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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番外(一)

2024-09-04 18:20:10 作者: 畫七
  公主番外(一)

  晉國地處北邊,天氣寒冷,饒是在五六月的天,太陽高高掛在頭頂,也並不覺得熱,只和春日是差不多的。

  公主出嫁的儀仗歷經一月,終於踏入了晉國的邊境。

  夜裡,繁星綴在天幕上,一顆顆亮起,又一顆顆黯淡下去,交織成一池汪汪星河。

  和親的車隊停下來歇息休整,夏夜露深,濕氣重,紀嬋由人扶著從馬車上下來,側首瞥著身後的一長排的火把問:「咱們這是到何處了?」

  舟車勞頓,她身子原就不大好,這樣趕路月余,雖處處都置備妥帖,細心伺候,但到底有些吃不消。

  這幾日暑熱褪去,卻似直接跳過了最熱的當口,進入了秋季一般。

  紀嬋幼時曾到過晉國,這時心裡就已有了底,心想是離目的地不遠了。

  護送紀嬋和親的衛將軍沖這位皇室最尊貴的金枝玉葉抱了抱拳,回道:「公主,此處乃虎口嶺,過了前邊那座山,就是晉國的地界了。」

  紀嬋頷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低低咳了幾聲,眼底登時泛出瀲瀲的水光,那將軍看得一怔,才覺著失態想要賠罪,那一縷香風已然遠去。

  他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額,覺得方才真真鬼迷心竅了,這聞名京都的第一嬌美人,果真名副其實,一個眼神足以撩撥人心。

  難怪那晉國皇太子何等風流人物,也要幾次三番地求娶,最終才抱得美人歸。

  柳枝知道自家主子此時此刻的心情,她一邊伸手將頭頂橫長出的枝葉抬高,一邊細聲寬慰道:「公主莫傷感,咱們又不是就此回不來了,明日到了晉國的地界,就能見著太子了。」

  紀嬋面色有所鬆動,她勾唇莞爾,眼尾輕挑,目光平視前方的黑暗溝壑,道:「既然已有所選擇,自當一路向前,多想無益,你無需勸我。」

  實際上,她本就不是悲春傷秋的性子,路是自己選的,人是自己喜歡的,涉千山萬水,跟他回去罷了。

  柳枝笑了笑,又接著道:「方才下午公主小憩的時候,皇上派人來報,說皇后娘娘生下了小皇子,現在已經被封為皇太子了。」

  紀嬋摩挲著枯竹枝的手一頓,而後展顏:「果真寒冬已過,福報就來了,鸞鸞今後的日子,自該一路順遂如意了。」

  沈佳佳也有了好的歸宿。

  曾經無話不說的三個人,也到了分別的時候。

  此次的和親隊伍格外長而肅整,浩浩蕩蕩遠不止十里,在進入晉國後就與袁遠派來的人匯了合,一路向皇城行進。

  直到這個時候,紀嬋才知道袁遠派來護衛她安全的人手裡已經活捉了十幾個埋伏著試圖刺殺她的人,大燕朝的三公主,那可是兩任皇帝的掌中寶,地位絕非那種臨時封個公主可以相比的。

  昌帝臨終前的那番話可是連晉國皇帝都有所耳聞,若有朝一日,三公主在外受氣,遭夫家冷落虐待,不惜代價也必要迎回。

  就連這門親事,也是她親口應了才作數的。

  娶了她,袁遠必能再上一層樓,這晉國,也將徹底落入他的掌中,那幾個原本就被壓製得闖不過氣來的皇子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三公主一旦遇難,大燕的詰難足夠給這素來無法無天,風流成性的皇太子一個當頭棒喝。

  自然,人也不能弄死就是了。

  等到了晉皇城,紀嬋被安置在客棧,里里外外保護她的人又多了一成,她這才恍惚意識到。

  這裡是他的地盤,她跑不掉了。

  當天,袁遠就抓著那波刺客進了宮,接下來的事紀嬋約摸著能猜個八成,參與此事的皇子,估計就和當年的紀簫一個下場。

  夜裡,星河流轉,紀嬋難得可以睡個安生覺,早早的就叫丫鬟熄了燈,又格外給了恩典叫她們下去歇息,舟車勞頓這麼久,她們也快吃不消了。

  月光投落在窗紙上,如水如銀,紀嬋坐在小案几上,一隻玉手托腮,另一隻抓了川珠子百般無聊地玩弄,過了片刻,突然不耐煩地將那珠子擲到桌面上,屋裡登時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她皺眉,冷聲問:「想偷看到什麼時候?」

  嘎吱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男人長身姿挺拔修長,一身淡青長袍,眉目若妖,心情似是極不錯,嘴角上揚,聲音較之從前溫潤不少,「萬里迢迢而來,公主好歹待我溫柔些罷。」

  紀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頷首漫不經心問:「你這又是從何處來的?


  一身的脂粉味。」

  她像是想到什麼,俏臉微寒,一雙好看的鳳眸微彎,眯出個危險的弧度,連帶著聲音也降了幾個度:「才與姑娘共處一室過?」

  一句話,讓袁遠翩然自若的面具碎成了渣渣。

  「瞎說什麼,沒有的事。」

  他臉上笑容變戲法一樣隱了下去,但想到外面那些對自己的評價,又不得不為自己辯解幾句:「沒當上太子的時候,為麻痹他人才有了民間那些傳聞,都是以訛傳訛,不可信。」

  紀嬋只站在他跟前,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挑眉不置可否。

  袁遠走近她,似是覺著有些無奈,到底還是低聲解釋:「你在大燕不是總歡喜梨花味的薰香嗎?

  我來之前特意沐浴,殿裡熏的是梨花香,身上的香袋也是,只是沒想著聞起來和你妙嬋宮的略有不同。」

  他伸手揉了揉紀嬋的發,如海藻一樣的髮絲在指尖傾瀉而下,他惶惶了幾月的心終於安穩下來,眸色與外頭濃深的黑融合在一起,喟嘆道:「沒有親眼看著你站在跟前,總有種你會突然反悔的錯覺。」

  「不安心,覺著在做夢一樣。」

  男人這話繾綣又露骨,紀嬋平素再強勢,也只是個沒有嘗過情愛的女子,就在他話音落下不久,她一側臉頰就慢慢泛出薔薇一樣的粉來,卻極力佯裝自然地別過眼,冷靜地開口:「本公主說過的話,絕不食言。」

  男人從喉嚨里低笑幾聲,愛極了她這種慌亂轉折話題的反應。

  只是素來蠻橫慣了的三公主也小看了這人的厚臉皮,才見面時的溫馨在這男人跟著躺在榻上的時候蕩然無存,她默了默,伸手推了推身側的男人,聲音難得無措「你做什麼?」

  月上中空了,還不走?

  真準備在這睡一宿?

  身側的男人突然沒了聲,怎麼推都不醒,紀嬋擔心動靜大了將人都招進來,索性就卷了整張被子,隨他厚臉皮地黏著。

  等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又從被子裡露了個頭,權衡片刻,咬著唇紅著臉將帶著體溫和馨香的錦被分了一小半在他身上蓋著。

  豈料手還沒收回去,就被一隻火熱的手掌穩穩握住,男人聲音里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麼情愫,沙啞低沉,聽得人膽戰心驚,「還未過門,嬋嬋就學會關心夫君了?」

  紀嬋被這聲夫君驚得身子一僵,竭力想將手抽離出來,可動作卻像是貓兒撓爪一樣,軟綿綿沒什麼氣力,反倒被袁遠越握越緊了。

  「你做什麼?」

  清冷的聲傳到袁遠的耳朵里,靜謐的夜都生動起來,男人低嗯了一聲,帶著那隻纖細冰涼的手落在了他的胸口位置。

  心跳如鼓,一聲接一聲的,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紀嬋置身雨下,無處可躲無處能避。

  「聽到了嗎?」

  朦朧的暗色中,袁遠眸光深邃,聲音裡帶著些誘哄,紀嬋與他四目相對,能十分清楚地瞧見他上揚的桃花目中清晰而溫柔的笑意,也能瞧見他深壓在眼底的熊熊火焰。

  叫囂著想將她拆吃入腹,目的昭然且堅定。

  不知怎的,紀嬋突然冷靜下來。

  她淺淺地笑,湊上去胡亂蹭了蹭男人的臉頰,感受著身側陡然硬成石塊的身子,壞心眼地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偏生又帶著一股子囂張的挑釁意味,只一句就勾得他頭皮發麻,「殿下,待咱們大婚之夜,拭目以待?」

  於是這夜便格外的難熬,怎麼過也過不去了似的。

  撩撥人的小妖精已經安安靜靜地背著他睡著了,袁遠苦笑,側著身子將人虛虛地攬著,一夜苦熬下來,走的時候手臂尚還麻木著沒有知覺。

  只是他心裡默默念想了千萬遍,又因為她那句拭目以待夜不能寐數日,終於在一日清晨起來,冷著臉吩咐下屬多找些話本進東宮,那下屬領命下去的時候,一臉的錯愕和驚訝。

  大婚之日很快到來。

  禮數一一周全之後,一身太子喜服的男人喝得微醺,也是因為終於得嘗所願,外頭人灌酒時他便也都十分好說話十分給面子地喝了。

  人生喜事精神爽,他倚在屏風後,瞧著安靜坐在床榻上的那抹倩影,桃花眼晶亮,嘴角忍不住的上揚,意氣風發,溫潤如玉。

  彼時的太子爺並不知曉,這個夜裡,他將迎來人生中最打臉的時刻。

  在喜娘的笑聲里,男人低頭挑了紅蓋頭,在看到新娘正臉的時候,所有的人皆是呼吸一滯,她們早先並沒有見過這位大燕的三公主,只是聽過其美貌之名,聽得多了,便不以為意了。

  可只有在這個時候,她們才知道何謂美人一笑傾國又傾城,這太子妃,屬實妖得過分。

  莫說旁人,就是袁遠自個,也愣了片刻,啞然失笑。

  這塊叫他心心念念覬覦許久的美玉,終於成了他囊中私有之物。

  飲過合卺酒,喜娘和伺候的人都得了賞銀,高高興興地下去了,紀嬋這時候才磕磕絆絆抬眸看她。

  正正撞進一雙溫柔含笑的黑瞳里,印出一個完整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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