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阮瞳發信息的老演員在圈子裡並非什麼頂級一線,但入行早，平時待人和善好相處，所以在這一行里認識的朋友隨著時間日積月累自然比普通的年輕人更多。
對方隨後發來的是一段聊天記錄。
聊天記錄里一共兩個人,老演員和一位被模糊了姓名的爆料人。
對方告訴老演員,《終極時空》這部電影在他所在的電影院放映時,出現了奇怪的現象。平時晚間和周末的熱門放映時段，上座率普通,但每場前三排這種不算好的觀影座位,一定會被搶關。
反而是中後場,偶爾會空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更可疑的情況,就是他們院線一到午夜場《終極時空》就會場場爆滿。
可實際情況卻是,根本沒有觀眾來看。他們院線私下裡,還有員工在說這放的就是幽靈場。
賣了一個月的電影票都是這種情況，因為不影響影院收入,所以影院高層不許他們對外透露。
這位跟老演員私下透露的爆料人,也是覺得這裡面不對頭有貓膩，認為《終極時空》是在虛假刷票房，看不慣之下偷偷找老演員商量。
【我本來想收集好資料,舉報給有關部門。但我一個人人微言輕，而且院線那邊把這件事掩蓋得很好，光憑我們一兩個人的力量恐怕不足以撼動像姜氏集團那樣的大企業。】
【剛好我看到網上的新聞，感謝你為我們國內影視圈的演員說話……你是一個可靠的人,這件事和我們國內整個影視環境有關，如果你或者你背後的公司願意幫忙的話,總比我們一兩個普通演員更有影響力。現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對方發來了幾段話，顯然也是仔細斟酌後才問到了阮瞳這裡。
作為個體,一個普通的老演員，要對抗姜氏集團這樣的龐然大物自然不容易。
可他也不敢隨意跟圈內其他人透露消息，在圈子裡浸染多年，自然知道這裡面的水有多深，也許你前一秒信任的朋友後一秒就能出賣你。
唯獨阮瞳，她和姜心瑤是死敵，和《終極時空》也是對手。
即便她不願意沾染上身，也不會出賣他。
阮瞳光看一眼老演員發來的信息，便能發現其中的異樣。
她親自觀看過《終極時空》，自然知道這部電影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號召力，觀眾不是傻的，不知情的情況下看了這樣一部爛片不可能不吐槽，在網上差評評價。
消費者更不可能願意自掏腰包看這種爛片。
但偏偏奇怪就奇怪在這。
自從《終極時空》上映以來，網上好評如潮，差評或許有，但完全比不過對這部電影的好評評價。
而且在某瓣的分數，也有8.7分之高，看下面的評論口碑，皆是國內電影之光的說法。
票房奇高，好評如潮，這就是《終極時空》在這一個月內的現狀。
但阮瞳更相信自己和沉鬱的眼光，他們都認為《終極時空》是一部爛片，那麼一部爛片出現這樣的情況便是不正常的。
她一直等著《終極時空》的反噬，而現在，反噬已經來了。
阮瞳毫不猶豫便答應對方，她一定會幫忙調查這件事。
不能讓國內的電影環境，被這樣一部弄虛作假的片子污染。
阮瞳敲開書房門，把這件事告訴了正忙著的沉鬱。
因為他們自己的《冰殤之擁》已經做完了最後的剪輯，最近正開始著手準備下一階段的點映準備。
再加上沉鬱本身對《終極時空》的厭惡，這段時間他並沒有再關注這部片子。
從阮瞳那看到了那位爆料人的聊天記錄，沉鬱的眼神頃刻間便冷了下來。
「我知道了。」沉鬱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桌上敲擊了幾下，眼底的陰霾散開，「這件事你不用管，交給我。」
「可是我想管。」阮瞳繞過桌子，來到沉鬱身邊。
她知道沉鬱每次敲擊手指，就是在慣性思考。
剛才，他一定已經想到了入手調查的辦法。
「我也想看姜氏怎麼倒塌，看到陳雅、姜心瑤那些人自食惡果……我也要參與。」她駕輕就熟地坐到沉鬱腿上，勾著他脖子說。
沉鬱：「……」
他並不想讓阮瞳沾染那些令人厭惡的事情。
在沉鬱眼中，不管是陳雅還是姜心瑤，都是跳樑小丑。
可是他在阮瞳眼底，看到了快意恩仇的渴望。
是她上輩子的遺憾啊。
垂首在她眼上落下一吻，他語氣低沉：「好。」
阮瞳眼底湧上笑意，在他削薄的唇上啄了一下，「那我們下一部應該從哪下手，撕開他們的謊言？」
沉鬱看著她，目光沉沉。
「從院線。」他說。
……
姜氏集團旗下的星耀傳媒，是最近才開始涉足娛樂業的新公司。
但是靳氏的盛耀娛樂不同。
盛耀是和另外一家盛世，也就是顧染的經紀公司齊名的娛樂圈兩大頂流公司。
他們都各自擁有自己的電影院線，而且他們的院線多布局於一線城市。
可是姜氏集團就算再怎麼自大，也不可能到盛耀和盛世這兩家大公司旗下的電影院裡作假。
他們和盛耀是對家，和盛世也沒有什麼深入的合作。
所以，姜氏能收買作假的院線，一定是那些更低一級的電影院線。
甚至在二、三線城市，更好操作。
電影院線方面，除了盛耀和盛世旗下控股的子公司，就屬雲城首富陸錚掌控的陸氏集團在十幾年前收購的彩虹影業發展的最好。
沈家和雲城陸家是世交，沉鬱帶著阮瞳專程去雲城拜訪陸家，見到了雲城首富陸錚和他的太太喬安。
喬安這個名字，對演藝圈裡的人來說都不陌生。
她是十幾年前的影后，雖然息影多年，但依舊留下了許多令人難以忘懷的屏幕角色。
作假票房這種事，如果換了其他的商人，或許並不會怎麼在意。一切向錢看，作為商人能賺錢就行了。
可換了陸氏，則就是另外一種態度了。
尤其是當陸太太喬安聽說有人可能利用他們旗下院線作假票房時，立刻表示一定會嚴查此事。
陸先生向來愛重太太，陸太太在意的事，就比他自己在意還要嚴重。
於是當天，陸先生便讓特助帶著沉鬱和阮瞳，去旗下院線調查這件事。
說起來，彩虹影業並不是陸氏集團親自建立的子公司，所以當年被陸氏收購以後並沒有派團隊接管，而是讓他們保留其原團隊繼續經營。
這些年，彩虹影業的發展隨著陸氏的版圖擴大，有序增長。
當然，如果電影院線掙得多，公司給彩虹影業旗下高管的分紅也會增多。
於是，當阮瞳和沉鬱喬裝打扮，戴著鴨舌帽口罩在在特助帶領下，於某個午夜場進入彩虹影業院線下其中一家電影院時。
他們親眼目睹到了，神奇的一幕。
整個電影院，午夜場90%的排片都是《終極時空》，外面賣票的電子版上顯示座位全滿。
可是，當他們進入放映廳時，雖然裡面正在放映這部片子，可是所有的座位都是空著的。
放映廳里，沒有一個觀眾。
雲城也是一線城市，還是陸氏的總部，在這裡他們都敢做成這樣，那如果在其他更遠的地方呢？
於是第二天，他們去了鄰近的某二線城市。
當午夜場來臨，在彩虹影業旗下的另外一家電影院，出現了更加神奇的一幕。
依舊是90%的排片都是《終極時空》這部片子，但是和在一線城市雲城的操作不同，1到6號放映廳都在放這部影片。
但是，1號放映廳0點放了一次《終極時空》，電影才開始放映20分鐘，到了0點20分卻又顯示這個放映廳的電影重新開場。
也就是說，同一個放映廳，每隔20分鐘就會重新放映一次《終極時空》，而且場場爆滿。
這樣的情況，居然從凌晨0點持續到了早上10點，午夜場和早間場，這兩個明顯的電影上座率劣勢時段，卻成了《終極時空》上座率爆滿場。
當他們到了另外一個三線城市時，情況變得更加瘋狂。
當天晚上，根據院線系統顯示，0點到3點都有午夜場放映。
可是當晚，彩虹影業旗下院線，卻根本沒有放映電影。
影院直接關門下班，在遠離輿論媒體監督的三線城市，連作假都懶得作全。
或者說這樣，影院還能從中獲利，既節約成本，又賺到了票房分紅。
這下，阮瞳終於明白了《終極時空》票房虛高的緣由。
而同時間，他們還發現，在《終極時空》票房一路報捷的情況下，不但姜心瑤名利豐收，姜氏集團更是股價暴漲。
短短三十天，姜氏集團已經迎來了7個漲停板，儼然就是資本市場的寵兒。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算阮瞳他們不深究，身為雲城首富的陸氏集團也不可能放任旗下有這樣的毒瘤留下。
當所有調查結束的隔天，雲城陸氏集團直接向有關部門檢舉了電影發行方星耀傳媒票房造假的行為。
同時，對旗下控股子公司彩虹影業，進行肅清徹查。
這段時間，微博上但凡有關《終極時空》的不利新聞，一旦有上熱搜的趨勢就會被瘋狂降低熱度。
但現在要曝光這件事的，是雲城的首富陸氏集團。
別說壓熱搜了，陸氏公關部直接打點上來，#《終極時空》票房造假#的新聞就直接空降熱搜第一條。
【我就知道這部片子有問題，他們跑我們學校送票，我和室友看完差點噁心吐了！那麼難看的電影，居然能破40億票房，我還以為全世界觀眾都眼瞎了！】
【臥槽，我終於看到跟一樣覺得電影難看的評論了。】
【不是吧，居然有這麼多人覺得難看？第一條評論點讚過萬，那為什麼平時我都沒看到過你們說難看（來自一個沒看過電影的路人提問）】
【這道題我會！！！我表妹首映那周學校贈票看完電影後，校方要求她們每個人都必須在某瓣和網上寫好評，說是人家免費送票就不要DISS了】
【臥槽，還有這種操作？？？】
【你們都是增票看的嗎？我們也是，我們這學校、單位、還有社區，好多地方都在贈票，而且也是一樣贈票要求先在網上寫好評，給了好評就能直接領票】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你們都是贈票吧？那我這種自己看了好評花錢去買票看的，就是冤大頭！？】
【樓上姐妹實慘，抱抱~~】
【這算什麼慘，我看完回來寫了個差評，立刻被一堆人私信辱罵，一直罵到我把差評刪了才消停】
【天啊，原來不止我一個人寫了差評被辱罵！！！我也是被私信辱罵，才不得不刪除】
【我也是我也是，他們也太可怕了，這哪是電影公司分明是黑社會！】
【看了所有評論終於明白這部電影為什麼上映到現在，好評如潮了……原來都是靠贈票和辱罵差評、威脅控評來的。】
【哼，這次他們踢到鐵板了，電影院線方的母公司直接檢舉他們，希望國家可以嚴查！！！】
……
網上罵聲一片，這一個月來，有許多人看過這部電影。
其中大多數是獲得贈票的觀眾，因為是免費贈送，他們只能按照贈送方的要求，違心給了好評。
還有一部分，是因為看到好評自己掏錢走進影院的觀眾。
他們有的看了部爛片，因為不怎麼上網，那看了就看了，最多在生活中跟朋友家人吐槽一下，這種影響甚微。
但還有一些，他們會在網絡上，尤其是各個論壇社區和微博上留下差評。
可往往就是這種差評，卻會收到大批私信辱罵，甚至還有人反應有人肉危險。
在這些惡劣的控評手段下，作為普通個體，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我說一句電影不好看，就會被一大堆人留評勸告、私信辱罵，這哪受得了？
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刪了評論，沉默。
這就讓網絡上，全是對《終極時空》的吹捧，一片虛假繁榮。
然而現在，在陸氏集團牽頭檢舉下，那條熱搜下，越來越多的普通觀眾站了出來。
……
「這個陸氏集團是什麼情況？他們憑什麼說我們的電影票房弄虛作假？舅舅，你到底怎麼做事的，連這種事情都擺不平？我不管，你必須立刻處理好！」
姜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里，姜心瑤正坐在沙發上對陳輝發脾氣。
她剛剛看到網上的言亂，現在正是氣悶。
自從《終極時空》上映後，票房節節攀升，姜心瑤的心氣也越來越高。
她本來就自傲身份，最近更是覺得自己已經是國內頂級巨星而頻頻耍大牌，要不是姜氏出錢壓下新聞，早就上頭條了。
接連一個月沒在網上看到自己負面新聞的姜心瑤，現在哪受得了這些網友對她的『詆毀』。
她勒令陳輝立刻搞定這件事。
「瑤瑤，你冷靜點。這件事，我們必須商議一下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走。」陳輝小心翼翼地哄著。
他也沒想到事情會突然被捅出來，但他不敢得罪姜心瑤也不敢把話說得太嚴重。
陳輝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陳雅：「姐，你看該怎麼辦？」
陳雅沉吟片刻，「瑤瑤，你舅舅說得對，這件事還要好好商議一下。這樣，我讓你哥哥過來……」
陳雅話沒說完，便聽到秘書在外面敲門。
「董事長，姜總到了。」
因為姜明輝病重，現在的陳雅，早已是代理董事長。
陳雅沒有猶豫：「讓他進來。」
姜聿薄進門後，看見陳雅和陳輝都在，眼神微沉。
姜心瑤見到姜聿薄，立刻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告狀：「哥哥，你來了就好。舅舅太廢物了，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好，你快幫我想想辦法，現在該怎麼辦？那些人說我們票房作假，我的電影那麼出色，怎麼會作假……」
「沒事的，別擔心。」姜聿薄修長的手指虛揉了下姜心瑤發頂。
只是指尖碰了下髮絲，便收了回來。
他冷淡的目光掃向陳輝，表情嚴肅：「我們姜氏是上市公司，當然不會票房作假。報導我看了，陸氏那邊應是對我們有誤會。陳總，你作為項目負責人，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儘快開個發布會向大眾和陸氏解釋一下，不要讓股民的信心動搖。」
陳輝嘴巴張了張，因為姜心瑤在，有句話不敢問。
向股民解釋！
他要解釋什麼？
他們真的作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