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鍇在酒店會議室門口焦灼地等了足足兩個半小時,才聽見裡面散場的聲音。閱讀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他立馬鑽進去,環顧四周,找到正在和人交談的自家老闆。
「不急,後續計劃我們還有時間。」裴司延對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難得露出他的公式化笑容,「今天您也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
張鍇也用儘量平靜的笑容送走這位大名鼎鼎的當地首富。
裴司延一直目送老頭出去,才轉眼看自家助理:「你這是什麼表情?」
「老闆,出事了。」張鍇把手機拿出來,急忙點開那個視頻,「還好小月錯發到我這裡,我趕著保存下來了,不然——」
「夏奕輝不是下周五才回來?」裴司延倏地皺緊眉頭。
「不知道為什麼行程突然提前了,我也是沒想到,就沒派人盯著。」張鍇滿臉歉意,「老闆,這事兒怪我。」
裴司延神色凝重,緊緊捏著手機,張鍇提議道:「你明天還有應酬,要不我先趕回去看看情況?」
「不了,查最近的航班,我必須儘快回曲城。」裴司延把手機扔回給他,「明天的應酬你和蘇總一起去,一切還按我說的辦。」
張鍇愣了下,也知道自家老闆有多麼重視未來夫人,於是鄭重點頭:「行,這邊你放心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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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壞蛋就該抓進去,姐姐如果需要人證的話,我可以幫你哦。】
寧姝看著江月發來的消息,有點感動地彎了彎唇,把視頻保存下來。
怕他還沒走,於是沒敢去地庫開車,從大門口出去打了輛計程車回酒店。
她一夜都沒睡安穩,夢到許多光怪陸離的情節,分明連夏奕輝一個影子都沒有,可是卻格外累。
第二天七點多被鬧鐘鬧醒來,整個人昏昏沉沉,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下拖。數次嘗試起床失敗,她不得不拿手機撥了個電話。
「餵?」那邊很快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
「師兄。」寧姝有氣無力地說,「我不太舒服,上午請個假。」
陳修聽完立刻擔憂起來:「你沒事吧?」
「沒事,可能是昨晚睡太晚了,緩緩就行。」她抬手捂著眼睛,「上午有個病患,麻煩你幫我打電話推遲一下時間,資料都在我辦公桌那個黃色文件夾里。」
「工作的事你放心,我會解決好。」陳修依然很擔心,「真沒事嗎?用不用我過來看看?」
「不用了。」寧姝笑了笑,「我下午會去上班的。」
「那行。」陳修無奈道,「你有需要隨時打我電話。」
「嗯,掛了。」寧姝立馬把手機扔到一邊,翻了個身。
她現在只想繼續睡下去。
又一覺醒來,腦袋感覺稍微輕鬆了點。她摁下床頭的按鈕,窗簾朝兩側滑開,陽光迎面照進屋子裡。
已經快十點了。
她打電話和病患改約了下午三點,便起床準備去吃個飯。
剛到樓下,前台叫住她:「寧小姐。」
寧姝記得自己好像沒有叫過客房服務,可還沒到需要續訂的時間,疑惑地走過去:「你好?有什麼事嗎?」
「寧小姐,今天早上有位先生過來,給您續了一個月房費。」前台溫柔地笑了笑。
寧姝心底咯噔一跳:「他有說他是誰嗎?」
「說是您的哥哥。」
「我知道了。」寧姝垂下眸,心裡居然異常的平靜。
夏奕輝如果什麼都不做,她反倒會覺得匪夷所思,惶恐不安。
剛走出酒店大門,停在門口的一輛白色跑車沖她摁了摁喇叭。寧姝一看那騷氣的瑪莎拉蒂車標,便知道沒別人了。
對於一個人的厭惡可以延伸到與他相關的各個方面,以至於這麼多年,她對於開跑車的二世祖們都很鄙視。
在她眼裡,他們不無意外的都和夏奕輝一樣,虛偽,齷齪,令人作嘔。
現在想來,或許這也是裴司延那樣的男人格外容易吸引到她的原因。
因為他和夏奕輝,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車裡的男人衣冠楚楚,打開車門朝她走來,一臉溫文爾雅的笑容:「送你上班?」
寧姝沒理他,面色冷冷地轉了個方向。
夏奕輝顯然沒那麼容易放過,長臂一伸,勾住她肩膀:「妹妹,我在這兒等了一上午,你好歹給點面子吧?」
「我讓你等了嗎?」寧姝面無表情望著他,「房間我會退訂,你付的錢都會返還到你卡上,請你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夏奕輝將她的肩膀摁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哥哥從小對你那麼好,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寧姝吸了口氣:「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夏奕輝勾了勾唇,「我只想要你。」
「變態」這兩個字,她已經說到乏力了,只是一臉無語地看著這個男人。
「我說過了,你談你的戀愛,結你的婚,都沒關係,我也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光明正大。」夏奕輝將她摁在車門前,「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你媽媽就還能好好地待在夏家,不然你猜,她會不會瘋?」
寧姝扯了扯唇,目無波瀾:「她會先殺了你。」
「沒關係。」夏奕輝抬起手,輕輕撩開她臉頰邊的頭髮,「牡丹花下死,那我也活夠本了。」
寧姝滿臉嫌惡地避開。
夏奕輝眯了眯眸,正要得寸進尺去摸她臉的時候,整個人突然被拽開,踉蹌著退了兩步,撞在身後的樹幹上。
一聲悶哼,他抬眼看到面前的男人,「你是誰?」
裴司延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只是抱著懷裡的女人,滿臉心疼和擔憂:「沒事吧?」
「沒事。」寧姝搖了搖頭,眼眶瞬間紅了。
她這才發現裴司延身後還跟著幾個人高馬大的墨鏡黑衣男。
夏奕輝正要上前,就被兩名黑衣男重新摁回去,撞在樹幹上。因為力道過猛,香樟樹劇烈搖晃,幾顆掉下來的果子在白襯衫上留下明顯的黑色污點,精心打理過的頭髮上也落滿灰塵。
裴司延看著夏奕輝咬牙切齒卻動彈不得的狼狽樣子,目光冰冷,宛如地獄修羅:「這次只是個警告。」
寧姝跟著他去了他家。
一路上裴司延都不說話,她也不敢主動搭腔。心裡知道肯定是昨晚的事情走漏風聲了,不然他不可能突然回來,還出現在酒店門口。
上樓的電梯裡,她才支支吾吾地開口道:「我沒事,剛才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他也幹不了什麼。」
「那昨晚呢?」裴司延盯著面前的電梯門,面色凝重,「昨晚發生那種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都已經解決了,以後我不會一個人留在那兒加班。」寧姝還是心虛,兩隻手緊緊地揪在一起,「你不是說,澳門那個項目關係到集團未來十年——」
「在你眼裡,自己就那麼不重要嗎?」男人輕飄飄地一句打斷她。
不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走出電梯。
寧姝知道他是生氣了。
就連進了屋,也只是自己走到茶水台去倒水,都沒有再理她。
她甚至不敢提自己的事情,試探著問:「你現在回來,澳門那邊怎麼辦啊?」
裴司延坐到沙發上抬眼看她,目光深沉地凝視片刻,才開口:「我的事,我會解決。」
寧姝感覺到男人毫不掩飾的怒氣,鼻頭一酸。
裴司延放下水杯:「先說清楚你的事。」
寧姝乖乖地坐到他旁邊。
「我答應過你,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隱瞞。」裴司延盯著她侷促的側臉,「我做到了,那你呢?」
寧姝張了張口:「我——」
「不要跟我提工作。」男人打斷她,「如果我今天拿下這個項目,代價是讓你受到傷害,你覺得未來十年我會很開心?很有成就感?」
「對不起……」
「夏奕輝怎麼回事?」
「……」寧姝咬了咬唇,低下頭。
裴司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見她依舊是不打算開口的樣子,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嘆氣:「我去洗澡。」
說完,他背著她扯開領帶和領口的扣子,徑直走向浴室。
寧姝默默地低著頭很久,骨節都被攥到發白,直到兩滴滾燙的東西落在手背上,才恍然回神。
她拿出手機,給張鍇打了個電話。
「喂,寧小姐?」張鍇很快接聽,「是老闆到了嗎?」
寧姝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嗯,他去洗澡了。你那邊怎麼樣?」
張鍇笑了笑:「老闆本來就打算儘快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早點回去,所以昨天就和那澳門老頭談好了,後續事宜有我和蘇總呢,別擔心。」
寧姝垂下頭:「哦。」
「倒是老闆擔心死你了,本來想連夜趕回去,結果沒航班。夜裡航空管制也申請不到私人航線,這不,他一整夜沒怎麼合眼,又大早上去趕六點的飛機。」張鍇嘆道,「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寧姝眼眶一熱,攥緊了手指,「那我掛了。」
把手機放到旁邊,她用力抹了抹臉上的濕潤,然後起身走向浴室。
裡面只有花洒淅瀝瀝的水聲,和換氣扇嗚嗚的聲音。
她在門口站了很久,腿都麻了。
腦子裡晃過數不清的畫面。
黑白的,彩色的,模糊的,清晰的,過去的,現在的。一會兒是夏奕輝那張令人毛骨悚然的臉,一會兒是溫景澤,一會兒是裴司延。
她站在那些畫面的中間,就好像一隻不能自主的木偶。
直到裡面的水聲停了,她聽見男人的腳步聲,從淋浴間踏出來站在離她很近的門裡。
寧姝緩緩抬起一隻顫抖的手,將門鎖壓下來。
裡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稍一回頭,嗓子有點啞:「怎麼了?」
他身上的灰色浴袍還是松松垮垮地攔著腰帶,頭髮濕漉漉的,正要拿下吹風機。
寧姝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