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代都市> 朱雀橋> 大結局(下)

大結局(下)

2024-09-04 18:20:10 作者: 畫七
  大結局(下)

  皇太子百日宴,神仙殿當晚熱鬧非凡,但凡在京都中有頭有臉的世家皆都攜親眷前來,一時之間,觥籌交錯,歌舞昇平,今日這樣的大日子,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

  蘇家在文臣之列,席位緊挨著司馬家,蘇祁多飲了幾杯,滿面通紅,蘭老夫人沒有動放在跟前的酒盞,只略略抿了幾口清茶潤喉。

  今日來的蘇家小輩有兩個,一個是長子蘇耀的嫡女蘇粥,一個是次子蘇寧的嫡子蘇珩。

  作為蘇家後輩中唯一的女孩兒,蘇粥這些日子走到哪裡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她自身就是個美人胚子,雖不及她堂姐陳皇后姝麗勾人,但眉目極溫柔,遠遠一瞧就是似水一樣的人兒。

  娶了這樣的回來,家中也清淨。

  雖說從小是在窮鄉僻壤的小鎮子長大,但有蘇祁和蘭老夫人教導,行為舉止都落落得體,家中兄弟又都對她愛護有加,將來蘇家小輩在朝堂立足,自家也能得到不少幫襯。

  這才是最主要的。

  蘇祁看中的是常家的嫡次子。

  常家低調,在京都從不顯山露水,最叫人動心的是內宅清淨,婆母慈善,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只是蘇粥怎麼也不領情,將兩個老人愁得寢食難安,百般相勸也沒有進展。

  皇太子身在襁褓,被奶娘抱著走了個過場就又被帶下去了,雖然大多數人都沒有看見紀趙正面,但奶娘在蘇家跟前多停留了會,顯然是得了吩咐,叫蘇祁和蘭老夫人認個臉。

  「這孩子長得真好。」

  蘇祁翹著鬍子有些興奮地灌了一杯酒下肚,對著身側老夫人道:「小時那般黏人的奶娃娃現在都當娘了,媛兒在天有靈,該放心了才是。」

  遠處是舞姬揚歌舞袖,嬌顫顫的戲腔勾人三分,有許多人貪嘴喝了些酒,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到了那些江南來的歌姬身上,蘇粥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覺得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來之前,她才被蘭老夫人明里暗裡的敲打過。

  她是真的不明白,為何表姐可以,她卻不行。

  明明出身都差不多。

  繁星點綴,晚宴散場,陳鸞同紀煥耳語幾句,而後施施然起身,離開前有些意味深長地瞧了蘇粥一眼,裙角曳出一道瀲瀲金光。

  朝臣們攜家眷離開,蘇祁才要起身,就見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前來,恰到好處地笑:「皇上請太傅移步一敘。」

  蘇祁走後不久,葡萄就上前給蘭老夫人行了一禮,旋即看向目光追著紀煥跑的蘇粥,不咸不淡地道:「四姑娘,娘娘請您去亭子上說會話。」

  老夫人立刻反應過來,這是陳鸞已經知道蘇粥的心思了啊。

  蘇粥抿著嘴,身子才往前挪了一步,就叫老夫人給抓住了手腕,後者蒼老的面容上布著些無奈,「我同著一道去。」

  她對陳鸞這個外孫女不夠了解,看著模樣是和善溫柔,但能到如今的地位,內里是什麼性子誰也不知道。

  蘇粥這孩子一時鬼迷心竅,實則並沒有什麼害人之心,等她想明白了就好了。

  若為此事傷了姐妹和氣情分,更叫陳鸞對蘇府避而遠之,那就真叫人頭疼了。

  葡萄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麼,轉身給她們帶路。

  陳鸞在一處涼亭里坐著,手裡拿著把宮扇不疾不徐地搖,那扇子下綴著的流蘇拂在手指上,溫溫柔柔,直到老夫人和蘇粥上了涼亭,她才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受了老太太和蘇粥的禮。

  「原只預備著叫四姑娘來說說話的,想著外祖母橫豎放不下心來,一併來了也好。」

  許是當了娘,陳鸞說話的聲比之從前又溫柔許多。

  蘭老夫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拽過蘇粥道:「這姑娘理不清,倒叫娘娘看笑話了。」

  陳鸞並沒有給這位蜜罐子裡長大的四姑娘許多面子,又因天色已晚,留給她們說話的時間並沒有多少,她噙著笑掀了掀眼皮,輕抿了一口茶道:「本宮與四姑娘是表姐妹,今日當著外祖母的面兒,有些話便也不拐彎抹角的藏著了。」

  「聽聞你想入宮侍君?」

  陳鸞點了點茶盞杯蓋,好整以暇地觀察蘇粥的神情。

  出乎意料的是,蘇粥承認得乾脆,幾乎就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就咬著下唇點頭,道:「回皇后娘娘,臣女確實有此想法,希望娘娘成全。」


  她很清楚,如果這回不說,她就沒有機會了。

  來京都幾個月,她將她這表姐的事打聽得八九不離十了,皇上對她格外寵愛,那時候就連司馬家的嫡女都入不了宮,更別提她了。

  老夫人臉色沉了下來,萬萬沒想到蘇粥會如此說話,她吸了一口冷氣,訕笑著賠不是:「娘娘,四姑娘還小,您別和她一般見識,這件事我們蘇府是斷斷不允的。」

  說罷又扭頭看向蘇粥,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趕緊向娘娘請罪,你現在什麼話不經腦子就能說出嘴了嗎?

  我和你祖父平素都怎麼教你的?」

  陳鸞眼尾一挑,如玉的食指放在唇邊,笑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那笑容雖然隨和,可又帶著七八分的強硬,竟是連老夫人的面子也沒給留全了。

  「話無需多說,本宮今日前來,就是想親自告訴四姑娘一聲,除了皇上,這京都未婚的男子你看上哪個,本宮隨你挑選,也算是全了你我之間的姐妹之情。」

  她由葡萄扶著站起身來,撫了撫指尖冰涼的護甲,眼皮一掀,嘴角向下壓了壓,無端端的生出了幾分壓迫與威儀來,「世人都說本宮狐媚惑主,善妒不容人,可這腿腳長在皇帝身上,真正能一言定乾坤的人不是本宮,而是皇上。」

  「這後宮不會再有第二位娘娘,這是本宮的意思,亦是皇上的意思,蘇四姑娘,你可懂了?」

  她分明是噙著笑說話的,可那聲蘇四姑娘,喊得蘇粥和老夫人身子一僵,原本親親熱熱的表姊妹,竟要生分成這樣。

  蘭老夫人想到早死的獨女,又看了看自幼養在身邊的孫女,當真是兩面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打著哪邊都是鑽心的疼。

  蘇粥愣了半晌,抬眸望進那雙澄澈明亮的眼裡,吶吶地道:「娘娘可是怕臣女進了宮會費盡心思爭寵,擋了娘娘和太子的路?」

  這話著實逾矩,可陳鸞卻沒有出聲打斷,她似是感知到了這姑娘本性不壞,直言率語的,比那些背後捅刀子的要好些,她也樂得給幾分臉面。

  「就是你對本宮絕對衷心,甚至灌了絕子湯下去,本宮也不能允。」

  陳鸞不經意瞥到涼亭花枝外那抹明黃的衣角,挑眉漫不經心地笑:「哪有女人願意將美人送到自己夫君懷裡的?

  你如今還小,花一樣嬌嫩的年齡,見過的人有多少?

  一腔真心熱血是好事?

  只莫要自誤才好。」

  說罷,她踱步到老夫人跟前,聲兒尚算溫和:「四姑娘是蘇家小一輩里唯一的女孩兒,千嬌百寵的長大,而我到底姓陳,對蘇府來說,是外人。

  可正是因為這樣,我今日才要當著老夫人的面明說,有我在,四姑娘進不了宮。」

  話都說到這樣的份上了,陳鸞捫心自問,對蘇家算是誠懇真摯,若是蘇粥再執迷不悟使什麼下作手段,她也就不必客氣了。

  蘭老夫人點頭,眼前不知什麼時候一片模糊朦朧,她捉著陳鸞冰涼的手,顫顫巍巍道:「孩子……你,你怎麼會是外人呢?

  你在我和蘇家人的心裡,是和四丫頭一樣的分量啊!」

  陳鸞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蘇媛的獨女,蘇府的人憐她自幼喪母,又因著愛屋及烏,對她自是付出了真心實意,可比之承歡膝下的嫡親孫女,到底還是差了打小看到大的情分。

  她不會拿這去賭。

  也全沒有必要。

  夏夜沉涼如水,一輪月明照得這亭子沁在水中央一樣,波光皎皎,陳鸞才生完孩子沒多久,氣血虧損,比不得從前,這會子在風裡站久了就覺著有些不舒坦。

  又寬慰了老夫人幾句,陳鸞轉身離去,涼亭里伺候的宮女太監跟在她身後,浩浩蕩蕩的一群,一時之間,與她們大眼瞪小眼的就只有兩個掌燈的小宮女。

  拐角處,紀煥眉心隆起,等得有些不耐煩,他忍了忍,還是對流月道:「什麼不知所謂的人也要親自去見,下回看緊些你主子,太醫囑咐的話都忘了不成?」

  胡元和流月皆噤聲不語。

  皇上估計是被太子出生時的那一幕嚇慘了,現在天天傍晚要拉著皇后去御花園和亭廊下走走,更是拿上好的人參靈芝供著,甚至連桌上都見不著一點辛辣重鹽的菜食,素得和山上修行的寺廟一樣。

  這夜裡吹著風跟人聊天,怎麼想都對身子不好,這位會惱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陳鸞來時,正巧聽著這最後一句,她提著裙角踱到男人跟前,踮著腳都才到男人肩胛骨的位置,又因著身形消瘦,是以格外小巧玲瓏些,一點也不像是生過孩子的人。

  「皇上別惱,臣妾就去說了幾句話,小姑娘心氣高,一瞧就瞧中了京都最出色的,臣妾去使使絆子解解氣。」

  陳鸞似是覺著這樣的說法好笑,話音才落,自個就先笑了起來。

  紀煥自然地牽過她的手,側臉如鐵一般的堅毅,他朝後方的涼亭看了一眼,神色不虞地開口:「就你心慈,何不依朕所言,直接賜婚直截了當,平白著在夜風裡苦待一陣,臨到頭來還討不著好。」

  「討不討著好臣妾倒管不著,只好歹沾親帶故的,貿然將人家許了,若對方不如我們所見那般純良,也是害了她一生。」

  陳鸞頓了頓,失笑:「這樣想想,臣妾當真良善,也不知外頭那些人為何總將一些臭帽子塞在我頭上來。」

  紀煥眼底現出暖色與分明的笑意,與她攜手往養心殿去,「與他們計較什麼,那些人哪個嘴裡是乾淨的?」

  「皇后在朕眼裡,分明良善得不像話,才叫那些人都覺著好欺負。」

  這男人突如其來的情話,到叫陳鸞愣了愣,片刻後瞥著涼亭後的那抹蕭瑟倩影,壓低了聲兒在他耳邊輕嘖一聲兒,「皇上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紀煥心底覺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又將她外邊披著的衣攏得緊些,聲音到底還是嚴厲了些,「自個的身體還是不注意,整日就知道嚷嚷著想再生個公主,就你這風一吹就倒的身子,再過十年朕也不敢讓你生。」

  這人不知怎的,在她跟前就慢慢變了個樣子,在外頭說一不二,金口玉言,獨獨面對她時,開始嘮嘮叨叨的,一段話連著說上數遍,再不是當初那個清傲絕倫的高山之巔八皇子了。

  陳鸞腳下步子一頓,扯著他的一片袖角軟著聲問:「我生彎彎那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叫你閉口不提不說,還如此忌憚?」

  她只知道那日生產確實兇險,人也遭了不少的罪,但女人生孩子時都是那樣兒,誰都得走上一走。

  只是不知這男人到底瞧見了什麼,一提起那日,臉色就黑得不像話,別人還提都提不得。

  她躺在那承受痛楚,卻不知紀煥立在一排屏風前,瞧著那血水一盆盆的被端出去,又有新的熱水端進來,聽著她壓抑的痛呼聲,又有太醫和產婆幾次三番的提醒暗示,饒是天上的神仙也淡定不下來。

  更何況他一介凡人。

  一個深愛著陳鸞的凡人。

  痛不能替她受,苦不能替她抗,能做的想做的就是將這對母子護在羽翼之下,一如娶她時的初衷。

  這日時候,不知到底是因為陳鸞那番警告敲打,還是紀煥那不大不小不咸不淡的幾聲「抱怨」起了用,亦或是蘇祁和老夫人採取了什麼法子,蘇粥不久後就定下了親事,對方正是常家的嫡次子。

  這日養心殿中,陳鸞親自去摘了一花籃清晨帶著露珠的各色花瓣做胭脂,聽了這消息也沒感到意外,只淡淡地道了一聲,「還算是個能說通的,不然這事也不好辦。」

  蘇家為了她做了許多,她也不可能真撕破臉皮去鬧,這樣的結局,再好不過了。

  晚上紀煥回來,先是冷著臉抱了抱紀趙,也不知他是從哪聽說的,堅持從小在兒子跟前樹立慈父的形象,哪怕陳鸞幾次笑話他說孩子尚小,哪能看懂這些,他卻偏認定了如此。

  內殿不暖不熱,陳鸞沐浴之後躺在榻上拿著話本閒看,男人伏案疾書,半身筆挺,才批完摺子預備著看會兵書,手裡的書卷便被一隻皎白玉手截了去。

  「怎麼還不睡?」

  男人無奈,將女人攬到懷裡,下顎摩挲著她的發頂溫聲問。

  陳鸞伸出小指勾了他一縷墨發,秀氣地掩唇打了個哈欠,嬌聲嬌氣地開口:「你不在,睡不著呀。」

  紀煥低笑,胸膛狠狠起伏几下,而後輕鬆抱著她起身,言語間溺寵之意不加掩飾:「怎麼當了娘之後倒越發愛撒嬌了?

  嗯?」

  一掛到他身上,陳鸞就立刻來了困意,只在睡著之前,她強撐著在他耳邊喃喃:「阿煥,我覺著這樣的日子真好。」

  有他,有她,還有他們的孩子,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前世奢求不到的家。

  男人的手在她的背上輕拍著,聞言眼皮一掀,道:「傻氣。」

  見她呼吸慢慢均勻下來,他才跟著勾了勾唇,眸光深邃幽然。

  「你若是覺著好,咱們就這樣過一輩子。」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