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陸呦迷迷糊糊從床上醒來。閱讀
睜開眼,便看到了陸寧那張有點微胖、又有點可愛的大臉。
陸呦驚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抬起腿,一腳把他踹飛了。
「嗷!」陸寧發出一聲慘叫:「粗魯的女人!」
陸呦沒好氣地說:「陸寧小朋友,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睡醒的時候嚇我!」
陸寧捂著腿,無辜地說:「我只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當事人社死瞬間的感受而已。」
「什麼社死瞬間?」
陸寧興致盎然地坐到床邊:「昨天喝醉之後,你還記得嗎,記得你是怎麼回來的嗎?」
陸呦心頭升起了不好的直覺:「好像…大概…似乎…有點印象,是蔣鐸送我回來的?」
陸寧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送你回來嗎?」
陸呦:「你叫的唄。」
「我才沒那麼大能量呢!!!」
陸寧臉上露出了奸笑,清了清嗓子,學著女孩的嗓音,矯揉造作地說:「我起不來,我要蔣哥哥抱著才能好!還要公主抱!」
陸呦也笑了,搖頭說:「這…絕-對-不-可-能。」
「就知道你不肯承認。」
陸寧事先早有準備,摸出了手機,給陸呦播放了一段不堪入目的現場畫面。
畫面里的她,真的跟個小瘋子一樣,纏著蔣鐸,又哭又撒嬌。
陸呦的笑容直接僵在了嘴角。
雖然沒有陸寧表演得那麼誇張,但那畫面…也的確是夠辣眼睛的。
陸呦用枕頭蓋住了臉,痛苦滴嚎了一聲,整個人靈魂出竅。
陸寧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咯咯笑出豬叫聲:「太丟臉了,真的太丟臉了,我姐一世英名哈哈哈哈。」
陸呦把他按地板上,狠狠捶了一頓,這傢伙才肯消停下來,埋怨地看著她:「自己做都做了,還不讓人說。」
最後,陸呦無力地躺在床上,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話:「請這位童言無忌的小朋友,圓潤地離開我的房間。」
*
課間時分,沈思思見陸呦沒精打采的樣子,好奇地湊了過來,詢問她昨天放學去哪兒了。
陸呦便把她去找楊黛汐的事情告訴了她,沈思思挑眉,對她豎起了大拇指:「牛逼。」
陸呦無力地趴在桌上,嘆了一口氣。
沈思思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社死了。」
「哈?」
沈思思還沒來得及細問,陸呦已經拿著保溫水杯離開了教室,逃之夭夭。
腦子徹底清醒過來,對於昨晚發生的事,已經漸漸有了模糊的印象。
陸呦簡直恨不得原地刨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她怎麼這麼蠢!啊啊啊啊!
然而,人生就是怕什麼來什麼。
陸呦接完水,抬頭便從熱水器光滑的反射面里,看到了蔣鐸。
他拎著杯子,面無表情地走進了水房。
更加不妙的是,周圍的幾個接水位都排著隊,所以他順理成章地站到了她的身後。
陸呦腳趾拇都摳緊了,沒有回頭的勇氣,在心裡暗暗盤算著,是假裝沒看到他,徑直離開呢?還是假裝自然地打個招呼?
如果打了招呼,他不理她,那豈不是更丟臉了。
就算回應了,也很蠢啊!
算了算了,還是溜了吧。
就在陸呦心神不定的時候,水杯里的熱水溢了出來,一下子燙傷了她的手背。
「啊!」
驟然的疼痛,讓她本能地鬆了手。
水杯脫手的一瞬間,蔣鐸迅速伸出手,將她往後回拉了一下,避開了滾燙的沸水。
陸呦驚魂甫定,顧不得自己,第一反應是回頭問他:「水濺到你了?」
蔣鐸沒回答,拉著她來到水槽邊,打開了閥門,將她被燙傷的手背拉到冷水下面一頓狂沖。
涼水落在手背上,灼燒的痛感消退了很多。
陸呦更明顯感覺到他握著她手腕的手,非常用力,捏得她白皙的皮膚都泛紅了。
「好多了。」她對他說。
蔣鐸沉著臉,仍舊一言不發,也沒有放手,拉著她沖了將近三分鐘,這才關掉水龍頭。
陸呦本來以為這就結束了,沒想到他居然又逮著她去了校醫院。
一路拉拉拽拽,也不說話。
傷口處理室,醫生給陸呦塗抹了清涼的燙傷膏,開了藥,讓她按時塗抹。
陸呦聽話地照單全收。
醫生離開之後,她望向窗邊沉默不語的蔣鐸:「你又不和我講話了嗎。」
「我怕我開口,你又緊張。」
陸呦老臉一紅:「我…我哪有緊張!」
「不緊張,怎麼會燙到手?」
蔣鐸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就像深淵,仿佛能夠洞悉她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陸呦是個藏不住的人,臉都紅到脖子根了,緋紅的耳垂就像掛了兩顆紅櫻桃似的。
窘迫難堪。
「我走神,是在想上一堂課的數學題,不行嗎?」
「你剛剛上的是物理課。」
「你這都知道!」
「你班的課程表,我在辦公室寫檢討的時候掃過一眼,不是故意的,過目不忘也很煩惱。」
「……」
不過,他這一番話,倒讓氣氛輕鬆了不少。
陸呦悶聲不言,低著頭撥指甲。
幾秒之後,她似乎聽到蔣鐸深長的呼吸,溫柔而又無奈地喃了聲:「跟個傻子似的。」
「我才不是。」
「你就是。」
陸呦不服氣地說道:「我哪裡像傻子啦!」
「不是傻子,怎麼會喜歡我。」
……
病房陷入了沉默,空氣中的每一粒微塵,仿佛都被他們強烈而又克制的情緒,牽動著…顫抖著…
蔣鐸終於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輕輕牽起了她的手。
陸呦的心臟猛地一跳,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聚精會神地感受他掌心的溫度。
蔣鐸的手,很明顯地顫抖著,掌心似乎也冒汗了。
良久,卻聽他很輕很輕地說:「不是傻子…怎麼要喜歡我這樣的啊。」
這句話一下子戳到了陸呦的心,胸腔里細細密密的疼意又涌了上來,就像小時候無數次,看到他受傷的眼神…那種心疼。
「因為你…好。」
「我好什麼好。」蔣鐸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什麼都沒有,哦不,有的,我有病。」
「你不准說這樣的話!不准自暴自棄!」
「不是自暴自棄,是真的。」蔣鐸搖了搖頭:「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好了。」
陸呦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她只能緊緊攥住他的手,生怕這一次放開,就永遠永遠抓不住了。
」算了吧,陸呦。」蔣鐸苦笑著,捏了捏她左邊臉,懇切又溫柔地勸道:「真的算了,別喜歡我。」
沒有哪個男人,會在拒絕女孩告白的時候,這麼柔情繾綣。
陸呦的心都被他捏在了手裡。
下一秒,她輕輕吻了他的唇一下,宛如蝴蝶輕觸花蕊,只一瞬間,便立刻移開。
臉頰爆紅。
蔣鐸腦子「轟」的一下,感覺全身都麻了。
陸呦似乎豁出去了,下一秒,再度捧起了他的臉,想要吻他。
蔣鐸腦袋往左邊偏了偏,她便挪到左邊,他又立刻往右邊偏了一下。
陸呦用了力,捧住了他的後腦勺,不讓他在亂動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呼吸交織,陸呦望著他的唇,他凝望著陸呦的眼睛。
「你拒絕了我兩次,最後一次還和楊黛西那樣…」陸呦很輕很輕地在他唇邊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勇氣,都給哥哥了。」
她再一次碰到了他的唇。
這一次,蔣鐸沒有移開,而是閉上了眼睛。
心裡那堵堅固的城牆,一點點土崩瓦解,最後轟然倒塌。
這誰受得了。
蔣鐸用力地咬了她一下,然後起身跑開了。
就像第一次見面時,女孩打量他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和鞋子的時候一樣,捏著拳頭,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
他獨自來到狂風呼嘯的天台邊,跳上了台階,點燃了一根煙。
想到自己這些年,宛若臭魚爛蝦一樣活著,為了自保,為了生存,他變成了徐晴最希望他成為的樣子。
沒有夢想,沒有未來,混一天算一天。
相比於死,毀掉他,才是徐晴最大的報復。
終於,他日子好過很多了,能拿到更多的生活費,不再挨餓。
他像野草一樣瘋長,拳頭也變硬了,能夠自保,誰都不敢輕易招惹,甚至包括蔣恆。
小時候的日子,雖然艱難,但他心裡終究還有一點希望,是對未來的幻想。
而現在,他心裡空空蕩蕩,不見天光。
也許,他應該懸崖勒馬。
也許他的人生,還會有一星半點的轉機,曾經肖想的未來,他能夠抵達。
蔣鐸偏過頭,看到不遠處小時候的他自己,那個總是穿著洗得褪色的黑衣服的小男孩,正凝望著他。
他傷痕累累,但是眼底卻從來沒有失去過希望。
重新站起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蔣鐸想要再試一次。
不管了。
他從階梯邊跳下來,路過垃圾桶的時候,隨手扔掉了煙盒。
……
最後一節數學課,老師因為講題,延了堂。
陸呦趴在桌邊,眼睛哭紅了。
沈思思偷偷給她發消息:「寶,又雙叒叕失戀了?」
陸呦回了沈思思:「我剛剛在醫務室強吻了蔣鐸。」
沈思思要考985:「臥槽!」
沈思思要考985::「然後呢!!!」
呦呦鹿鳴:「他咬了我一口。」
說完,她回頭望向沈思思,指了指自己破皮的唇。
沈思思要考985:「……」
陸呦放下手機,心裡想著,這輩子都不可能再主動追求男人了。
窗外落葉紛飛,她的青春,也結束在了這一刻。
卻沒想這時候,一抹熟悉的修長身影,旁若無人地出現在了走廊邊。
蔣鐸倚著牆,與她視線撞了個正著。
「!!」
陸呦趕緊用書本遮住了臉。
蔣鐸的出現,令教室里出現了一陣低聲的竊語。
數學老師見大家也是心猿意馬地想放學了,索性三言兩語講完了最後一道題目,宣布下課。
同學們魚貫湧出了教室,經過蔣鐸身邊,多少帶了些探究的意味。
陸呦拖拖拉拉地收拾著書包,暗中觀察著他究竟在等誰。
蔣鐸單手手肘擱在窗台邊,挑著下頜,明明白白地等她。
教室里同學們都走得七七八八了,陸呦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你找誰啊?」
「一個朋友。」
「哪個朋友?」
「我只有那一個朋友。」
「哦!你找她有事嗎?」
蔣鐸揚了揚手上藍色封面的筆記本:「我想去她家寫作業,順便請她幫我補習一下。」
「這樣啊。」
陸呦拖長了調子,想要繃住嚴肅的表情,但是眼角還是有雀躍的笑意綻出來。
尷尬一掃而空。
蔣鐸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喃了聲:「想笑就笑,裝什麼。」
「沒有裝。」陸呦捂著頭,笑逐顏開地跟在了他身邊:「你剛剛跑什麼?」
「你忽然那樣,給我整不會了。」
「……」
陸呦舔了舔唇,似乎在提醒他剛剛的「惡行」:「你還咬我。」
蔣鐸伸手,指尖觸到了她的下唇,輕輕按了一下:「我不會啊。」
「我不信你不會。」
「我很害羞。」
陸呦的心臟狂跳著,眼睫毛輕輕顫慄,心裡天啊神啊一頓狂叫,表面上卻還裝得雲淡風輕——
「不是吧。」
「是啊。」
「不~是~吧~」
「是,很害羞。」
「為什麼害羞。」
「因為我好喜歡她。」
」不~是~吧。」陸呦已經做不到表情管理了,就連眉縫裡…都快綻開了笑意。
蔣鐸無限地重複著這句話:「很害羞,也很害怕,怕自己做不到更好。」
「哥哥…」
陸呦忽然打斷了他,試探地問道:「你現在想不想抱我一下。」