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番外【高三吵架】
許念跟藝術班的學生關係很好,不說藝術班，就是教學樓那邊不少學生都喜歡在課間往藝術樓辦公室蹭。
在學生眼裡，許老師為人和善，跟她討論一些小秘密以及聊一些八卦都毫無壓力,就別說許老師還會打籃球這種加分項的技能了。許念球技早已被全校師生認可,每次一有什麼校內或者跟校外的比賽,許念都會被第一個推出去。當然,許老師能這麼受歡迎,最主要的一個原因還是因為長得好看。試問,有誰不喜歡長的好看的？即便結了婚，看看美女洗眼睛不行嗎？每天學習那麼累,對課本早就審美疲勞了,看一眼許老師有助於他們提高學習效率。
這天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是下午飯的大課間,謝一去外地交流培訓，許念隨便應付了幾口就打算去籃球場。
她跟學生約好了,今天下午有一場小比賽。
到球場的時候，圍觀的人已經聚了不少,大家見許老師來了,連起鬨帶給許老師騰位置。
今天比賽的另一支隊伍是新來的體育老師帶領的，體育老師向來都把不欺負女人作為座右銘,但自從上次見識了許念在籃球場上運球如風,三分百發百中後，只要許念一打球，保准第一個湊上去領教。
比賽開始，許念儘量讓自己的學生表現，實在不行她才會上。
場上的戰況越老越激烈,就在所有人都全身心投入這場小比賽時，教學樓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尖叫。
尖叫聲很大，引得籃球場這邊的學生紛紛側目，就連搶到球的許念也停下了動作。
周遭議論紛紛，一分鐘不到，有學生跑了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楊帆要跳樓！！」
這個消息像是一個炸彈，瞬間將籃球場這邊炸的四分五裂。
許念扔掉籃球，連汗也沒擦，就往教學樓那邊跑去了，新來的體育老師反應慢了一拍，反應過來後先揚聲讓周圍的學生不要慌亂，壓住了大家的情緒後，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教學樓那邊已經聚了不少人，大家都在樓底下仰頭往上看，也有跟楊帆關係要好的學生在下面邊哭便讓她不要衝動。
許念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往頂樓跑去。
天台風很大，似乎往前一步就要把人直接吹下樓去。
應該是楊帆的好閨蜜跟關係要好的男同學，許念到的時候，兩人站在距離楊帆五米開外的地方勸說著。
見許念來了，三班班主任一把拉住許念的手，急的語無倫次，「許老師你快想想辦法，這孩子現在說什麼都聽不進去。」
這時，教導主任也帶著校長一道上來了。
許念定定的看著那個坐在天台上的女孩子，只要她鬆手，風就能把她從那個台階上帶下去。
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高三那年，跟她同班的一個女同學，也是同樣的位置。又仿佛，她看到了十歲的自己，坐在29樓的天台，盪著腿，任憑天台勸說的警察怎麼喊，她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樓下宛若螞蟻一般的行人與車輛。
那時候她在想什麼？哦，她在想，就那麼跳下去會不會臉朝地死的太難看，又或者會不會真的特別疼。
「怎麼回事？」許念開口，問一邊的女生跟男生。
男生低著眉眼，欲言又止。
女生湊近許念，紅著眼睛，壓低聲音，「帆帆家最近出了一些事...」
後面的話還沒說，就被面前跟往日不太一樣，看起來格外嚴肅的許老師打斷了，「說重點。」
因為太慌，女生亂七八糟的腦子被許念這麼一說，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父母離婚，誰都不要她，最近還經常被喝醉酒的父親暴打，還有...」說到這裡，女生看了眼旁邊的男生。
「我知道了。」許念點點頭。
然後，她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坐在天台上的楊帆，見許念突然靠近，著急的吼道：「你別過來！」
許念停住，「天台是你開的？我坐上去吹吹風礙著你了？」
可能是許念態度過於冷漠，女生愣住。
許念雙手抓住扶手，輕輕鬆鬆跳上天台，在所有老師都受到驚嚇倒吸一口涼氣之時，她動作極其自然的在天台上坐了下來。
「你...」女生有點摸不著准許念要做什麼，打算往旁邊挪一挪，奈何腿軟，動不了。
許念靠著後面的欄杆，盪著腿，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沒什麼，就是吹吹風，順便，你要是想聽的話，給你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女生其實很害怕，可最近發生了很多事都讓她過於絕望。
許念想了想，「你知道嗎，就在你坐的那個地方，我高三的一個同班同學也坐過。」
女生震住。
「那時候她家裡發生了很多事，加上學習成績下降的很厲害，還有跟...男朋友分手，都讓她很絕望。最後，她就坐在這裡。」
「那她...死了嗎？」
「沒死。因為當時我也像今天一樣跳了上來，跟她一起吹了一個多小時風。」
「那你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嗎？」
女生握緊了欄杆，問的小心翼翼，「她怎麼樣了？」
「她現在在一家雜誌社工作，是一個主編。你想看看她嗎？」
女生腦子一片混亂，現在的情緒完全被許念主導，聞言，她也只是木訥的點點頭。
許念拿出手機，在微信上找到了那個女生，撥了過去。
上次同學聚會，她們加了微信。
視頻很快被接通，許念把鏡頭切換了一下，掃了一下教學樓底下的學生，才把手機拿給旁邊的小姑娘。
對面的女人叫徐穎，就是當年那個要跳樓的女生。不需要許念開口，徐穎很快便清楚了什麼情況。
許念條件反射的往旁邊蹭了蹭，離視頻里的徐穎遠一點，再遠一點，因為接下來——
楊帆還在哭，就被視頻里的女人罵了一通。
「小丫頭你腦子是進水了嗎？那地方是隨便坐的嗎？怎麼著？想不開想跳樓？因為男人還是因為學習壓力還是因為家裡的事？停，你別說，我也不想聽，因為你的那些肯定沒我當年嚴重，我當年可是親眼看著我老爸老媽各自領著小三在家做.愛，親眼看著他們離婚後在民政大廳因為誰來養我而吵得不可開交，你不要以為他們是爭先恐後的想要養我，他們可誰都不打算要我。還有更慘的，我跟你講，我當時還他媽差點被人給賣了，還有那什麼成績從年級前十跌倒一百之後，男朋友移情別戀這些，我都懶得提。總之，你瞅瞅我現在，是不是過的很好？」
「姐跟你講，再難的事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要是從那個地方跳了，就連解決的辦法都沒機會想了。你才多大點人啊，未來的日子還那麼長，有那麼多美食等著你吃，有那麼多帥哥等著你泡，現在結束了，簡直就是浪費啊小妹妹。」
楊帆：「......那你是怎麼解決的？」
徐穎揚眉，「什麼？你問家裡的事還是問男人？男人嘛，分手就分手，下一個更乖。至於家裡的事，他們不要我，十七八的人了，我有手有腳的，不能自己活？更何況，我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不好嗎？」
「別整天想不開小妹妹，看看你旁邊那女人，人可比我們慘多了，十歲就坐在天台上吹風，看看人現在不是也活的很好，還找了那麼好的老公。所以說，活著什麼都有，你要是真的衝動跳下去了，一切可都要在你的十七歲結束了。」
見旁邊的小姑娘看向了自己，許念抬手，「打住，你倆聊你倆的，別扯我。我現在想起自己十歲時候的事，還覺得自己是個傻逼來著。」
小姑娘把手機還給了她，一雙眼睛濕漉漉的，「老師，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許念回了徐穎一個「你可真棒哦」的表情包後，點頭，「問吧。」
「你是怎麼做到的？」
許念知道她在問什麼。
「給自己立一個目標，找一個方向就好了。」她說。
小姑娘疑惑，「方向？」
許念「嗯」了聲，然後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溫柔，「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跟我們一樣的人，他們同樣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但他們並不會因為被生活扼制就放棄生命，因為他們知道，只要第二天睜眼，就會看到陽光。有陽光的地方，一切都有希望。就像剛剛那個暴躁姐姐說的一樣，再難的事也會有解決的辦法，不要因此就放棄自己。」頓了一下，她輕輕一笑，「說這些大道理你可能也聽不明白，那我就說個簡單點的吧。」掃了眼小姑娘手腕上的應援手鍊，許念道：「你喜歡RJ組合吧。」
女生微微一怔，「你、你怎麼知道？」
許念語態輕鬆，「你猜。」後，點了點她的手鍊。
女生恍然大悟。
「你可以把這個當成目標。」許念說，「去見他們，去看他們的演唱會，或者，成為他們那樣成功的人。」
風慢慢變小了，離的有段距離，主任跟校長一行人根本聽不到天台邊上的一大一小在說什麼，只是他們明顯感覺得到，剛才那種緊張的氛圍有所好轉了。
就在所有人都暗戳戳鬆了口氣時，天台的門突然被人打開，動靜很大，引得坐在天台邊吹風的一大一小也回過了頭。
謝一氣喘吁吁，雙目赤紅的望著那邊的女人，抑制不住的，嘴唇發抖。
「回去吧。」許念被謝一盯的心裡發憷，拍了拍身邊小姑娘的腦袋，「你爺爺奶奶來接你了，去他們那裡住一段時間吧。」
「記住，再難的事總會有解決的方法。」
「不要輕易放棄，因為生命只有一次。」
女生握住許念的手，從天台上跳了下來，因為腿軟，倒在了許念的懷裡。
樓下傳來一陣聲音，聽起來像是掌聲。
女生後怕道：「底下是...發生什麼了嗎？」
許念揚起唇角，「他們在為你的堅強鼓掌。楊帆，你很堅強。」
幾秒後，女生嚎啕大哭。
在扶著女生下樓後，分別時，女生抽噎著問了許念最後一個問題。
「老師，你當時的方向目標是什麼？」
許念僵硬了一瞬，信口胡謅道：「成為富翁。我的偶像是馬雲爸爸。」
周圍有人因為許念的回答樂了，氣氛一片融洽。
而就在這份融洽之中，許念感覺到自己後背正刮著涼風。
她小心翼翼的回頭，撞上謝一那雙深深的眼眸時，急忙正視前方。
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許念打算閃人，前腳還沒邁出去，就被謝一拽住，下一秒，就被他不由分說的就近拉去了廣播站。
外面責備跟安慰交織，沒有人注意到廣播站里進了人。
被寒氣籠罩，許念犯慫，生硬的轉移話題，「你、你怎麼這麼快回來了，都不告訴我呵呵。」
話剛說完，頭頂的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吼了一聲——
「許念！」
被吼的虎軀一震，許念立正站好不敢動。
終究，謝一到嘴邊的責備還是在她面前功虧一簣。
像是突然癟下來的氣球，他無力道：「你撒謊。」
那時候根本沒有什麼目標跟方向，她十歲想要輕生，那時候她媽媽事業剛起步，月月出差，根本不在家，是她自己在天台坐了一夜，然後又自己走了下來。那時候，沒有一個像她如此的人坐在她身邊，告訴她要勇敢的活下去，告訴她天總會亮的。
從頭到尾都只有她自己。
這些，都是他從王叔那裡聽到的。
王叔說：「那孩子真的很讓人心疼。」
明明在無所顧忌的年紀，卻要被迫長大，被迫懂事。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是因為什麼嗎？」直到現在為止，他的神經都還在緊緊繃著。
才剛回學校，他就聽到有學生跳樓，快速趕到時，抬頭就看到她跟學生都坐在上面，一如很多年前，她掙脫自己的手，然後飛奔上樓。
那時候，也是同樣的場景，在所有學生都不敢靠近的時候，她跟在老師身後一起去了天台，然後在所有人都提心弔膽之時，坐到了那個女生身邊。
那個女生最後選擇了活下來，卻在上來的時候腳滑了一下，她不顧生命的拽住了她，險些跟她一起掉下去。雖然那時候教學樓下已經布好了急救措施，但謝一至今仍舊不敢想，如果真的......他可能會自責一輩子。
空氣安靜了良久，謝一輕顫著抬起手，碰上了她的臉頰，多是無力感。
他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從很久之前他就在說了。
那時候吵架，就是因為她執拗的認為自己一點都沒做錯，不然徐穎會很危險。
可他不一樣，說起來他是挺自私的，他在乎的就只有她。
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許念說話的時候很小聲，「我沒事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謝一還是敗了。
那時候也一樣，在她跟他冷戰的第一個晚上，他就已經認輸了。
其實，許念也一樣，吵完架後她就知道自己不對了。謝一擔心她，她應該很清楚才是，卻因為從徐穎身上看到了自己，而言行偏激，導致了那場冷戰......
抱住謝一，許念在他懷裡蹭了蹭，「我以後一定會把自己的安全放在一位的，保證不讓你擔心。」說著，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我發誓！」
謝一不語。
許念又在他懷裡亂蹭了幾下，再次抬頭，「我發誓，真的發誓。」末了，踮起腳尖親了他一下，「我發誓。」
謝一被她來來回回折騰，早就沒了脾氣。
右手一勾，他把人帶到了自己懷裡，低聲問，「要是有下次怎麼辦？」
許念皺著眉想了想，「要是有下次，我就...我就...」
她嚴肅著一張小臉，半天說不出什麼，謝一低頭吻住她，好一會兒了才鬆開，「沒有要是，不准有下次。知道了嗎？」
許念點點頭，瓮聲瓮氣，「知道了老公。」
謝一眉頭鬆開，在她額間輕輕落下一吻，才說出了出差這幾天每天都會說，並且今早一下飛機就想對她說的話。
他說：「我好想你。」
有一段時間，許念總會被學生問到一個問題。
學生會問她：「老師，喜歡到底是什麼啊？」
許念知道他們又在起鬨，便跟著他們一起開玩笑。
直到現在，許念突然很想回答。
喜歡就是，無論何時永遠都會把對方放在第一位。喜歡就是，對方的安危在你眼裡大於你自己。喜歡就是，你的眼裡只有他。喜歡就是，分開不過半天，我就想你了。
然後，恰好就在那時，你也在想我。
抬頭，許念看著謝一，在那雙狹長的眼睛裡，她能清晰的看到她自己，也只有她自己。
眉眼一彎，許念甜甜的回應道：「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