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伴隨著最後一遍雞鳴過後,安民鎮開始騷動起來。Google搜索
「咿呀!」
大門打開的聲音響起,麻雀在屋檐下,在樹上嘰嘰喳喳的飛來跳去,似乎是在向早起的人問好。
早起的婦人在水井旁打水,一座座低矮的房屋內,讓其炊煙,裊裊炊煙在薄霧裡升起,瀰漫了整個村莊。
小巷裡有腳步聲響起,還伴隨著陣陣咳嗽聲,牛在牛欄里開始不安分起來,呼喚著主人,沾滿露水的青草正在伸著懶腰。
太陽在經過一夜的奔跑之後,紅著臉從山的那面探出頭來,染紅了山頭,草尖上的露水閃著熠熠的光芒。
穿著簡單衣服的孩子,蹦蹦跳跳的穿梭在街巷之間,男人們端著飯碗,或蹲在門口,或聚在巷子裡談天說地,土狗趴在男人的腳邊,抬起頭,搖晃著尾巴,等待著掉下來的飯菜,可總是被那些虎視眈眈的小雞們搶先一步叼走。
小鎮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鎮子東邊,有一條小河,宛如一條帶子,從鎮子的前面緩緩流過,小河的源頭據說是來自長白山的山巔,由雪水融化而成。
清晨,河水清澈,陽光灑滿著鑽石閃閃發光,水草在河底下招手,魚兒吹著泡泡歡跳著,青色的石板排在岸邊,洗衣的婦女歡聲笑語激起微波,小孩拾取碎石,打著水漂,向彼岸飛去。
黃昏,夕陽染紅了河水,照亮了蛙鳴,河裡的鴨子在小主人的呼喚聲中,嘎嘎地回家。
夏天,風送來陣陣的荷花清香,孩子們在河裡嬉戲,剝開蓮蓬,吃著蓮子,滿嘴清甜,響起銀鈴般的笑聲。
冬天,小河結冰,停止了碗裡的喧囂,只有幾隻麻雀,踩在冰面之上,低頭尋覓著食物。
小河見證了一個村莊,從過去走到現在,也必將見證一個村莊的未來,小河也看見了,不知多少悲歡離合,也收留了不知多少笑語和淚水,小河也不知流了多少年,依然向潺潺流動。
太陽高升,無數村民戴上草帽,赤腳踏走在田埂,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操-弄著農具,肩膀上的肉被扁擔壓的鮮紅,朝陽看到過他們的身影,星星為他們照過腳下的路。
汗流了多少,只有莊稼知道。他們勤勞,可緊緊只有少的可憐的幾畝田地,怎麼也不能餵飽他們貧窮的生活。
一雙眼睛透出著憨厚,不多地話說出來就落地生根,黝黑的臉膛刻著歲月的辛酸,也刻著做人要保持本質的信條,不坑不欺不騙,憑著雙手過自己塌實的生活。
河水漸深,井水漸暖,老槐更老,鐵鎖生鏽,大雲低垂,桃花盛開。
一男一女踩著朝陽的影子,緩步走入安民鎮。
劍九身著綠色衣裙,那頭翠綠的長髮,已經由綠變黑,此刻,她正手拿風車,眨巴著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其實,對於劍九而言,不管是人口密集的城池,還是眼前的城鎮,劍九都不陌生。
對於一個從小就顛沛流離,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孩子來說,沒有她沒見過的風景,只是,那些對於別人來說是風景的東西,在她眼中還抵不過一個包子。
活著,其實比什麼都重要。
相對於城池,劍九更喜歡村鎮,小鎮雖小,粗糧可以養胃,書籍可以養氣,景致可以養目,寂寥可以養心。
如果可以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呢?
走在布滿雞屎狗糞的街道上,呼吸著那還算新鮮的空氣,劍九眯起眼睛。
「這就是安民鎮?」劍九側過頭,看著滿臉回憶神色的許一凡,開口問道。
「嗯。」
「好不容易回家了,你不開心嗎?」劍九又問道。
(°ー°〃)
聞聽此言,許一凡愣了一下。
回家?
多麼陌生的詞彙啊,對於很多人來說,回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對於安民鎮的人來說,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大多數人都沒有去過太遠的地方,大多數都是往返于田地之間而已。
不管白天多麼的辛勞,不管日子過的如何貧苦,只要進了家門,那一切煩惱都不再是煩惱。
別人有家,許一凡卻沒有。
安民鎮雖然不是許一凡的家,可卻勝似他的家,他在這裡『重生』,在這裡成長,在這裡小心翼翼的窺視著這個世界,直到有一天,他離開墳冢,背起書箱,離開小鎮,然後一走就是很多年。
走過很多路,翻過很多山,渡過很多河,見識過很多人,去過很多地方,可最讓許一凡心心念念,卻又不願提起的,還是這個充滿雞屎狗糞的安民鎮。
在踏入鎮子之前,許一凡在外面站了一夜。
近鄉情怯,或許說的就是許一凡當時的心情吧。
不管走過了多少地方,見識過多少人,做過多少事情,許一凡最難以忘懷的還是這裡。
看著周圍的一切,許一凡既感到熟悉,又覺得陌生。
短短几年不見,鎮子裡的很多人都老了,很多當初還是孩子的村民,此時已經為人母,為人-妻,為人父,為人夫了。
時間真的是一個很殘酷的東西,無情的屠殺著所有的一切。
見許一凡不說話,劍九就愣愣的看著許一凡。
「呵呵!」
突然,許一凡咧嘴一笑,他似乎想通了什麼,看著劍九說道:「當然開心了。」
「嗯,我也很開心。」劍九說道。
許一凡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劍九的腦袋。
許一凡和劍九的到來,其實早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畢竟,二人長得都很好看,再加上他們的穿著都很華貴,走在鎮子裡,想不引人矚目都不行。
其中,還有一些人已經認出許一凡了,只是,不知道為何,他們不太敢上前相認。
對於許一凡,安民鎮的很多人都知道,也都認識,一個跟著老瞎子住在墳冢的孤兒嘛。
人很聰明,嘴巴也很甜,長得還好看,一看就是人中龍鳳,以前還有很多婦人,心心念念想把許一凡變成童養婿,可惜,她們沒能成功。
跟許一凡同齡的一批人當中,哪個女孩不喜歡許一凡啊,哪怕她們現在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偶爾還是會響起那個手捧道德經,坐在老槐樹下曬太陽的少年郎。
每每想起的時候,都會一陣臉紅,眼中閃爍著惋惜的神色,然後再回過頭,看看躺在身邊的粗鄙男人,以及那一堆的孩子,又覺得無奈,暗罵一句浪蹄子,就把這份幻想硬生生埋在心底。
哪個少女不懷春呢?
想通了一些事兒,打開心結之後,許一凡就帶著劍九,穿街過巷,遇到人就親切的打著招呼,叔叔伯伯,嬸嬸姐姐的叫著。
起初,很多人都是一愣,隨即都想起許一凡了,開始熱情的打著回應著,還有一些膽大的婦人,一如當年,走到許一凡面前,伸出手捏捏臉,拉拉手,調笑幾句,再趁機揩油。
說的興起的時候,還拉著許一凡的手,往自己胸脯上蹭,完全無視旁邊已經黑著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男人,看著許一凡那害羞尷尬躲避的窘態,這些婦人們頓時哄堂大笑。
小地方的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的純樸,也是這麼的膽大,不要指望他們有多少文化,也別指望他們有多好的素質,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對待自己人,總是那麼的溫和與大度。
在一陣調笑之後,這些婦人就不在逗弄許一凡,轉而是拉著劍九的手,開始問東問西。
問的最多的,還是劍九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家裡又幾口人,跟許一凡是什麼關係,儼然一副婆家人對待兒媳婦的架勢。
這架勢直接把已經躋身劍神的劍九,弄得一陣臉紅,倍感手足無措。
小鎮的人很熱情,在得知許一凡回來之後,就紛紛要求許一凡去他們家吃飯。
飯菜好不到哪去,可熱情是真熱情,這也讓從離開安民鎮,就一直緊繃著神經的許一凡,在這一刻感到了放鬆起來。
許一凡也沒有推辭什麼,只是說先帶劍九去墳冢看看。
對於這件事,自然沒有人反對。
一直快到中午,許一凡才帶著劍九從小鎮內殺出來。
看著並肩而行,朝著荒山而去的二人,鎮子裡的村民,不由得感嘆道:「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對兒啊。」
一些婦人則感嘆道:「可惜,老娘早生了十幾年,不然的話,這小子」
一些年輕的婦人,則感嘆道:「唉!早知道這樣,當年我就該主動些,若我當年主動些,估計現在我們的孩子都滿地跑了。」
還有一些年輕的女子,看著遠去的二人,眼神複雜。
看到這一幕的男人們,是又好氣,又覺得好笑,在笑罵幾句之後,也就紛紛散去。
許一凡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現在的名聲很大,安民鎮的人早就知曉他的很多事跡,以往,安民鎮裡經常聊的都是誰家的田地又豐收了,誰家兒子娶親了,或者誰家閨女嫁人了,亦或者是誰家媳婦偷人了。
總之,都是一些雞零狗碎的小事情。
可自從確定外人說的許一凡,就是安民鎮那個住在墳冢的少年之後,鎮子裡聊的都是許一凡。
男人會說,許一凡是大將軍了,是國師又怎麼了,到了安民鎮,他還得喊我二叔呢。
女人則會說,再出名又如何,小時候他還吃過我的奶,我給他換過尿片呢。
在許一凡成名之後,最覺得倍感榮幸的,還是安民鎮的這些村民,每當他們外出辦事兒的時候,只要跟人說,我來自安民鎮,認識許一凡,這句話可比什麼官碟路引還要管用。
鎮子裡有人出人頭地了,他們都很開心,到不指望許一凡能幫他們做些什麼,也不指望能從許一凡這裡得到什麼,他們只是覺得,大炎的護國大將軍、國師,是從我們安民鎮走出去的,這種與有榮焉的感覺,其實是很爽的。
不過,在爽完之後,該幹啥繼續幹啥,該如何生活,還是如何生活。
在許一凡回來的時候,很多人認出他了,卻不敢相認,主要還是怕。
甭管他們平時如何的吹牛,可在見到許一凡本人的時候,還是會顯得拘謹,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鎮子外。
劍九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看著許一凡,似笑非笑的問道:「沒想到,你在安民鎮這麼受歡迎啊。」
此時,劍九手裡拿著很多吃食,都是安民鎮特有的小零食,而許一凡手裡拿的更多,這些可不是給他的,而是給劍九的。
聽到劍九的話,許一凡卻罕見的露出得意的神色,說道:「那是當然,想當年,我可是安民鎮最靚的仔,沒有之一。」
「呵呵!」
劍九撇撇嘴,說道:「看把你得意的。」
得意嗎?
許一凡確實很得意,這種被人依舊當成孩子的感覺,其實挺好的。
現如今的許一凡,他的肩膀上不知道承載了多少重擔。
對於言午堂來說,許一凡是他們的先生,先生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對錯可言;
對於炎軍來說,許一凡是護國大將軍,是大炎目前最高的武將統帥,許一凡指哪兒,他們就打哪兒,輸贏根本不用考慮,許大將軍下達的命令,豈會打不贏?
對於大炎的官場而言,許一凡是國師,一個僅次於炎武帝的存在,他的每一道命令,無疑於是聖旨。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許一凡身上,所有人都緊跟著許一凡的步伐前行,哪怕前面是萬丈深淵,他們相信許一凡也能給他們變出一條路來。
這種一言決人生死,一舉一動都牽扯到很多人神經的地位,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可對於許一凡而言,他除了感到疲憊之外,還是疲憊。
許一凡很年輕,現如今的他,也才堪堪十六歲而已,這本該是肩挑明月,草長鶯飛的年紀,他卻被寄予眾望,沒人把他當成少年,當成孩子。
唯獨安民鎮的這些村民,還把他當成孩子。
擔心他能不能吃飽飯,穿不穿的暖衣服,睡得好不好,這種簡單而又樸素的擔心,才是許一凡最想要的,也是他最感動的。
似乎只有回到這裡,許一凡才能暫時拋開一切,獲得片刻的自由。
看到一臉得意的許一凡,劍九撇了撇嘴,不以為然,但她那微微彎曲的眼眸,還有微微上翹的嘴角,已經暴露了她的心思。
穿過鎮子,許一凡並沒有急著去荒山,而是直接去了桃花山。
此時,正值桃花盛開的季節,整座桃花山開滿了桃花,一片粉紅,煞是好看。
在看到桃花山之後,劍九就沒有再理會許一凡,直接朝桃花山奔去。
身著綠衣裙的她,此刻宛如一個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一般,穿梭在一棵棵桃樹之間。
許一凡站在山腳,看著眼前的滿山桃花,眼神迷離。
這裡曾經是一座荒山,曾經的他,閒著無聊,在這裡種下了無數桃樹的種子,然後荒山變桃山。
當年,他離開安民鎮的時候,這些桃樹還很年幼,現如今,已經變成大樹了。
幸運的是,哪怕經歷很多事兒,在這個世界,還有屬於許一凡的一方淨土。
然而,不幸的是,當年一起栽種桃樹的兩個人,現如今卻只剩下許一凡一個人了。
那個曾經黑黑瘦瘦,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安然哥哥的小丫頭,現在應該也長成一個大姑娘,成為了即便是許一凡,都需要仰望的存在吧。
許一凡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了,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可當他來到桃花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起她。
當年,她離開的時候,二人有了十年之約,現如今,距離十年之約只有一年多的時間,可許一凡連聖地在哪兒都不知道。
當初只覺得,那只是兩個人的約定,現在卻成為了兩個陣營的約定。
她給了他十年時間。
十年之後,曾經最熟悉的人,卻成為了最大的敵人,到底鹿死誰手,還真的很難說。
他們終究還是回不到過去。
當年在桃花山上的那場桃花雨,註定會成為絕唱。
不管許一凡想與不想,願不願意承認,她就是自己未來最大的敵人。
真是世事無常,天道好輪迴啊!
「安然!」
「嗯?」
就在許一凡想著這些的時候,劍九的聲音從山上傳來。
「你在想什麼呢?快上來啊。」
聽到劍九的聲音,許一凡回過神,抬起頭,看向自己給自己編了一個花環的劍九,許一凡嘴角上揚,咧嘴一笑,搖搖頭,不再多想。
「嗯,這就來。」
說完,許一凡邁動腳步,踏上桃花山,快步追上劍九。
很快,桃花山上響起少年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還有那漫天飛舞的桃花雨。
在那遙遠的極北之地。
冰山之上,有一白衣女子獨立山巔,她長相絕美,眼神冷漠,目光看向南方,隔著千萬里,落在桃花山上,然後喃喃道:「十年之約快要到了,你,準備好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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