用的。

  陳鸞對朝政並不感興趣,但這樣的情況下也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不是前朝時局有變就是為著趙謙的事。

  畢竟錦繡郡主和那些隱匿的暗衛一日不出,便一日是個威脅。

  這樣窮凶極惡能滅人滿門的團伙,特別是還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暗處,誰不怕啊?

  當年參與了這事的官員和世家都被愁雲籠罩,府邸里的防衛力量增到了最強,甚至就連當年只在口頭上落井下石了幾句的人都惶惶不安起來,就怕自家成為第二個鎮國公府。

  好在趙謙被捉住了,錦繡郡主他們也不可能真不顧及他的生死妄自行動。

  陳鸞坐在養心殿的羅漢榻上,瞧著外頭被風吹得晃動的樹梢出神,良久捧過放在小几上的白瓷杯放在唇畔輕抿一口,溫熱的茶水熨平了她的眉頭,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前來報信的還是總跟在胡元身後跑的小太監,他弓著腰畢恭畢敬地道:「皇上叫奴才給娘娘帶句話,說晚膳就不在養心殿用了。」

  瞧這樣子,今晚也不會回來歇息。


  陳鸞瞧了瞧外頭的天色,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道:「本宮知道了。」

  再這麼熬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又到月中,夜色如潮水般席捲了大地,與此同時還帶著九月中的涼意,樹葉沙沙作響,若有人不小心踩過,便會驚起樹梢上的一兩隻夜鳥,悲鳴聲傳出老遠。

  陳鸞在綿軟的床榻上翻來覆去的閉不上眼,最後到底起身下地喚了人進來。

  她已經連著三日沒有見到紀煥了,自從他們成親以來,這是頭一回。

  陳鸞心裡頭湧出些不安與惶然,又被她強自壓抑了下去,順帶吩咐人去御膳房提了些點心過來。

  月光如銀皎潔,投落在御書房的前庭,頓時水光波動,波光粼粼,遠處成群的高大殿宇都成了陪襯,成為這幅月光畫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門口三五太監提著燈照明,燈籠在冷風中晃晃悠悠,羽林軍分布在兩側,表情如出一轍的冷漠,手中的佩劍寒光朔朔,跟在陳鸞身後的清風縮了縮脖子。

  胡元見她親自來了,一邊下台階將人迎上來一邊低聲解釋:「娘娘,萬歲爺和南陽王在裡頭談事情呢,誰也不讓進,您這……」

  陳鸞笑著打斷了他左右為難的話,道:「規矩本宮是知道的,公公不必為難,本宮憂心陛下身子,帶了些點心來,且在門口等會也無妨。」

  胡元聽完,臉上現出了幾條很深的皺紋,愁得不行,「這幾日降了溫,夜裡涼,娘娘身子金貴,不若還是先回養心殿歇息?」

  「待陛下談完事,奴才自會將點心送進去。」

  陳鸞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清風手裡提著的食盒,不咸不淡地問:「你勸得動?」

  那男人忙起來,全然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的,胡元提了一嘴後自然不敢再三相勸。

  這倒也是。

  胡元訕訕地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陳鸞引到了背風的漆紅圓柱下,簡單地說了幾句:「娘娘不必憂心,皇上心裡都有數呢。」

  「到底發生了何事?」

  陳鸞皺眉,向來溫和的聲音有些發冷。

  出了什麼大事,大半夜的也不得安生。

  胡元苦笑著搖頭,只說了一句:「奴才知道的也不多,但好像是與錦繡郡主的事兒有關。」

  陳鸞緊了緊手中的帕子,目光落在眼前緊閉的雕花門上,似是能透過阻礙看到裡頭的情形。

  嘎吱一聲,門被人從裡邊推開,南陽王身子高大挺括,然而面上儘是掩也掩不住的疲憊之色,他一邊揉著眉心一邊踏過欄檻,在瞧到陳鸞的時候步子頓了頓,旋即揚起和善的笑,抱拳行了個禮,隨意掃了眼身後宮女提著的食盒,大步流星出了去。

  皇宮有皇宮的規矩,又是入了夜,他得儘快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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