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親

2024-09-04 22:42:36 作者: 榴槤香菜
  【柯恩的畫,多數在表人性,你看的越久,越會發現,她的某一張畫作,就是你自己。不過有一副不同,叫《一念》。

  ——不知名網友】

  .

  謝一僵在原地。

  一句「好久不見」,他一等就是七年。

  他仍舊記得他們的初次見面,更準確的說,是初次正式見面。

  八年前,那時候,許念來到了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

  而有關於許念,八年前也是她美夢與噩夢交織的開始……

  .

  剛下完雨的鹽城遭受了一番新的洗禮,在開始嶄露頭角的陽光下,像是一幅被畫家重新著色的水墨畫,分外好看。

  輾轉了這麼多個城市,這是唯一一個能讓許念暫且心情還不錯的地方。或許是因為這個地方是她身邊這個女人的出生地,讓她感同身受?

  總之,她心情還不錯,如果...身邊的女人不是在下飛機沒多久就把她一個人丟在機場的話。

  她跟這個生了自己卻完全對自己不管不問的女人沒有太多感情,所以這會兒被扔在陌生的地方,她除了有點煩躁外,並沒有其他感覺。

  拖著行李箱順著人流打了輛車,新地址名義上的親媽,實際上連幾年不見的親戚都比不上半點的許女士已經發過來了。

  司機在聽到地址後幾次三番從後視鏡里偷瞄她,等到了地址才知道,許女士再次揮金如土的在新城市買了一棟別墅。她搜了一下,這棟別墅是目前鹽城拍賣價最高的一棟。

  看來,許女士還是跟往常一樣,即便在這個城市待不久,也不會委屈自己一星半點。

  還是同往常一樣,大致熟悉了一下新環境,許念搜了搜附近的網吧,衣服也沒換,趕著去網吧跟朋友在遊戲裡碰頭。

  這次碰頭的時間有點久,在網吧里泡了一周時間,許念接到了許女士的電話。

  忙著工作應酬的許女士,時隔一周,終於想起還有她這麼一個女兒。

  洗了把臉,許念哈欠連天的推開了網吧門,一瞬間,強光刺眼。

  網吧外面是另一個世界,長時間在昏暗的地方待著,猛然出來了,許念有點受不了強烈的日光,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許女士看到的是一個頭髮鬆散,雙目無神,形容頗為狼狽的許念。縱使早就被她這副鬼樣子折磨習慣了,許女士依舊氣不打一處來,更何況今日還有外人在,臉上一熱,登時覺得有些掛不住。

  先是同外人說了聲抱歉,她丟下手中的文件,幾步上去把人強拖進了廚房。

  「看看你這個鬼樣子!萎靡不振,又跑去哪兒混了?我跟你說,你要是再給我惹是生非,就給我滾回老家去,少你一個我還能省點心!」

  同樣的話,一個月至少重複七八遍吧。許念打著哈欠重新紮了一下馬尾,「是是是,你當初就不應該猶豫,直接把我丟福利院,更省心。」她這話說的平平淡淡,像是當時要被丟掉的不是她自己。

  「許念!」那時候在福利院前的徘徊,永遠是許女士心中的一根刺,這根刺是許念扎在她心裡的。她永遠都無法忘記,才三歲大的孩子,就那麼面無表情的問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被問的啞口無言,明明可以說「不是,媽媽不會丟掉你」,但被那雙安靜中帶著審視的大眼睛望著,她竟然有種被看穿的心虛感。


  「我現在沒工夫跟你生氣。」許女士有氣無力的越過上個話題,「之後不出意外我們會一直留在鹽城。外面是給你找的家教,你好好把你那功課給我補上來,至少在入學測試時別丟臉。」

  空氣有幾分安靜,許念秀眉擰在了一塊兒。

  「聽見沒?!」許女士又是一聲呵斥。

  剛剛打車回來的路上補了一覺,許念現在頭疼的要死,困的也要死,因此並不想再跟許女士之間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她隨意的點點頭,「知道了。」極度的敷衍。

  她對於許女士來說,只是個丟人的存在。

  她知道。

  「我一會兒還要回公司一趟。最近我很忙,你最好是老老實實在家裡補課,再讓我逮到你出去鬼混,你一分錢也別想從我這地方拿到。」說完,許女士往外看了一眼,「行了,去跟你楊老師打聲招呼。」

  見許念還在原地轉水杯玩,她一把將水杯扣了下來,「還不快去!」

  「知道了。」許念不耐煩的鬆手,在快要出廚房的時候,又突的停下腳步,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回過頭,「您好像忘了,我從前年開始,就沒再用過你給的錢了。」

  許女士愣在原地,許久後,才翻出私人手機,那裡面的簡訊三分之二來自許念,簡訊內容是統一的轉帳信息。

  一時間,許女士心裡的複雜感再次翻湧而出。

  這個孩子好像從很久開始,就已經不再需要她了...

  補課是在第二天上午開始。

  當天下午,楊老師哭著打電話向許女士哭訴,表示自己並不適合教她女兒讀書,並且要求許女士賠償她一定的精神損失費。

  電話到許念這兒的時候,她正在置辦自己的新畫室。

  看到來電顯示,她接通後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到一邊,坐在了新買的畫板前。

  「你怎麼回事?!你跟人楊老師說什麼了?!尊敬師長你都不懂嗎?我養活你這麼多年,教你的禮儀都到狗肚子裡了?」

  後續一堆教訓的話,許念斷斷續續的聽完後,才出聲,「她隨便動我畫室東西,碰壞了我的畫。」

  少有的,許念語氣裡帶著其他情緒,雖然這個情緒僅僅是火氣。

  畫室是她的小天地,也只有在這裡,她才能真正的感受到安寧。

  手機那頭沒了動靜,幾分鐘後傳來了一陣鍵盤聲,伴隨著許女士的叮囑,一併落入了許念的耳朵。

  「新的家教下午過去,你別亂跑。」

  ...

  整整一個下午,畫室總算搞好了,把不滿意的畫扔在大門外垃圾桶旁,許念起身。

  只是,幾秒後,她又重新蹲了下來。

  低頭在紙箱裡翻了半天,在找到那副畫後,她有些猶豫的又把它丟了回去。

  來來去去把那副畫撿起丟掉了四五次,最終她還是決定把它收起來。

  彎下腰,許念把手伸向了那副標題為《媽媽》的油彩畫,這幅畫原本是三年前要作為許女士的生日禮物送出去的,但至今還在她眾多廢稿中壓低。不是沒有完成,只是沒有送出去的必要了。

  指尖觸碰到上面早已幹掉的油彩,就在許念注視著上面的油彩出神時,有一隻手先她一步,將那幅畫「解救」了出來。


  目光一滯,她直起身,抬頭時,正撞上一張少年的臉。

  微風和煦。

  少年穿著白襯衫,在鹽城高達三十五度的天氣下,扣子無所畏懼的在最頂端牢牢緊抱。

  他目光停留在那副畫上,額前的碎發被風吹的凌亂。好像是被風沙迷了眼,他眼睛緊緊一閉,轉而抬眸。

  不知道在哪兒看過一段話,許念腦海里只有那句「少年眼眸清澈,讓人一眼便沉溺其中」。

  忽的,許念腦海里閃過一個靈感。

  這個靈感便是《一念》的開始......

  眼下,男生盯著那副只有複雜的水彩,並沒有具體形狀的畫,問她,「你對她很失望?」

  怔了一下,許念眼底浮上了某種情緒,這種情緒里摻雜著被看穿的防禦和牴觸。

  只是一個陌生人,卻能在一分鐘內,看懂在別人眼裡是亂塗亂抹荒廢青春的畫。

  男生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過於莫名其妙,把畫拿給她,後向她伸出了手。

  「謝一。你的家教。」

  一下午的整理,許念都忘記了新家教的事兒。

  再度掃向眼前這個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許念緊了下眉頭,下一秒,許女士來電。

  「見到家教了?好好補課。」許女士很忙,口氣生硬的說了幾句就掛了。

  吃了一頓教訓,許念心情不太好,看了眼面前的男生,扔了句「你隨意」,便拿著畫進了門。

  於是,等她在畫室里發泄的差不多,出來找吃的時,愣是被端坐在客廳里看書的人嚇了一大跳。

  口中的「你怎麼還在」也被嚇到只說了一個字——

  「在?」

  端坐在沙發上的人回頭,「在。」

  許念:「......不走?」

  「等你。」

  許念:「......」

  這是什麼神奇的對話。

  在冰箱拿了瓶可樂,她仰頭喝了一大口,客套性的問他,「喝嗎?」

  沙發上的人不知道在找什麼,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冰可樂上面,「科學顯示,可樂喝多了會影響智力。」他語氣四平八穩,聽起來特別的正兒八經,一瞬間可以讓你轉到《新聞聯播》頻道的那種正經。

  許念倒是沒被他唬,又喝了一大口,也用相同的語氣對他道:「糟糕,喝太多變成智障了,教智障讀書難度太高挑戰太大,所以你明天可以不用來了。」

  仰頭,「咕嚕咕嚕」,她把一瓶可樂喝了個光。然後擰好瓶蓋,瞄準垃圾桶,投了個完美的三分後,轉身——「操!」

  又一次被赫然出現在面前的人嚇到了,許念沒忍住說了句髒話。

  謝一把找到的東西拿給她,嘴角隱隱約約帶了點兒弧度,對她道:「我喜歡挑戰,特別是高難度。」

  右眼皮狂跳的掃視了眼他遞過來的試卷,許念瞬間頭皮發麻。

  空曠的房間裡,謝一的話還迴蕩在其中。

  他說:「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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