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方容琨把手頭的事情做完以後,想起徒弟汪陽的話,那個女孩又撿了什麼好東西了?
他心底升起了幾分興趣,想要去「品古齋」看看靳木桐到底撿到什麼寶貝了。
他來到海西路,剛經過「聚寶堂」,便被徒弟汪陽看見了。
汪陽趕緊迎了出來:「師父,你怎麼來了?你是來看我的嗎?」
方容琨是有些詫異的,他讓徒弟自己找地方實習,沒想到找的是「聚寶堂」,他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我來『品古齋』看看。」方容琨答道,也不和徒弟多說,徑直走了進去。
汪陽愣了一下,臉色不太好了,他看了看隔壁,咬咬牙也跟了進去。
而這會兒,靳木桐還正認認真真的研究著從錦城茶樓帶回茶杯。
她拿到這個杯子之後,並沒有急著修復杯蓋,而是仔細的研究它杯身的圖案和杯底的款識。
這個茶杯杯身通體用青花釉繪製纏枝紋托著密密麻麻幾十個「壽」字,每個壽字的字體還不同,接近杯底的地方繪有如意雲紋,倒也別致。
讓她覺得有些意外的是杯底的款識。
過去她剛入古玩行的時候,還對古董一知半解的時候,便重點研究過歷朝歷代的官窯款識。
通常,官窯的款識大多都是紀年款,萬曆年間的寫著「大明萬曆年制」,雍正年間的寫著「大清雍正年制」。
這個茶杯杯底款識也有六個字,可上面的字體她不認識,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麼。
靳木桐研究了半天也看不明白,直接抬頭問站在茶杯旁的小老頭:「嘿,你能告訴我這杯底寫的字是啥麼?」
小老頭原本也是一臉狐疑的研究靳木桐,聽她突然叫他,差點沒嚇得跳起來:「你、你你,你是怎麼看得到我的?」
靳木桐挑了挑眉:「不告訴你。」
小老頭:「……」
但它的臉上明顯多了幾分開心,輕咳了兩聲,緩緩說道:「你說的那個啊,那叫款識,說實話,我也不識字,不過我知道那是個人名。」
靳木桐望天:「好吧……」
人名款識,這東西怕是不值錢吧。
根據書上寫的,這種茶杯像是清晚期燒造的青花瓷蓋碗茶杯,道光、咸豐年間,由於財力有限,青花瓷的燒造工藝不如康雍乾三朝,紋飾線條纖細,胎體厚重,修胎比較粗糙,釉料發揮,看上去倒是有種淡雅的美感。
研究完款識和大致年代,靳木桐便開始分揀帶回來的茶杯蓋碎片。
這種茶杯和她之前修復的都不一樣,靳木桐認真的看著,稍微有些頭疼,正要問問古畫有沒有什麼建議,突然面前一道陰影落下,她抬頭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趕緊停下手上的活:「方教授,你來了,歡迎歡迎。」
方容琨和藹對靳木桐一笑:「我聽我徒弟說在茶樓見過你,你又搜羅到什麼寶貝了?」
靳木桐沒想到自己隨手撿了個杯子這麼快就被方教授知道了,便指了指面前的茶杯說道:「就是它了。」
方容琨走到這堆碎瓷片的面前,彎腰仔細看碎片,又扶了扶眼鏡,拿起了杯身,當看到底部款識的時候也看了挺長的時間。
這個時候,汪陽也緊隨其後跟了進來。
他沒想到,他說是垃圾的東西,師父竟然這麼認真的研究,心中莫名的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忍不住道:「師父,我實在看不出來這茶杯有什麼好的。」
有師父在,汪陽也沒說的太過分,在他看來,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茶杯,只有古玩界的菜鳥新人才會將這種東西當成個寶貝,他卻沒看見自己師父臉上的表情微微變了一下。
靳木桐知道方教授的水平很高,她自己雖知道這是個古董,卻也不清楚這東西的具體來歷,虛心問道:「方教授,我當時也只是看這茶杯挺喜歡的,摔碎了就被丟掉也挺可惜的,便想著拿回來練練手,要不你給掌掌眼吧?」
汪陽撇撇嘴,心想我師父何等人物,憑啥要給你鑑定呢……
「這東西實際價值的確不高。」方容琨緩緩開口。
這句就讓汪陽樂了,果然如他所想,這就是個垃圾。
他開心不過三秒,又聽見師父講:「但是這東西卻是很有來歷。」
一句話,就讓汪陽皺了眉。
「嗯?有什麼來歷?」靳木桐卻是突然好奇的問道。
「這青花釉蓋碗茶杯釉層較薄,釉面比較白,缺乏那種輕盈剔透的感覺,這在瓷器行當被稱為波浪釉,加上胎質較細,我認為是清咸豐年間的民窯瓷器。」
靳木桐一聽果然跟自己判斷的差不多,心中一喜,趕緊問道:「方教授,可這款識上寫的是什麼呢?」
方容琨笑道:「我說它價值不高,原因就是這是清代晚期的民窯瓷器,市場價也就在五萬到十萬左右,不過這件東西卻很有來歷,原因就是這款識。」
「方教授,願聞其詳。」
方容琨滿意的點點頭:「這上面寫了六個字:贈好友袁榮壽。」
原來寫的是這六個字,靳木桐追問道:「方教授你說這瓷杯大有來歷,莫非你知道這個袁榮壽是誰麼?」
方容琨笑道:「我身邊的朋友很多,有不少退休老幹部很喜歡聽京劇的,所以也被拉著科普了許多,恰好就知道這個袁榮壽是誰,他雖不出名,可他的徒弟楊子柏卻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宗師,也是楊氏唱腔的創始人吶。」
方容琨看靳木桐一副迷茫的樣子,不由莞爾,果然現在去了解這些事的年輕人不多了。
他接著說道:「所以說,這個茶杯若是普通人購藏,由於它是晚清民窯而可能導致價值不高,如果,它能夠落在戲迷藏家手裡,那也算是很有紀念意義的藏品了。」
「原來是這樣。」靳木桐喃喃道。
這個杯子不會太值錢她已經有判斷了,方教授所說的五萬到十萬也正是她的心理預期,只是沒想到竟然還有其他的價值,不得不說,這些消息遠遠超出了她的期待。
靳木桐的心中一喜。
而靳木桐對這些名字沒有反應,在茶杯里躺著翹著二郎腿的小老頭卻逐漸瞪大了眼睛。
這個人怎麼對它的來歷知道的這麼清楚的!而且連人名都說的一點不差。
小老頭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張得太大,下巴脫臼了,他連忙朝幾人看了看,嗯,沒人發現。
於是他便抬手托著下巴,往上一抬,咔的一聲,合上了。
小老頭放下手,重新躺了回去,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淡定樣子。
靳木桐和方容琨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傳到了汪陽的耳中,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輕蔑,等著看好戲,漸漸地已經變得呆滯了。
怎麼可能!她真的從一個店裡,不要錢撿了個寶貝回來?!!
師父做出的鑑定,他向來是沒有任何懷疑的,但正因為如此,他就越是不敢置信。
他一個高材生都沒有看出來的東西,她竟然遠遠地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古董?
他的反應自然也是落在了方容琨的眼中,方容琨頓時淡淡的說道:「你有什麼補充的嗎?」
汪陽聽出了師父語氣中的嚴厲,頓時低下了頭,老老實實道:「沒有。」
只是,他眼底的不甘心怎麼都看的出來。
見此,方容琨也只得在心中嘆了口氣,也不再理會他,認真的看向靳木桐問道:「這茶杯蓋你會修復嗎?」
他已經見過靳木桐修復的小陶俑,知道她有一定的水平,可也看得出她是初學,會修陶器未必會修瓷器,而且,這次的瓷杯蓋要比小陶俑碎很多,難度也大不少。
靳木桐想了想:「這個瓷杯蓋我修復起來的確有一定的難度,我目前的確不會。」
汪陽原本因為這蓋碗瓷杯的價值還有些不高興,此時聽見靳木桐說自己不會修復,心裡頓時平衡了,上次茶館撿漏不過是運氣罷了,可不是什麼事情都能靠運氣的,這古董修復可不是一日之功,她一個初學者不會修復這杯蓋很正常。
方容琨聽了以後,說道:「你不會的話,接下來這段時間,我可以教你如何修復這個杯蓋。」
汪陽瞳眸緊縮,脫口而出:「師父!你真以為這是誰都能學的會的嗎?她才剛接觸古董修復,連工具都不認識,怎麼可能你一講就能學得會啊!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方容琨聽了忍不住笑了:「我也教過你類似的茶盞的修複方法,而且你也有一定的修復經驗了,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汪陽瞪大眼:「打賭?賭什麼?」
他心想,難不成師父以為他還不如這靳木桐不成?
靳木桐也有些好奇,不知道方教授要讓她跟汪陽打什麼賭。
方容琨看向兩人:「接下來我將教你們同樣的修復技藝,給你們都講一遍,也示範一遍,我拿同樣的一件瓷器給汪陽修復,一周以後出結果,誰的完成度更高,誰就贏了這賭注。」
汪陽壓根沒想過自己會有輸的可能,贏過這個小菜鳥?那有什麼好玩的?那不是實力碾壓麼?除非師父有什麼好處。
「師父,我贏了又能如何?」
方容琨想了想:「你贏了的話,我便送你一件禮物,不過你輸了的話……」他拉長尾音,似乎在鄭重考慮。
汪陽微微挑眉:「我怎麼可能輸。」
方容琨忍不住一笑:「我是說萬一,萬一你輸了的話,就來靳木桐的店裡給她實習三個月,並且不能拿工資,你願意嗎?」
這激將法讓汪陽心中很是暴躁,聽師父的話,怕真覺得他有可能會輸,這簡直是對他能力的侮辱,汪陽咬咬牙:「我倒是無所謂,而且師父你想送我東西也不用這麼拐外抹角的吧。」
靳木桐聳聳肩:「方教授肯親自教我,我求之不得呢,我接受這個挑戰,不過要稍微修改一下規則。一周後如果我輸了,不用讓方教授出手,我便送你一件禮物,絕對不是敷衍的那種。」
汪陽忍不住笑了:「那你註定要破財了。」
方容琨聽此,忍不住哈哈大笑:「好,既然你們都答應了,那我今天先進行示範教學,汪陽,你去把你那用來練習的瓷片拿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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